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任氏却意外坚定地摇摇头:“这里有三位弟妹就够了,我要去姚城。”

她看向白明微,眼底带了一丝笑意:“大姑娘,我放心不下你。你看你总是满身的伤,好几次我见你带着伤回来,也不去处理一下,衣裳常常破了,也没时间缝补,更重要的是,你总是忙得没时间吃饭……”

“我若在你身边,别的帮不了,但却不会叫你受伤了忍着,衣裳破了不缝,到了饭点却忘了吃饭。我会替你二哥照顾你。”

任氏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她之所以留下,全然是为了白明微。

成碧给了小传义,白明微身旁便没人了,如今她们这些人当中,最辛苦的当属于白明微,不能没有人照顾。

阿璋活着的时候,虽然不曾表露得显而易见,但他却十分关心一众兄弟姐妹。

如果她能跟在大姑娘身边照顾,夫君知道了一定会欣喜。

而且夫君本身就没有存在感,总不能叫他走后,便好像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他关爱兄弟姐妹的精神,应当被承继下来。

虽然这话只针对于白明微说,但在众没有人觉得不妥。

的的确确,白明微需要有人帮衬。

任氏担心白明微不同意,再次恳求:“大姑娘,你让我去吧,亲长交给三位弟妹我很放心,想陪在你身边,是我的意愿。”

二嫂想去,白明微又何必拦着?

于是她轻轻点头:“好。”

任氏收回放在白璋棺木之上的手,深深地看了一眼棺木,随即走到白明微身边,似已做好了告别。

三位留下的嫂嫂心中自然有些许愧疚,但她们是真的想陪伴在夫君的棺木身边。

她们暗下决心要守好亲长的灵位,把这边的事一切都打理得妥妥贴贴,不让前方的亲人有后顾之忧。

高氏看向小传义,眼底溢满心疼:“大姑娘,要不传义也留下吧,我们会照顾好他。”

白明微还没出声,小传义便朗声否决这个提议:“传义要陪着大姑姑身边。”

说着,他拍拍自己的肩膀,分外认真:“因为传义还要给大姑姑依靠!”

白明微从没有让传义留下来的打算。

经历了这么多事,传义的心智已被磨砺得坚定,若是这个时候不让他继续磨砺,只知一味过分的保护,那么之前的成果很可能前功尽弃。

她不能让这个最有可能超越祖父的孩子,因为自己的一时不忍,失去了这么好的成长机会。

虽然很残忍,但传义早晚要面对。

既然已经面对了许多,就不能在熬过最艰难时刻的时候放松下来。

于是他揉揉小传义的脑袋:“你当然要跟在姑姑身边,做姑姑坚实的依靠。”

商量出结果,并做好决定后,一家人依依话别,互道珍重。

白明微把互通信息的详细消息告知三位嫂嫂后,一行人抓紧时间准备归返姚城。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当时在平城一战中受伤,留在平城养伤,如今伤势好转的白家军。

却没想到,霍世勋竟来送他们。

虽然看似假装不经意经过,但白明微知道,霍将军就是来送别的。

她也没有客气,行礼问安后,又把保护三位嫂嫂的活儿交给霍世勋。

霍世勋依旧没有二话,郑重地点了点头。

告别霍世勋后,一行人悄悄启程,他们没有惊动百姓,也没有引起太多关注,踏上返回姚城的路途。

经过两个时辰的跋涉,一行人回到了姚城。

刚一回来,白明微尚且没有坐下休息片刻,便去找到卫骁,了解军中的情况,并处理她落下的军务。

等到一切都忙完后,已是入夜时分。

然而她回去一家人所居住的院子时,灯光依旧为她亮着,桌上摆着热汤与热饭。

这一盏总是为她留着的灯,她早已经习惯了,只是当她走近时,却发现这次等在灯下的,不是往常等着她的那个人。

白明微怅然若失,怎么风轻尘离开后,忽然就变得冷清了呢?

“饿了吧?快来吃饭。”白璟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她抬眼望去,烛火泛着温暖的橘光,众人脸上带着关切的笑容。

看到等着她吃饭的亲人,先前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已被取代,白明微心头一暖,身上的疲累霎时烟消云散。

小传义拧了一张热帕子递过来:“大姑姑揩手。”

帕子尚有热水滴落,白明微却不以为意,用这滚热的帕子把手擦干净。

手心的热度一直暖进心里,她微微一笑:“谢谢小传义。”

白璟含笑望着她:“辛苦了,快坐下吃饭。”

白明微点点头,寻了个座位坐下。

一桌子的饭菜,简单而朴素,但众人却吃得十分认真。

因为他们都知道,民以食为天,任何一个人作践自己的开始,便是不好好吃饭。

而历经过悲伤与绝望后,认真吃饭便是坚强开始新生活的标志。

所以每个人都吃得分外认真,每个人都没有亏待自己。

饭后。

白明微把虎符取了出来,放于桌上推到白璟面前:“五哥,这是能调动白家军的信物,此次出征,今上只给了这样一枚虎符。”

“既然五哥回来了,这枚虎符也理应交给五哥,接下来要靠五哥带领我们白家军走下去,而我,亦会全心全意辅佐五哥。”

虽然这件事提出来有点突然,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问题。

自古官场与沙场均没有女子的一席之地,家中未有长成的男丁时,虎符握在她手里无可厚非。

可眼下五哥回来了,断没有她握着虎符不放的道理。

众人虽然觉得她一直以来都做得无可挑剔,也发自内心希望她继续执掌白家军。

但在此时此刻,没有人觉得她这样的行为是错的。

白璟把虎符捡起,紧紧地握在手心。

那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他虽未曾亲身经历,但他能想象得到,当白家满门男丁战死的消息传回京城,家人究竟是在何种心情中,才让小传义领着满门妇孺于正阳门前跪请背棺出征。

他明白这枚虎符的重量。

也正因为明白,所以他知晓自己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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