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家众人只觉一头雾水。

“薰儿,你别添乱!”厉淑媛面色微沉,“开玩笑也该有个度,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

求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高抬贵手,真是丢尽了厉家人的脸!

“闭嘴!”老爷子怒喝出声,筷子砸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脖颈一缩,厉淑媛委屈地叫了声:“爸~”

夜辜星捧着汤碗,呛了口,两条手臂都是鸡皮疙瘩。

李立新自觉丢脸,手掩在桌下忙不迭掐了妻子一把。

“唉哟!”厉淑媛惊叫一声,竟从座位上跳起来,抬手就往自己老公脸上招呼。

修剪细长的指甲在男人脸上刮出一道血痕,边挠还边骂咧,“李立新,你胆子肥了不是?!敢对老娘指手画脚?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你要是敢还手,明天港岛汇丰银行行长的位置就换人坐!”

显然,最后一句话起了决定性的威慑作用。

男人高举的手缓缓放平,挡在面前,瞬间转攻为守,一言不发忍受着厉淑媛的打骂。

“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掐我?!”

打累了,厉淑媛双手叉腰,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只是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燃烧着火光。

李立新黑着脸,眼底掠过隐忍的羞愤。

一个大男人,被老婆当众打骂,任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说话啊你!哑巴了?”厉淑媛咄咄逼人,伸出右手食指,戳着男人肩膀。

“够了!”李立新忍无可忍,冷着脸拍下手上的筷子,碗底磕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

“我只是想提醒你,收敛点!这不是在自己家里,爸还在场,这么多小辈,你这个做姑姑的怎么也不懂事?!”

厉淑媛一愣,不温不火的丈夫居然发脾气了?!

嗬!果然是胆子肥了,欠收拾!

更大的怒火袭上心头,“你凭什么叫我收敛点?难道我说错了?”厉淑媛指着安静用餐的夜辜星,目露嘲讽,“薰儿居然求她高抬贵手,还说什么是大哥错了,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玩笑也开得太大了点!”

“我知道你们宠薰儿,这些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什么都没说!可是你们看看,现在把她宠成什么样了?!随心所欲,任性妄为,说话做事不经过大脑,厉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厉影薰能在这个家里受尽宠爱,还获得老爷子的庇佑,自然也不简单。

当即冷笑两声,出言反击。

“听姑姑的意思,好像不太满意我刚才那番话?”

厉淑媛冷哼,“厉氏遭遇危机,货物被扣,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在一边说风凉话!”

“风凉话?”

“你让这位小姐帮忙,难不成她能通天彻地,让货物安全送抵M国境内?!”打量的目光掠过夜辜星,略微染上不屑。

厉影薰凉凉一笑,“安夫人能否通天彻地,我确实不知,可是,有一点姑姑你说对了,她的确能让这批日用品在规定的时间内,抵达交货地点!”

“嗤——薰儿,吹牛也该有个度……等等!你说……安、夫、人?!她?!”

厉影薰但笑不语。

夜辜星自始至终都不曾理会过眼前这场闹剧,除了李立新突然发作的时候瞅了这夫妻俩一眼,其余时间都是在填饱肚子。

“呵呵……”厉淑媛干笑两声,“原来夜小姐已经结婚了,夫家也姓安?”

“不是‘也姓安’,是本来就姓安!”

“薰儿,你……这话什么意思?”

“哦,意思是,扣下咱们厉氏货物的安家,正是一一的夫家。刚才我爸敬酒的时候,不也称一声‘安夫人’?看来,是姑姑糊涂了。”

“……”

“现在,我请一一高抬贵手,你觉得还有问题吗?”

厉淑媛目瞪口呆。

厉影薰一阵快慰。

她本就不是逆来顺受的受气包,平日里,看着爸妈和爷爷的份上,才不和这女人计较,没想到,对方得寸进尺,还真以为她夜十六怕了不成?

“咳咳……”轻咳两声,老爷子端坐上首,发话了——

“淑媛,你和立新都坐下。薰儿,你替我乘碗汤。”

乖乖应了声,小十六依言而行,哄得老爷子眉开眼笑。

“爷爷,小心烫……”

“乖,我知道。”

接过碗,却并不急着喝汤,转而看向夜辜星,“丫头,你看这……”

冷淡的目光扫过目露尴尬的李文博,最终落在面如土色的厉淑媛身上,清雅一笑,“长滩港是安家第六脉的势力范围,我人微言轻,怕是要让老爷子失望了。”

厉淑媛松了口气,撇撇嘴,不过是个没实权的花瓶!

