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有历史的物件,林然自然没有推辞,听对方提到自己的爷爷,仔细斟酌了一下问:“老爷子和我爷爷很熟?”

老和尚吧嗒吧嗒的磕了下烟枪,怅然道:“我和你爷爷45年就认识了,你爷和你奶我撮合的,你爹那个崽儿还是我干儿子,你说我们熟不熟?”

林然问:“那为什么我没听说过您?”

老和尚没说话,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转而问道:“你父亲真的从来都没提过我么?”

林然摇了摇头。

老和尚叹了一口气,吸进的烟气忽的窜到了胃里,憋红了脸,大声咳了起来。

林然正欲起身帮忙,对方抬了抬手,从衣服里掏出来一个手绢,堵在了嘴上,道:“老毛病了,每一次咳一咳反而能让身体舒坦。”

两人忽然好像达成了某种默契,再也不谈林然爷爷的事了。

老和尚问:“听大林说,你们刚参加完高考,高考的怎么样?”

林然道:“考的还算可以。”

“你个崽子报考的是省内的大学?”

“不是,报考的是省外的。”

“哪个学校?”

“京华大学。”林然想了一会,如实答道。

老和尚很欣慰,道:“我家里也有个崽儿在京华,却是比你早了一届,叫贺国庆,你大学里有了困难可以去找他。”

林然大胆问:“现在的和尚也会有后代吗?”

这是他第一次从人嘴里听到贺国庆这个名字,他现在还没有想过,他未来和这个人会有很深的牵扯。

老和尚呲着参差不齐的大黄牙道:“给你个崽子说过了,我不是和尚!”

“还有,就算真是和尚,我看这和尚也委实辛苦了些。粗茶淡饭,不食荤腥,还戒女色,这样人活一辈子有个卵的意思?”

林然只道这和尚也真敢说,不由讥讽道:“难当的是野和尚,大寺的和尚说起来还是很好当的。”

老和尚倒也没生气,问:“大寺的和尚如何就好当了?”

林然忽然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看着对方脸上就要绽开的莫名效益,不由唬道:“天下武功出少林听说过没?”

老和尚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国内现在去少林寺练武的年轻人有多少?我告诉你,现在少林寺的俗家弟子用火车都能装上几十个火车皮,整个少室山都装不下,拜师费都能装好几箱子。马上和尚都变成一个产业,可以量产了。”

老和尚没反应过来,自言自语道:“和尚也能变成产业?”

林然唬道:“怎么不可能?”

“我看不仅可能变成产业,还有可能变成公司。比如说嵩山少林寺公司,杭州灵隐寺集团等等。以后这些和尚绝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和尚,他们可以娶妻生子,可以干活拿工钱,可以吃肉喝酒,甚至他们想的话,他们都可以当官!”

老和尚愕然,充满不肯定地问:“那照你这么说,那这些和尚开的公司是属于集体公司,还是私有公司?”

林然肯定道:“当然是私有公司。”

并且这厮跟着还纠正道:“不是和尚开的公司,是和尚公司,简单讲就是一个寺庙是一个公司。”

老和尚想了好一会,转而摇了摇头说:“人老了,脑子不好使了,想不通。”转而又言辞狠狠地道:“就算这些寺庙真的成了你嘴里说的公司,也只能是国家的公司,谁敢乱伸手,割资本主义尾巴,枪子儿崩谁!”

林然心里暗道老和尚管中窥豹,是个老顽固,已经与时代脱节了。这个时候还在讲割资本主义尾巴就是没有理解成祖南巡讲话的含义。

既然改革了,必然会牺牲一部分控制权,改革开放的判断标准主要应该看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而不是像老和尚这样一般纠缠于“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讨论。

林然委婉道:“今年香港回归,国家在治理香港上都能大方地实行一国两制,未来的事谁又能说的清呢?”

老和尚抿了抿嘴唇,没说话。很显然和尚也意识到自己是很久没下山了,山上也没有个电视台的收音机什么的,对成祖南巡讲话之后发生的事这方面了解的有限。

两人在草垫上做了很久,老和尚起来松了松筋骨道:“你个小子年龄不大,说话倒是头头是道,比我那个儿子还要有见地,真怀疑你是妖精附身了!”

林然一本一眼道:“建国后不许成精。”

老和尚哈哈一笑道:“不许成精,那我看你就是在某个未来时空穿越来的。”

林然心中一突,故作镇定,问:“老和尚也相信穿越这种神话故事吗?”

老和尚盯着林然的眼睛,正道:“这种事情,你相信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你相信它是假的,一切就是虚妄。”

老和尚又打起了禅机。

“是信则有,不信则无?”林然问。

老和尚颔首,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拿着老和尚给的细马手表,林然退了出去。许士林来催了一次,老和尚上了年纪,精神头跟不上。

已经晚上九点,周昌浩他们已经躺在草席上睡熟,孟建设这厮还流着口水,呼噜打的震天响,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几个赤着膀的汉子轮着休息,一个人重新站起来在火堆了添了几块干柴。

林然抱着小木盒,躺在了申达旁边,看着火堆,脑子里乱糟糟的。

不知怎么的,他今天晚上话说的出奇了的多了。

好多话甚至经不起推敲。

说起来,今年他不过十七岁,他的见解却远远超过了同龄的孩子。

许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吧,他把这个老和尚……不,应该说是他把这个姓贺的老者,真的当成了自己的爷爷。

不过。他也解开了一个心结。

信则有,不信则无!

换句话讲,只要他相信的东西就是真的,只要他不相信东西肯定是假的。

决定权在他。

这一夜,林然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一个桌子,底下有万千西服革履的观众,他正在发言。

“大丈夫当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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