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微看着沈氏,唇角张了张,还是说出了一直瞒着大家的事情。
“前几日六妹他们遭人遇刺,六妹受了点皮外伤,其他的一切都好。”
沈氏微微有些惊讶:“怪不得,我说前段时间心神不宁的。六姑娘伤哪儿了?找大夫了吗?不要紧吧?”
白明微摇摇头:“弩箭刺中左肩头,没有伤及筋骨,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大嫂别担心。”
沈氏想了想,随即道:“是得瞒着,否则要是让家里人知道了,指不定担心成什么样子。”
白明微冲她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意:“大嫂,别太担心,那些护卫已经吃了一次亏了,下次他们知道该怎么防备刺客,以及更好地保护六妹他们。”
沈氏眉头微微蹙起:“明微,刺杀六妹他们的究竟是何方神圣,有风军师随行,按道理来说,不该出现这样的意外。”
白明微的长睫颤了颤,因为大嫂的话中,涉及的不仅是刺客,还有随行的阿一。
大嫂何其聪慧,倘若她也去过北疆,必然发现此时的“风轻尘”是假的。
白明微与沈氏再亲近,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宣之于口比较好。
知道的人越多,就越是麻烦。
于是,她不动声色把话题揭过去:“刺客是秦家派来的,不过已经尽数伏诛,秦家的损失远比我们大。”
沈氏眸泛冷意:“又与秦家有关,这个秦丰业,还真不愧是祖父的宿敌。”
白明微安抚道:“外边的事有我和七哥他们呢,大嫂不必太忧心了。”
沈氏知晓自己在这件事当中也做不了什么,于是便没有过度纠结,免得惹明微心烦。
于是她开口把话题扯开:“此事有你们,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既然已经发生了,并且都已处理好,那便不必为此烦恼。”
白明微笑道:“嗯,大嫂说的是,你快看看,小传义笑得多开心。”
两人一同望向院子里。
几个孩子用泥土堆积的东西已然初见雏形。
那是几间歪歪扭扭的屋舍。
小烧饼懵懵懂懂,却只顾着拍手掌乐呵呵地笑。
“哥哥们好棒!”
小传义一边给那些泥巴做的屋舍盖房顶,一边指挥他:“烧饼,泥不够,再和一点。”
小烧饼“砰”地坐到地上,双手去和泥。
玉衡和策荣则为那些屋舍,勾画出道路和巷子。
甚至还捏了许多小人儿,有的放进屋舍的院里,有的则放在巷子内,还有的放在路上。
都很丑,没有什么工艺可言。
但却俨然一派安宁和乐的景象。
小传义双手叉腰,满意地看着他们的杰作:“这便是书中的人间烟火味儿了。”
策荣偏过头,满脸疑惑:“什么人间烟火呀?根本就没有烟和火。”
小烧饼笑嘻嘻地开口:“柴能生火,火能生烟,烧饼多和些泥,给你们做成柴火。”
策荣竖起大拇指:“烧饼真棒!这下真的有人间烟火了!”B
小传义和玉衡相视一笑,没有做任何解释。
两人的目光随之落在他们垒起来的屋舍与阡陌上,眼底眸色变幻。
……
这时,二婶也找到了白晓沧。
白晓沧倒是没有因前几日的事情摆臭脸,但对二婶的态度,绝对算不上热情。
两人坐在客房的厅里,身旁只有二婶的心腹伺候,其余仆人都被屏退于门外候着。
二婶端起茶喝了一口,随后打量着白晓沧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唤了一声:“三堂哥。”
白晓沧开门见山:“二弟妹,都是自家人,有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今日/你找我,必有事情相商,我们直接开始吧。”
二婶没有没有立即表明目的,而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刚嫁到这个家的时候,大哥与大嫂已有阿珺。”
“阿珺那孩子,打小就机灵,很是招人疼。那时候我就想着,以后也要生一个这么讨喜的孩子。”
说到这里,二婶自嘲地笑了笑。
“结果呢?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阿璋。但是阿璋黑黢黢的,瘦巴巴的,完全不似阿珺小金童那般招人喜爱。”
“都说就算孩子长得像猴,在父母眼里也是个宝,但我这母亲,偏偏嫌弃自己的儿子,没有别人生的讨喜。”
“我这嫌弃,足足嫌弃了近二十年,但是阿璋都没能成为阿珺那样的孩子,娶的妻子也不像沈氏那般能干。”
顿了顿,二婶继续道:
“后来传义生了下来,那孩子一岁就能背三字经认千字文,两岁就能自己看一些简单的书,聪明得像个怪物一样。”
“然而面对这样的‘怪物’,我非但没有认命,还想着要扳回一局,于是就把希望寄托在任氏的肚子里。”
“可任氏身体虚寒,迟迟都怀不上……接着阿璋走了,任氏也走了,我扳回一局的希望,也全都落空了。”
白晓沧听到这里,眉头忍不住皱起:“所以,你就想通过过继一事,找到可以与传义这孩子比肩的人选?”
二婶摇摇头:“三堂哥,传义这样的孩子,怕是全天下都找不到几个,我的野心再大,也不敢想。”
白晓沧很是疑惑:“那么,这又是为何?”
二婶解释:“三堂哥,前几日我那样对小烧饼,并非我真的嫌弃烧饼这个孩子。烧饼啊,是被我迁怒了。”
“因为我在看到烧饼时,回想起我这些年干的混账事,兀自生气,却又没脸说出缘由,于是只好拿一个无辜的孩子当靶子。”
白晓沧颔首:“如此说来,我就懂了。那么你究竟想说什么?”
二婶缓缓开口:“我是想告诉三堂哥,我没有不喜欢烧饼那孩子,我不喜欢的,是曾经的自己。”
白晓沧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待二婶继续说下去。
二婶顿了顿,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三堂哥,我真诚地想过继烧饼到阿璋膝下。”
“我不是一个好母亲,对儿子的嫌弃和打压,让儿子自卑得抬不起头。”
“我也不是一个好婆婆,任氏在世的时候,不知道受了我多少冷言冷语。”
“这些我都知道错了,也在反省自己。我不能向你保证我痛改前非,改掉所有臭毛病。”
“但是我却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好好待烧饼,好好抚育他成人,为他的余生计较长远,直到我死。”
二婶说得言辞恳切,但白晓沧却没有立即应下。
相反,他却陷入了沉默。
这种沉默,让二婶紧张,且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