厉铭城却笑意未改,“丫头这么说可就谦虚了。你与安家主鹣鲽情深,琴瑟和与,怎么能说成是人微言轻?”

“厉老说笑。”

“丫头,就不能卖老父一个面子?”

夜辜星沉吟半晌,放下碗筷,又扯过纸巾擦了擦嘴。

“这件事,我可以帮忙……”

厉家众人面上一喜,老爷子更是双眼放光。

“不过,”话锋一转,淡然笑开,“我这样做,是为了薰儿。”

全场一寂。

只有厉影薰目露感激,“一一……”

“这件

…”

“这件事不怪安家发难,谁让厉氏有错在先?”

目光掠过厉博文,后者涨红了脸。

在船底绑货,企图瞒天过海,节省入港费用,亏他想得出来!

厉家偌大的家业,还缺这点钱?

只能说明,厉博文的眼光确实狭隘到一定境界,鼠目寸光。

这种人,往往因小失大!

厉铭城老脸青白,狠瞪了大儿子一眼,这件事确实是厉家做得不光彩。

“本来,我作为一个女人,不该插手安家生意上的事。但又不忍心看薰儿为此伤神,这才应下来。”

换句话说,厉家的面子她不卖,厉铭城又算老几?

她这样做,都是因为厉影薰!

握着她的手,夜辜星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十年前,她是我的妹妹,如今,是厉家二房的养女,我很愧疚当年弄丢了她,所以,在今后的岁月,我会竭尽所能补偿。即便时光荏苒,也依旧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她,厉影薰,永远是我夜辜星的亲人。我不会看着她被人欺负而坐视不理,介时,安家也不会手下留情。”

在场所有人都被夜辜星陡然爆发的凌厉气势震住,愣在当下。

如同宝剑出鞘,瞬间,光华万丈。

“一一……”

“小十六,我只要你好好的。”

豪门不易,作为豪门养女更是步步维艰,夜辜星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接下来的路,还要靠厉影薰自己。

一场接风宴,从一开始的暗潮汹涌,演变为惊涛迭起,最后轻描淡写收场。

夜辜星只留下一个翩翩离去的背影,以致终场落幕。

厉淑媛跌坐在椅子上,双眸无神,只在口中轻喃:“她……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安家,意味着什么,所有人心知肚明。

就连袁慧容也被惊到了。

询问的目光投向丈夫,换来后者意味深长的点头。

转眼,便见老爷子望着女儿慈爱欣慰的神情。

袁慧容恍然大悟,这是在给薰儿找靠山啊!

老爷子的身体近一年来大不如前,小病不断,家里甚至常驻医生,救护车就停在车库,随时待命。

如果,老爷子他……真的去了……

大哥野心勃勃,孟佳玲又有强势的娘家作为倚仗,介时,他们二房只有被欺压的份!

如今,薰儿有了安家做靠山,又得到安夫人的挺身护佑。

大哥想动他们一家也得掂量掂量着,毕竟,安家不是好惹的,而安夫人对薰儿又这般爱护。

含泪望向丈夫和公公,袁慧容无比感激。

厉博凯回了妻子一个宽慰的笑。

厉影薰则是红了眼眶。

依她的聪明机警,想必早就看穿了爷爷和爸爸安排的这场戏,可是仍然愿意陪自己唱下去……

一一,我欠你的,如何才能还清?

夜辜星出了饭厅,径直穿过装修精美的大堂,踱步行至花园。

一簇簇修剪得体的鲜花,汇集了世上各类珍稀品种,很多夜辜星甚至叫不出名字。

心里有些沉闷,却在下一秒,尽数释然。

夜组分开了十年,岁月无情,时光斑驳,没有谁还在原地踏步。

她变了,有了丈夫家庭,有了儿子女儿。

夜狼成为非洲的新兴势力,影响着时政大局,甚至全球和平。

NC国际俨然澳洲龙头企业,扼住了一个国家的咽喉。

本是孤儿的小十六,也寻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亲情,有了温柔的母亲,慈严的父亲,以及费尽心思为她谋算将来的爷爷。

所以,她有什么资格埋怨?

大家都在朝着自己憧憬的方向发展,为之拼搏奋斗。

只是,彼此的生命中,不再只有彼此。

却也无法磨灭彼此。

轻声一叹,她望向头顶明月,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

“更深露重,安夫人不回房休息?”女子柔和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夜辜星没有回头,“月色正好,睡得太早岂不可惜?三小姐能够走到这里来,想必也是为清亮的月色所吸引吧?”

