“我只记得,小时候我老生病,她总是在我床前守着,有时抱着我和我说话,唱歌给我听,但是,总是不大一会,她就开始流眼泪。”
“然后,她就丢下我跑到一边哭去了……”
“对了!我想起来了!有一回我睡醒了,见不到她,便起床去找,就见她正趴在桌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拉她叫她,叫了好一会,她才起身,然后就抱着我大哭一场,还说着什么她不是故yì
的什么什么的。”
“什么叫不是故yì
的?”凤弦月一脸不解。
夜无尘同样是满目疑云,“我不知dào
啊!我只知dào
母妃经常哭的,还有还有!”
猛然眼睛一亮,“她在过世之前,一把拉住我的手,又哭着说她对不起我,让我好好听父皇的话,以后找个喜欢的姑娘娶了,好好珍惜她爱hù
她,不要三心二意,免得像她一样……”
咦?这话就很奇怪了。
凤弦月揉揉太阳穴。难不成,端嫔这个妃子当得很憋屈?
可是,她听外面的种种传言,以及圣上对待夜无尘的态度判断,她当时应当是极受宠的才对啊!怎么回事?
虽然皇后为人心思阴沉,嘴甜心苦,但对于她一个宫女出身的后妃应该不至于有多少忌惮。
毕竟,她的出身实在是太低了,所以就算生了儿子也不过封了个嫔。
如果不是太后看重,只怕夜无尘封个郡王就已经很不错了。
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王爷,王妃。”
思考间,平公公端着一壶茶出现了,布着几条细纹的老脸上还挤出一抹讨好的笑。
见到他,凤弦月嘴角一扯,别开头去。
夜无尘则欢呼一声跳了起来:“桂花糕!桃子!我要吃!”
“好好好。”连忙将洗净去皮的桃子送到他手边,静嬷嬷再端起一小碟桂花糕送给凤弦月,“王妃,那个不听话的厨子,奴婢已经叫人将他赶出去了。从今往后,您再也吃不到他做的菜了。”
讨好的口吻,讨好的笑,还端着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也真是难为她一把年纪了还要对她一个小丫头做低伏小。
伸手不打笑脸人,凤弦月深谙这个道理。
更何况,她和这位长辈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既然人家都已经主动示好了,她也没必要和他们死磕下去。
便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微微笑道:“赶出去了,最好还要通报王府上下,让他们都记住这个教xùn。免得还是有些人目中无人,生生将我这个正牌的王妃不放在眼里!”
此言一出,平公公脸一红,袖子里的双手暗暗握紧。
静嬷嬷连忙看他一眼,挤出更大的一朵笑花:“是是是,奴婢这就去通报。”
“那就有劳嬷嬷了。”凤弦月笑着,主动握上静嬷嬷的手。
静嬷嬷受宠若惊,“王妃过奖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现在看来在,这位王妃也还行啊,除了脾气火爆了点,但也不是个不讲理的。
“嬷嬷您真好。”凤弦月便笑了,瞥一眼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平公公,再将静嬷嬷拉到身边坐下,“通报王府的事情暂且不急。现在,我有一些话想问问你。”
“王妃请讲。”
“方才我和王爷无意间提到了过世的端嫔。王爷说,他记得端嫔经常会哭,可有此事?”
静嬷嬷脸上的笑僵掉了,被凤弦月握着的手也瞬时温度骤降,僵硬得仿佛石块一般。
“怎么、怎么可能!”好艰难的,她摇着头,从嗓子里挤出声音。
“娘娘温婉可人,最喜欢笑了。当初皇上也是为她的笑所迷倒,不顾一切将她留在身边。不管人前人后,她对谁都是一张笑脸,何曾哭过?”
“就是了!娘娘从小就喜欢笑,就连最后都是带着笑在皇上的怀抱里离世的,哪里哭了?”平公公脸色一变,也连忙大声喊道。
“可是,我记得母妃就是经常哭啊!”夜无尘站了起来。
“当是因为王爷您自小多病,老是看病吃药,还迟迟不见好转,娘娘担心得一直哭吧!”平公公忙道,嗓音紧绷得可以。
“这样吗?”夜无尘不大相信。平公公和静嬷嬷一个劲的点头,“就是就是!”
看他们分明浑身紧绷却还要做出放松的样子,更兼如此急迫的想要说服他们的模样——
有问题!
