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出,四座惊。

白明微与白瑜藏在袖底的手倏然握紧,太后缓缓阖上双目。

在众臣的惊诧中,元贞帝洋洋自得,为他的机智欣喜不已。

他冷笑一声:“李贤昭是否真的犯下这些罪状另说,假设他真的做了,但凡你父叔有点用处,就不会让李贤昭从狱中逃/脱。”

“但凡他们聪明一些,就应当懂得防备,不叫朕的百姓被掳,也不让李贤昭和北燕人在将士们的食水里下毒。”

“所以,你别在朕的面前扯什么长篇大论的理由,这也掩盖不了你父叔兄长是孬种的事实!”

“他们没用,才会让北燕人奸计得逞,是他们没用,才间接导致朕的八万将士全军覆没!”

元贞帝冷笑更盛,他双手拍在大腿上,轻轻按了按:

“不过听你说来,八万将士的死的确另有原因。事情是否真如你所说,朕自会查明。”

“届时朕会恢复八万将士的名誉,让他们以烈士的身份名留千史,但你父叔兄长罪不可赦,念在安宁郡主扭转局势的份上,就功过相抵了吧。”

“朕不会因为你父叔兄长的过错问罪尔等未亡人,但是你们必须谨记这个错误,决不能走他们的老路!”

说完,元贞帝便示意内侍,准备宣布退朝。

至此,元贞帝的态度算是明确了。

他才不管白家军之所以防不住李贤昭从狱中逃/脱,是因为对方出动的是在平城蛰伏多年的影卫。

他才不管百姓会从密道被劫,不是因为白家军防备不了,而是因为城中为了以防万一建造的密道只有历任守官知晓。

而白家军到时,守官已死在李贤昭手下,便是他们想要防备,也无从防备。

他才不管八万将士的食水量究竟有多大,就算五千精兵看守,也只能防住一般的人,根本防不住来无影去无踪的影卫。

只要李贤昭把东陵军备的情况告诉影卫,不管白家军如何谨慎,都难逃这一劫。

他才不管父叔兄长是如何战斗到最后一刻,绝望而死的。

他在乎的是,白家男人的罪名不能洗脱。

如今他以一个施恩者的姿态,提出“功过相抵”,显得他仁慈大度,不计较白家男人的“过错”。

实际上却是既咬定了白家男人是罪人,也借此不给白明微加官进爵。

这样的计划,估计是一夜未眠才想出来的。

所以哪怕白瑜说了这么多,哪怕白瑜提出有证据证明,李贤昭犯下的了滔天大罪,他都能绕回来他的目的之上。

白明微冲白瑜轻轻摇头,示意白瑜千万要忍住。

白瑜的拳头攥得咯咯响,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因为这一切,他们兄妹早就预料到了。

尽管怒不可遏,但他还是懂得控制情绪。

外头的秦丰业,就算跪在地上,然而他的表情是得意的,像是奸计得逞那般,喜不自胜。

因为这样的结局,是他和元贞帝商量出来的让步。

白明微要是识时务,就应该知足了。

要是再胡搅蛮缠,只会死无葬身之地。

思及此处,秦丰业几乎要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

然而正此时,太傅宋成章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大声,他的笑声萦绕在大殿之上,逡巡不去。

元贞帝有些恼了,问他:“宋太傅,你笑什么?”

太傅向来不大管事,但此时此刻,他义无反顾地站出来,朗声质问元贞帝:“陛下此举是否本末倒置了?!”

“混账!”元贞帝登时火冒三丈,一拍御案,嘶声怒吼,“你胆敢这样说朕?!”

龙颜震怒,吓得众臣心房紧收,额冒冷汗。

太傅跪下,不卑不亢:“臣有话要说,若是说得有理,恳请陛下听臣一言,若是说得没道理,陛下可依律治臣之罪!”

元贞帝竭力克制怒火,不叫怒意烧毁理智。

朝中三公,唯有秦丰业是他的人。

白惟墉是托孤大臣,如今已经滚出他的视线,这叫他心底好受许多。

而这宋太傅更为特殊,不仅是先帝的帝师,也是他的启蒙之师,更是太后的人。

虽然没有多大的权势,但很是清贵,想要弄死这老货,如果没有一个令人心服口服的理由还不成。

因为这份特殊,他只能暂且压抑住怒火,免得他的行事为人诟病,于是他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你说便是。”

宋太傅端跪于御前,金声玉振,字字珠玑:“陛下,臣认为整件事情的重点,是在查清李贤昭是否真的叛国通敌,导致五座城池失守,无数将士惨遭屠戮,百姓水深火/热之上。”

“臣认为,李贤昭的罪行理应一件一件查清,而后依律惩处,以给那些牺牲的将士,那些死在敌人铁骑之下的百姓一个交代!而不是,先定白家众人的罪。”

“白家众人的罪,理应在查清李贤昭的所有罪状的基础上,酌情判断他们是属于防备不当,还是不可抗力;是属于没用,还是无可奈何。”

“只要李贤昭的事情彻查得一清二楚,阴山一战的情况得到还原,白家众人的功与过便能明明白白,到时候再下定论也不迟,陛下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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