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江辞的提议被否决,他却十分开心,也极为欣赏白明微的做法:“我就欣赏你这点,始终从容冷静,理性正直。”
白明微笑道:“这是应该的,祖父曾说过,在百姓的事情之上,绝对不能唯利是图。”
“更何况是图别国百姓的利益,哪怕两国交战,也有很多百姓是无辜的。”
江辞无奈叹息:“你说这么浅显的道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不懂?”
白明微摇头:“谁知道呢。”
说完,白明微便陷入了深思。
战火纷纭的乱世,粮食本就短缺,种子意味着明年的保障,它的重要性有时胜过金银。
羌城有田地几万顷,需要的稻、黍、稷、麦、菽就是一趣÷阁庞大的数量。
今年正好遇到东陵与北燕大战,朝廷又紧急加收了税收,其他地方应该也无法匀出这么多的种子。
思及此处,白明微当机立断:“江大哥,我需要知晓五座城的田地的数量、以及种子的数量,而且需要很精确。”
“比如说适合种稻的土地有多少,稻的种子又有多少……根据我们所拥有的种子类型,去划分这些田地。”
“看看最后把所有的种子都分派到合适的田地后,最后还剩下多少田地没有种子,这些田地适合种的种子又是什么。”
“等到这些情况了解清楚,那么我们就会有更明确的目标,到时候补足种子的方向也就有了。”
听闻白明微的话,江辞先是一口应下,但很快就露出担忧的神色:“白姑娘,你这是想五座城的春耕一起管?”
白明微颔首:“嗯,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他们明年不会饿肚子。”
江辞却不同意:“百姓没有种子,你可以帮他们找,百姓没有粮食,你也可以想方设法帮他们补上。”
“但你是白家军的首领,庶务由地方文官负责,如果你这干涉这五座城池所有种子分配,以及耕种事宜,等于越俎代庖,不符合规矩,上头必定追究你的罪责。”
“你这是要做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稍有不慎,你之前的所有努力,就都白费了。”
江辞的担忧不无道理,便是霍世勋这样的封疆大吏,也不会随意插手地方官的事务。
更何况她还没有任何官职头衔,只有一枚虎符,能赋予她调遣白家军的权力。
然而明知这件事不可为,但白明微却没有任何犹豫。
她看向江辞,脸上尽是决然:“江大哥,我祖父一生都在为百姓操劳,便是我们一家妇孺来到边关,除了救家族于水火以外,也存了拯救家国百姓于危难之间的心思。”
“这世上有太多的规则和规矩,很多人也都在老老实实地遵守,然而完全遵守规矩的下场,便是什么都做不了。”
“我不能因为规矩,就叫这些百姓明年无饭可吃,要是那样的话,我们夺回这五座城池也就失去了意义。”
江辞还想规劝:“可是……”
白明微打断了他:“五座城但凡有骨气的官员,都死在敌人的刀下,现在没有任何主理庶务的官员。”
“便是朝廷任命,紧急调派官员来就任,最快也是一个多月后的事情了。”
“我并不认为那些官员一到任就会立即处理粮食一事,拖到最后的遭殃的还是百姓。”
“这件事我必须管,但我不会傻傻的管,这个决定我也不是脑门一热就作出的,而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并且我认为它一定正确。”
顿了顿,白明微继续道:
“如果我们能在官员到任前做好此事,把种子分发到百姓手中,那么朝廷也不能因此治我的罪。”
“虽然很冒险,但却能够让百姓活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况且,我相信一切都会顺利的,江大哥别担心。”
见白明微如此坚决,江辞也不再说什么。
贪生怕死不是白姑娘的性格,白姑娘也绝不会因为担心会受到责罚而至百姓于不顾。
否则,那就不是满门忠烈之后,更不是老丞相的孙女。
思及此处,江辞郑重颔首:“我会尽快处理好,给你争取更多时间。”
白明微笑着颔首:“辛苦了,江大哥,这方面是你的专长,我相信你能处理妥当。”
江辞点头:“放心便是,不过这几座城的土地有很多都是豪绅富商所有,真正拥有土地的却很少,绝大多数种地的百姓都是佃户。”
“这就涉及到地主的利益,如果不取得他们的支持,恐怕你接下来要做的事会遇到阻碍。”
白明微轻轻一笑:“地主靠佃租过日子,要是百姓没有种子,就不会去租赁他们的土地,我们解决种子问题,他们必然求之不得。不过……”
江辞立即会意:“不过这佃租或许可以调整调整,否则百姓交完佃租,再上交沉重的税赋,便剩下不多了。”
白明微道:“所以,了解这几座城的土地详情很重要,只有这样,我才能做好充足的准备去和他们谈,一切就麻烦江大哥了。”
江辞点点头,随后离开了书房。
白明微陷入了沉思,她知道民生大计远远没有带兵打仗那么简单,这是千百年来,无数先人实践出来的道理。
而她能做的,更是十分有限——给他们种子,为他们和地主斡旋降低租金,保证他们不至于在战后这最艰难的一年饿死。
至于日后过上什么样的日子,除了靠他们自己以外,还要看他们的父母官,是否能做到恩养他们。
不过就算她能做的有限,她也会做好这有限的一部分。
思考了片刻,白明微揉揉眉心,随即准备去找公孙先生。
刚打开门,一团白影扑面而来,两只小爪爪蹬在她的额上,随即又弹跳回去。
白明微本就疼得难受的脑袋,被小白这么一蹬,愈发的疼了。
风轻尘趁机扶住她的后脑勺,心疼地替她揉了揉脑门,扭头骂道:“罚你一天没饭吃。”
小白貂一听,委屈巴巴地跳到白明微肩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主子他没良心,分明是貂给他创造了碰你额头的机会,他却翻脸不认貂,拿貂当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