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逐个击破(中)

“喂,我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徐阶的声音传了过来,话语让人听起来就知道他很愤怒,但是愤怒中还是带着巨大的不解,“张凡那小子居然敢派人再一次来绑我,而且这一次居然把我全家都绑来了.就算是出了什么大事,不会好好说话,这是做什么!要知道,老夫如今虽然辞官在家,但是好歹也是做过内阁首辅的人,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无礼!”

徐阶的这番话张凡是老远就听见了,看来这徐阶年纪虽然不小了,却还是中气十足。但是张凡还是不由得苦笑了起来,这徐阶是越来越沉不住气了。自从上一次,张凡和他说开了心中的事情,以及用他那徐阶从来没有见识过的百姓动员方法帮他解决了他家中名下田地上雇农的事情,暂时免去了高拱对他的威胁之后,这徐阶就有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以前的徐阶,不管是还在当内阁首辅的时候,还是辞官归乡之后,总是秉承着他自己那么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除了会在自己的从孙子面前露出笑容之外,对带任何人,包括他的两个亲生儿子那都是板着一副脸孔,沉默寡言的很。可以说是他是已经习惯了这么做,一时之间改不过来;又或者是他心里面还是有着什么事情让他放不下。

而现在,徐阶却是突然之间好像是放开了一切,以前觉得他从来都是严肃非常、笑容很少的家人,发现他最近突然之间,脸上露出笑容的时刻多了起来,而且对象并非只是徐阶自己的从孙子,而是任何人,家人、甚至是家中的下人。

一开始,徐阶的家人非常不习惯他的这种改变,虽然他们同样不怎么喜欢徐阶那种总是板着一张脸的表情,但是不管怎么说,徐阶那个样子他们都看了几十年了,也都已经习惯了下来。但是徐阶这么一变,而且还变得如此迅速,变得是如此彻底,这正是让他们有了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但是这么一个月下来,他们也都发现,这样的徐阶当真是不错,比起原来的那个徐阶要好的多了。

张凡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但是他心里面明白的很,他知道为何徐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而有了这么彻底的变化。这其实就是心境的变化,也只有一个人心境的变化才能让改变发生的这么彻底。但是这归根究底,还是徐阶能够放下心中所有牵挂的事情的缘故。

以前的徐阶不管是身在朝中,亦或是辞官归家,他的心中总是有所牵挂,也许是在想着天下大事,也许是在想着算计什么人,这没有人能猜得到。张凡若是没有经历之前的那些个关于徐阶的事情的话,他也是不知道的,但是如今,张凡却是明白的很。

之前发生了两件事情,一件自然就是因为高拱回到朝中,重掌大权,却是依然想要报复,不肯放过徐阶,从而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件的发生。但是张凡并不认为高拱是徐阶会整天板着一张脸的原因。徐阶是什么人,当年为了斗倒严嵩,他可谓是忍辱负重,隐忍多年,就连自己的亲生孙女都嫁给了严嵩的儿子严世藩,为的就是要让严嵩放松对他的警惕。最终,徐阶终于将严嵩赶下了权力的舞台,投进了大狱。这么样的大风大Lang都经历过来了,张凡不相信徐阶会为了高拱这么一个人而整天板着一张脸。

那么所剩下的就只有一件事情了,那自然就是和张居正与张凡有关的了。徐阶是张居正的老师,也是张居正在官场上面的领路人,甚至就是张居正进入内阁,也是靠了徐阶的引荐。张居正若是有了什么想法自然会第一个去找徐阶商量,而张居正想到变法改革的事情之后,第一个去商量的人也正是徐阶。而徐阶却是不同意张居正的想法,只不过是碍于师生情面,他并没有和张居正之间产生什么间隙。

但是后来,张凡出现了,并且张凡也十分地同意张居正的变法改革,这就让徐阶十分的恼火。张凡虽然是张居正的弟子,但是徐阶已经在乎不了这么多了,他治不了张居正,还能治不了张凡这么一个初出茅庐的人不成。所以,后来就有了徐阶对于张凡的一些列阻挠事件。

张凡觉得当初徐阶会如此针对自己就是因为,对于张居正徐阶无法讲明自己的反对,而对他就比较好说了,毕竟二人之间没什么关系。这一点,张凡猜的的确是不错,但是有一点他猜错了。

当初他以为徐阶百般劝阻张居正,甚至做出了阻挠自己仕途的动作,其原因是因为徐阶太过顽固,只懂得固守旧事,丝毫不在意改革变法所带来的好处,他才会如此。但是在一个月前,张凡和徐阶两人谈了很多,徐阶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张凡也是能明白了他的用意。