凤弦月敏锐的意识到这一点。想要再问,平公公已经抢先一步叫了出来:“对了王妃,方才老奴听人提起,红/袖青衿姐妹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昏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尖尖的嗓音,仿佛被槌子戳了一下之后猛地拔高起来,刺得人耳朵直发疼。
“昏倒了?”听到这话,凤弦月眉梢一挑,状似无意的转开话题。
“是啊是啊!”平公公连忙点头,“听人说,她们倒下的时候脸红红的,浑身发烫,好像生病了呢!”
“不是叫她们好生保养,千万不要病了的吗?可怎么还是病倒看?”撇撇唇,凤弦月的神色有些不悦。
汗,照你交代的那个折腾法,稍微娇惯一点的姑娘都会扛不住好吗?更何况那两个被你淋了一身水的姑娘!
暗自腹诽着,平公公小声道:“谁知dào
呢?或许她们命浅福薄吧,连王妃您的好意都无福消受。”
这话是红果果的讽刺。
凤弦月听出来了,却也只是淡然一笑:“可不是吗?亏得我还一心一意想对她们好呢!”
她果然脸皮够厚!这话她也说得出口!
平公公嘴角抽抽,选择低头。“那么,王妃,您要去看看吗?”
“算了吧!听你说就知dào
她们病的够重,我去了,若是过了病气在我身上该怎么办?”
“叫人叫个大夫去给她们瞧瞧,吩咐她们好生养病,我和王爷这边的位置还给她们留着,等她好了,再让她们回来。”
“王妃,您还要用她们?”闻言,平公公惊讶了。
凤弦月点头。“她们可是母后送来的呢!”
平公公瞬时无言。“是,老奴知dào
了。”
顿一顿,现场气氛冷了下来。
凤弦月想一想,低低道:”对了,端嫔——”
“王妃!”静嬷嬷脸色一沉,连忙打断她,“一早事出突然,现在王府里的人还没带过来在您跟前见过呢!现在,您要不要见见?”
又是小心翼翼的语气,这次还带了几分不自然的紧绷,显然是被她的那句话给吓坏了。
看来,事情的确不如她一开始想的简单。
凤弦月颔首。“现在见吧!”
看这两位如此谨小慎微的模样,想必自己现在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逼得急了,反而会引起他们的反弹。
既然如此,那便不如放松下来,徐徐图之,或许还能有所收获。反正——
她早暗暗下了决心,这件事,她一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
“好!”
立即松了口气,静嬷嬷连忙催促着平公公去召集王府里的下人过来面见王妃,自己又张罗着伺候凤弦月和夜无尘洗手洗脸,又兼更衣梳头。
上辈子,她可没得过这位嬷嬷这么尽心的照料。
虽然心知那也是源于她的蛮横霸道,静嬷嬷和平公公第一时间都选择了保护在夜无尘跟前。
而自己也向来不屑于和这个王府的人有多少牵连,所以随便他们如何做、如何说她,她根本无所谓。
因而,虽然已经在这个王府里住了三年,可凤弦月对这里的许多人并不太熟悉。
当重来一次,再次与他们一一相见时,她还是费了好大的力qì
去辨认他们。这股认真劲倒不用假装。
王府虽大,里面的正经主子却不多。
以前一个夜无尘,现在多了个她。但里外伺候的人也有百来个,大家分作十波,被平公公带进来一一向她跪拜。
凤弦月昂首挺胸,拿出王妃的做派,力求要在这些人心里头烙下她的专属烙印。
这边厢,她的脸绷得快抽筋、还要一面故作深沉的对下面的人点头训话打赏。
那边厢,夜无尘陪在她身边,不一会便无聊得开始打哈欠。
等她见过了所有人回过头来,看见的就是一张熟睡的容颜。
嘴巴轻抿,双眼紧闭,长翘的眉毛上下轻轻忽闪着,鼻子翕动,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一个鼻涕泡要飞出来。
凤弦月不由心里很不爽快。
凭什么她在这里累死累活,竭力帮他管好这个王府,他却在旁边呼呼大睡?
不公平!
她忍不住把他鼻子一捏。
“王妃!”护短的平公公又看不过去了,刚要来阻止,却被静嬷嬷给拉住了。
“唔……”
呼吸不畅,夜无尘悠悠转醒。长翘的睫毛眨了眨,当见到近在眼前的凤弦月,他下意识的就扯出一抹笑。
但嘴巴一咧,他又察觉到呼吸困难,顿时眨眨眼:“月儿,你在干什么?”
“哦,没事,我担心你现在睡了一会晚上睡不着,就打算叫醒你来着。”凤弦月一脸关切的道,顺便松开手。
“哦,这样啊!”夜无尘忙不迭腻到她身边,跟只小狗似的在她身上蹭了蹭,“月儿,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