厉淑惠上前一步,抬头看天,“只可惜,离我太远,触不可及。”

夜辜星笑了。

“离得不远,如何叫人向往?”

“确实如此。”

“有些东西,只可远观,不可靠近。因为,你无法预料,那究竟是水中墨莲,还是潜藏埋伏的鳄鱼!”

“如果,我欲一探究竟呢?”

夜辜星眼底划过深色,“须知,好奇心害死猫。”

“但也有句俗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这就要看,这人究竟是猫还是野兽。”

猫,只有被害死的下场,留作无用。

如果,是只野兽,却叫人防不胜防。

所以,任何一个选择都是绝路。

女人神情一僵,眼中闪过凄婉之色。

夜辜星眼神无波,淡漠依旧。

她知道一些事,有关这位厉家的三小姐。

二十三岁出嫁,对方是香港知名的房地产大亨,却在前往教堂的路上,婚车被劫,娇滴滴的新娘沦落成三合会的肉票。

厉铭城亲自带钱把这个女儿赎回来。

自然,婚事也不得不往后顺延。

可是,两个月后,这位厉家三小姐竟然被检查出来怀孕八个周!

而那名房地产大亨一口咬定自己压根儿没碰过这女人。

厉铭城一气之下要她打掉孽种。

可是厉淑惠死活不肯,携带巨款逃往内地,不仅平安生下了女儿,还把她养到七岁,才被厉铭城派来的人找到。

那个父不详的女孩儿叫——齐蔚然。

是厉淑惠亲自定下的姓名。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姓齐,这件事,一度成为香港豪门之间的秘辛。

为此,厉淑惠终身未嫁,守着女儿,直到现在。

“起风了,三小姐早些回房吧。”夜辜星拢了拢外套,淡漠开口。

“是啊……起风了……”

夜辜星不再搭话。

“你知道蒲公英吗?”她突然开口,“遇风而逝,随波逐流。”

“那是为了下一代。”

厉淑惠眼前一亮,“没错!是为了下一代。却可悲地生生世世重复着无力左右的命运。”

夜辜星笑了,迎上对方的目光,坦然而直率。

“既然是命,那就要学会认命。”

女人神情一黯,“是啊,我早就该认命了……可是,蔚然不应该跟我一样……”

“你是厉家人,你的女儿自然也是豪门千金,她的未来,根本不用你操心。”

“豪门千金?”嗤笑一声,茫茫夜色映衬着女人眸中浓郁的哀婉,竟让人有种莫名的心凉。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但至少可以吃饱穿暖。”

“这样就够了?”

夜辜星反问:“难道还不够?只要还有命在,一切皆有可能。”

“皆有可能……”

女人喃喃出口,待反应过来,只见女子纤细的背影逐渐远去。

夜风中,有种独立寒秋的坚韧,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生机……

醍醐灌顶。

厉淑惠想通过自己,让齐蔚然攀上安家,获得与厉影熏同等的庇护,夜辜星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理解,却不敢苟同。

这世上,没有谁会比自己更牢靠。

所以,求人不如求己。

与其依附大树而活,不如努力生长,扎根深处,这样,方能屹立不倒!

第二天,厉家的问题迎刃而解,夜辜星也带着行李告辞。

“一一,你真的要走?”

“嗯。我还有工作……”

“我……”厉影薰纠结着上衣下摆,神情挣扎。

夜辜星看着她,目光温和。

夜组,之于她永远是亲人一般的存在。

她相信夜组每一个人,正如她相信自己。

“对不起。”

“傻丫头,你说什么呢?”

“我知道爷爷的打算,可我更清楚,即便没有这件事,你也会毫不犹豫站在我这边。”

这是一种不用言明的默契,更是一种坦诚以待的信任。

迎着清晨微风,夜辜星柔和一笑,如同当年,她手把手教她用枪时的情形。

“别怕,只要瞄准目标,再抓紧手柄,扣动扳机,必定一击即中!”

“十六,亲人之间本该如此。”

所以,不用“对不起”。

厉影薰撒娇般靠在她肩头,“一一,我们都会好好的……”

“嗯。”

坐上华叔派来的车,夜辜星只剩沉默。

驾驶座上的人通过后视镜自认为隐蔽地打量着后座上美丽的女人。

“专心开你的车。”夜辜星冷冷开口。

“……是。”

又过了十五分钟,车速慢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夜辜星开口。

“雷虎。”

“香港本地人?”

“祖籍在汕头。”

“跟着华叔多久了?”

“快一年了。”

“看来你颇得华叔器重。”

“小姐何出此言?”

“他让你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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