原来徐阶这么做并非是他为人太过守旧,而是因为他是想要保护张居正这个他的得意弟子。这个理由初一听来可能有些个让人想不通,既然徐阶是为了张居正着想,却是为何要阻挠他那份改革变法的雄心呢?其实道理也是简单的很。

看看以前的历史吧,自古以来变法改革的先驱者有哪个是得到好下场的!东周战国时期的商鞅变法,秦孝公是大力支持,使得弱小的秦国变得强大,为它将来能够打败六国,一同天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但是商鞅呢。秦孝公死后,没有了强有力的背后靠山,那些个被商鞅的变法而遭受到利益损失的贵族们便开始大肆诬陷商鞅,而秦惠文王也是对商鞅猜忌不必,最后赐他车裂之刑,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

在看看北宋的王安石,其为丞相之时,大力推行变法,使得国富民强。可是下场又如何,却也是因为变法之事触及了太多人的利益,官场之上阻挠巨大。虽然罢相之后曾经复职,但是再也没有人愿意支持他,弄得个心灰意冷,黯然离开官场。

而如今,徐阶自己最得意、最看好的弟子张居正居然跟他说也想要搞一番变法改革之事,他怎么可能会不阻止呢!

明白了这个道理的张凡,对于徐阶又有了一番新看法。虽然徐阶这么做的原因说起来有些太过自我,太过不顾国家大义。但是徐阶又不是什么圣贤再世,完全是奋不顾身地为国为民,这种人现在根本就找不到,即使是心中再存在着巨大的民族大义的人,在这个时代做事情总是要考虑好自己的后路的,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那都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因此,张凡现在眼中的徐阶,不但没有变得顽固自私,反而倒是和蔼可亲了许多。

“阁老,月余不见,别来无恙。”张凡看见自己的手下将徐阶引了进来,笑呵呵地上前问礼。

“哼,别来无恙?老夫之前倒真是过得好得很,却不知你这小子又发了什么神经,这一次竟然将老夫全家都绑了来。”徐阶见到张凡以后完全是一副教训小辈的样子,而且是教训那种已经长大懂事,却还是犯了错的小辈,“说吧,这次到底又出了什么事情。”

张凡听了徐阶的话,心中着实是有些汗颜。徐阶这个“绑”字用得是在是太过狠了一些。张凡这一次派人去将徐阶全家都弄来的时候,吩咐的话是一定要有礼貌,绝对不可以无礼,但是也必须要把徐阶全家都弄过来。他相信自己的手下不会违背自己的命令,对徐阶或者是他的家人做什么过份的事情,那样一来,徐阶是肯定会当着张凡的面说出来的。而如今徐阶只是大发牢骚,可见他只不过是有些不满张凡的所作所为罢了,并不是当真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阁老,您老还请坐,消消气。”张凡却是没有立刻解释,而是恭敬非常地请徐阶坐下,“我这就去叫人上茶,也能解解阁老这盛夏时节的心火。”

“不用跟我来这一套,老夫官场混迹这么多年,这些个客套的手段见得都麻木了,还会吃你这一套!?”徐阶颇为不屑地看了看张凡,没好气地说道,“快点,有事说事,为何又将老夫弄到这扬州城来,还非得要带上老夫的全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莫非锦衣卫现在是要找老夫的麻烦,亦或是打算将老夫全家抄斩不成!?”

徐阶的这番话说的张凡更加地汗颜,他没有料到,这心里面想开了的徐阶居然会做到这种地步,如今的他当真是什么都敢说了。

“阁老您误会了。”张凡赶紧解释,“阁老一生清正廉洁,当年又是斗倒了严嵩的攻城,如今更是荣归故里,再也不和那权力场上的事情有什么瓜葛了,做小辈的我又怎么会有什么麻烦事情能找到阁老身上呢!”

听了张凡的这番话,徐阶面无表情地盯着张凡看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略带嘲讽地说道:“我猜想也不会,要不然你的手下可就当真是将我一家老小‘绑’过来了。不过我估计这事情也小不了,毕竟这一次居然连我的家人都全部弄来了。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居然让你如此兴师动众。”

张凡并没有因为徐阶的嘲讽而露出什么尴尬的样子,而是装作一副微笑的表情笑嘻嘻地说道:“这不是天气太热了吗,况且阁老的年纪也大了,我这个做晚辈的自然是关心阁老,想请阁老一家人去京城里住些时日,算是避暑吧。”

徐阶听了张凡的话,用着一副凶狠的眼神盯着张凡看了好长时间,开口说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老夫经历大风大Lang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居然用如此拙劣的理由,真当老夫是上了年纪,老糊涂了吗!避暑?老夫在京城住了这么多年,那里夏天是什么样子,老夫比你清楚的很。不要如此敷衍老夫,快些说出实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然,这种谎言的没看太低,绝对欺骗不了徐阶这种人。张凡本来也没有认为这样就能够说服徐阶,他只不过是想要用这个理由来降低徐阶的防卫之心罢了。

