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凄迷,凉风习习,铃兰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平添幽寂。

高跟鞋敲击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深浅不一,伴随着踉跄不稳的身影,逐渐远去。

瑞典皇宫之内,有两处皇家花园。

一处铃兰遍布,另一处青松翠柏。

而皇储的居室,便在铃兰花丛与柏木交接之地,一幢独立小别墅笼罩在月色清辉之下,莫名安宁。

一个黑影进入室内,轻车熟路蹬掉高跟鞋,从橱柜里取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接满,仰头灌下。

冰水入腹,镇住了层层上涌的酒气。

光着脚,行至客厅,倒进沙发里,绵软的触感贴近肌肤,她长舒口气。

窗外疏影横斜,月色皎皎。

下一秒,灯光骤亮,她伸手往眼前一挡。

“母亲?!”

维多利亚震惊地看着不远处,一脸威严的美妇,瞪大眼,竟一时忘了动作。

没有震惊,也没有生气,所有风暴都归于沉寂,仿佛一瞬间,消失于无形,她是端方高贵的王后,本该如此处变不惊。

“解释。”冷冷颤动的音尾,挟裹着寒气袭来。

维多利亚从沙发上弹起,本就暴露的衣着在她大幅度动作之下,已经滑落肩头,酥胸若隐若现,竟然没穿内衣,只是贴了两个乳贴。

下身是皮裙黑丝的搭配,灯光下,别样魅惑。

“你去哪里了?”贵妇再次发问,平静的目光沉闷且压迫,仿佛酝酿着一场暴雨!

维多利亚垂下眼睑,卷翘的睫毛不安颤动。

“母亲,我……”

啪——

一声脆响,四目相接,一个惊愣错愕,一个冷冽逼人。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穿成这样,你跟街头上那些应召女郎有什么区别?!”

唇瓣嚅动,双拳紧握,维多利亚低垂着头,神情难辨。

“为什么不说话?”西尔维娅目露狠色,掐住女儿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尖利的指甲嵌进肉里,换来一声痛呼。

她却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

维多利亚被迫抬头,看着眼前神色凶恶、不复优雅的母亲,突然,咧嘴一笑。

“妈妈,您真的想知道?”

西尔维娅手一抖,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破碎。

伸手拢了拢散乱的长发,维多利亚笑着开口,“我喜欢酒吧的喧嚣,喜欢平民的生活,更喜欢各种各样的情趣用品……”

西尔维娅眼皮一跳。

她耸耸肩,淡定的表情,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很好——

“所以,我当了一名情趣体验师。”

“你……”西尔维娅震惊地瞪大眼,后退两步,险些撞上雕花木柱。

“惊讶吗?大学的时候,我去旁听了性学这门课,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啪——

又是重重一耳光,扇在相同的位置,红痕交错,维多利亚只觉火辣辣的疼,心里却无比轻松。

这个秘密隐瞒了多久?

挣扎在说与不说之间,她曾经一度崩溃,甚至需要看心理医生。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母亲,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但是相信我,这不是耻辱……”

“闭嘴!你是王储,是瑞典未来的女王,你怎么可以做这样的工作?!你让民众怎么看?你让皇室的脸面往哪儿搁?!”

“如果可以,”她目露慎重,一字一顿,“我宁愿像安妮那样,做自己想做的事,嫁给自己爱的人!”

“安妮是什么东西?她能和你相提并论?!你是瑞典的王储,她只是个私生女!酒后乱性的产物!”

“可我们的父亲是同一个人。”维多利亚目光平静,肿胀的半边脸颊让她看上去狼狈不堪,目光却亮得惊人。

“女儿,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贵妇眼中泪光闪烁,濒临崩溃的绝望似要将她湮没。

“是的,妈妈,我很清楚。曾经,我为自己这样的爱好感到羞耻,我开始逼迫自己去改变,拼命想当好一个称职的王储。可是,我不快乐,甚至在大四那年患上了抑郁症。”

深吸口气,她继续开口:“我不敢告诉你和爸爸,怕你们担心,更怕你们失望……”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想泡夜店、穿上各式各样的情趣内衣……”

西尔维娅目露绝望。

“难怪你当初坚持要从主殿搬到这里……还打发了所有佣人……”

亏她自诩聪明,却连这些端倪都未能察觉,放任自己寄予厚望的孩子就这样一步步偏离了正道。

“妈妈,我求您,成全我吧……让我像安妮那样,当一个自由自在的公主不好吗?”

看着女儿哀求的双眼,她心里只剩一片荒芜。

“孩子,知道刚才你爸爸说过什么吗?”抚摸着女儿温热的脸庞,西尔维娅眼里闪过一抹极其别扭的温柔。

维多利亚全身一僵,这样的母亲,让她害怕。

“他说,要认回alizee那个贱种,还要给她第二顺位的继承权。”

眼前骤亮,划过希冀之光。

“你很高兴?”女人和蔼地面庞在墙面投下一个极其晦涩的暗影。

“……”

“如果,你放弃继承权,那她将成为瑞典下一任女王,你,愿意吗?”

“我愿意。”

啪——

“你再说一遍?”女人目光温柔,笑容恬静,只是高高举起的手破坏了这份祥和,偏偏她又笑得那般慈爱。

抹掉嘴角淌下的血渍,维多利亚眨眨眼,酒意发酵,被束缚太久,终于给了她一个挣脱缰绳的借口。

她也笑,唇角的弧度与母亲一模一样。

“alizee很漂亮,她是影后,我也看过她的电影,真的很美……只有这样的王储才会受到民众热捧,拯救岌岌可危的皇室。我放弃继承权,不是很好吗?”

啪——

“你知道,我为什么替你取名叫victoria吗?”

“……”

西尔维娅捧起她的脸,目露疼爱,又写满不忍,却依然笑得高贵。

“孩子,你是上帝赐给我的宝贝,因为你的存在,我离间了他们自以为坚贞的爱情,逼走了她,成为你父亲身边唯一的女人。你出生那天,他亲手替我戴上后冠,所以,你叫victoria,象征着胜利的曙光。”

“妈妈……您说什么?”

“惊讶吗?那个女人是alizee的母亲,法国的贵族,受尽宠爱,到头来却输给我这样一个平民。”

“从小我就教你,想要什么,必须努力去争,哪怕是别人的,也可以夺过来。”

“我费尽心机,替你清扫障碍,盼望有朝一日你能戴上王冠,成为王女陛下,受万民崇敬。”

“如今,你告诉我,要放弃这个机会?”

维多利亚如遭雷击,她无法相信,温柔优雅的母亲会做出这些事来。

“妈妈,你为什么……”

“怪我心狠?但凡我当年有一丝不忍,今天的你只是个得不到承认的私生女。”

“爸爸……知道吗?”

“他知道了……”幽幽一叹,似蕴含无尽悲伤,却隐约夹杂着一丝快慰,“早就知道了,可是,他没办法。”

得不到的苦楚,不是她一个人在尝,任凭卡尔如何强悍,也救不活已经死去的人。

维多利亚摇头,“不……不会的……”

怎么会变成这样?

父亲的绅士体贴,母亲的温柔善良,都是假的?

“乖孩子,妈妈不需要同情,你只要守住王位,就是给我最大的安慰……”

清风入窗,朝阳明媚。

淡蓝色帘脚随风翻卷,招展飘逸。

八点一刻,夜辜星睁眼,空气中浮动的自然香芬让她忍不住贪婪嗅闻。

起床,洗漱,叫餐。

刚洗完酒渍残留的高脚杯,敲门声响起。

“roomserves。”

一杯热牛奶,搭配煎蛋三文治,还有一碟伴过千岛酱的三味鱼。

夜辜星替自己倒了杯红酒,吃完早餐,不免贪杯多喝了几口。

双颊晕红,脑袋沉浸在一片绵软之中,她靠着沙发休息十五分钟。

待酒意渐消,她在阳台铺好瑜伽垫,用平板搜罗了一套难度中等的瑜伽动作。

等走完一轮,已经汗流浃背。

收好垫子,刚进客厅,就听手机响得正欢。

她瞥了眼屏幕,一串号码,没有存储记录,却相当眼熟。

“alizee,是我。”

永远不变的开场白,若搁在前几天,夜辜星一听是他,肯定直接掐断,毫不留情,可是今天——

“卡尔陛下,我想,你还是叫我一声athena比较好。”

听见对方回应,卡尔目露惊喜,“alizee,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有事吗?”语气淡淡,仿佛对待陌生人。

“能出来见一面吗?地点你定。”

“罗伊广场,时代a座。”

半个小时后,夜辜星一身卡其色风衣出门。

步行五分钟,来到约定地点。

卡尔坐在窗边,静静等候。

英俊的面庞即便因年龄染上几分迟暮,却并不显老,反而有种沧桑的俊逸。

无疑,岁月偏爱这个男人。

“ali……athena,这里。”

夜辜星淡笑上前,摘掉墨镜,在他对面落座。

卡尔目光一滞,近乎贪婪地打量着她,脑海里浮现出的,却是另一个人的音容笑貌。

第一次见面,在奥兰多街头,她的眉眼几乎和妮娜如出一辙。

第二次,在不久前安妮的生日宴上,他只能远远观望。

现在,是第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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