“阁老果然精明。”张凡恭维了徐阶一句,说道,“其实是这样的,晚辈前日收到了老师从京城寄来的信件,想让阁老去京城住些时日,老师他有事情要和阁老商量。却又是怕阁老牵挂家人,所以干脆打算让阁老一家人都去京城。”

“哦,是吗?”徐阶问道,随即向张凡伸手说道,“拿来。”

“拿来?拿什么?”张凡还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居正的书信。”徐阶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这……”张凡一看徐阶这势头,心中也是焦急了起来。他哪里会有张居正的书信,这件事情张居正根本就不知道。他敢肯定张居正若是知道了这里将要发生的大事,必然也会寄来书信劝说徐阶一家人上京城避难的,但是这么短的时日里,让张凡怎么通知张居正,这里到京城一来一回最快也要日的时间。而如今事情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徐阶倒是一点都不含糊,看张凡吱吱呜呜地拿不出书信,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就往门外走去。

“阁老这是去哪里。”张凡赶紧叫住了徐阶。

“去哪里?”徐阶抬高声音反问道,“老夫自然是要回家。既然你毫无诚意,又不肯告诉老夫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老夫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阁老还请留步。”张凡赶紧说道,“张凡……愿以实情告知。”

徐阶听到张凡这么一说,这才转身走了回来,重新坐在了椅子上。他心里其实也明白的很,张凡花了这么大的力气,将他全家都弄了来,可见事情的确不小。

张凡见徐阶愿以听自己说话了,正打算把自己所担心的事情说出来,门口王猛却是突然走了进来,向徐阶抱拳问礼之后,就来到张凡身边,在他耳边小声说了起来。

徐阶在这期间,一直是盯着张凡的脸色,那绝对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的脸色。张凡听着王猛的话,面色越来越严肃。

待到王猛离开,张凡的脸色铁青,却是带着极大的担心。徐阶也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阁老,其实事情是这样的。”张凡开口,将这几日得到的消息,从刘山伏诛,到有城门门官被来历可疑的毒药毒杀,再到自己与手下人的猜测全都说了出来。

徐阶听着,脸色也是变得颇为严肃。等到张凡说完良久,他才开口说道:“可是这些事情,如今也只是你们的猜测罢了,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张凡听了徐阶的话,苦笑着说道,“以前是没有,不过现在有了。”

“怎么说?”徐阶赶忙问道。

“前几日,晚辈让手下人去周围的几个州县驻守,看看是否还会有东城门的门官被袭,同时也希望能抓住一个人来问个究竟。”张凡忧心忡忡地说道,“此事如今是有了结果,派去淮安府的手下抓到了这么一个人。看他的装束以及他所说的语言,正是来自于扶桑的‘乱波’。”

所谓“乱波”,正是后世所称的日本忍者。这个称呼是日本战国后期的一大诸侯武田信玄所起,并且流传甚广。一直到十五世纪的江户时代,由大将军德川家康设立的将军府统一了日本全国,才用到忍者这个称谓。

徐阶做了内阁首辅这么多年,自然是接触过许多秘辛,知道“乱波”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们可是专门为了暗杀而存在的人,他们出动也意味着张凡所担心的事情即将成为事实。

徐阶并没有责怪张凡为何不提早通知朝廷,在仕途上混迹几十年的他明白,若是消息没有坐实就上报,特别是这种大事,张凡会有极大的麻烦的。

“你的好意老夫领了。”徐阶说道,“只是,如今百姓们对此还并不知情,怕是……又要有一场浩劫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张凡也是无奈地说道,“阁老应该知晓,此事若是传将出去,这江南一地必然会打乱。”

“你打算怎么办?”徐阶问道。

“通报朝廷是必然的,但是估计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张凡说道,“不过也还有一点时间。我打算让这江南一地的沿海守军调动起来,起码要做好准备。”

“可是你准备怎么办?”徐阶问道,“须知,没有朝廷以及皇上的批文,任何人都无权调动军队。”

“我虽然无权调动军队,但是那些军官可以。”张凡说道,“阁老莫非忘记了,我手中还有陛下御赐的太祖宝剑。”

“这倒是一个办法。”徐阶说道,“你想要直接命令那些军官?”

“不错,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张凡说道。

“那这么一来,你就不能离开江南了。”徐阶也在为张凡担心。

“阁老,我张凡并非圣人,想要拯救天下一切苍生。”张凡说道,“但是我张凡也并非无情之人,只要我能做得到的,我还是希望能救下更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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