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通电话,把夜辜星仅剩的那点疲惫也驱散了。

吹干头发,下楼吃饭去!

“夫人,可以摆桌了吗?”见夜辜星下楼,王嫂连忙在围裙上抹了两把,迎出来。

夜辜星点头,“开饭吧,都饿了。”

王嫂应了句,眉开眼笑扎进厨房。

不多时,精致的四菜一汤送上来,清蒸鲈鱼、红烧猪脚、花菜炒木耳、家常豆腐煲,外加淮山大骨汤,色香味俱全。

“真香。”夜辜星由衷夸赞,荣嫂莫名其妙的没了之后,王嫂接班,不仅干活是把好手,就连厨艺也没得说,尤以家常菜见长。

“夫人喜欢就好。”

夜辜星轻嗯一声,招呼她坐下一起吃。

王嫂却目露惶恐,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可使不得……”

夜辜星再次邀请,她却说什么也不肯逾矩,最后,无奈作罢。

和荣嫂相比,王嫂的聪明之处在于,多做事,少说话,守着规矩,不越雷池。

“不用守着了,下去吃饭吧。”

“谢谢夫人。一会儿您用完之后,碗筷摆在桌上就行,我一起洗。”

“好。”

不知是心情舒爽的缘故,还是十天大假摆在眼前,夜辜星多吃了一碗饭,破天荒啃了两只猪脚,最后吃得撑了,干脆趿着人字拖到沙滩散步消食。

天尚未黑尽,红霞遍布,在蒙蒙灰色之下,暖橙色亮光格外惹眼,染红远方天际。

海水拍岸,撞上礁石,崩裂出浪花朵朵,涛声悦耳。

咸湿的海腥味伴随着阵阵海风飘来,夜辜星面朝大海,张开双臂,尽情呼吸着这片天空下独有的空气。

长发及腰,伴随着她仰头的动作悉数垂于后背,海藻般悠游无拘。

殊不知,这样的美态落在男人眼里,该是何等风情?

纪修宸瞳孔微缩,仿佛被瞬间夺去了呼吸,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犹疑间,夜辜星已然回头,微微一愣,“有事?”

即便大热天,依旧一身迷彩,冷峻的面庞在橙红色霞光中染上丝丝浅淡的暖,眸如厉鹰,身似捷豹。

朝她大步走去,男人眼中早已恢复清明。

“只有你回来了?”

夜辜星两手一摊,“如你所见。”

“他呢?”

“有事处理,走不开。”

“叔父七十大寿,邀请你们夫妻出席。”他递过一张印有“寿”字的大红请帖。

夜辜星没接,不管有空没空,纪刚的生日宴,她都不想参加。

纪修宸皱眉,“有事?”

“不想去。”目光投向远方,仅剩的红日一角也悉数沉没,夜辜星直言不讳。

纪修宸被她这样的态度气笑了,直接把帖子塞进她手里,“东西,我送到了,至于,去不去,是你的事。”言罢,转身就走。

手一松,海风卷起那抹红,挟裹着奔向远处。

“喂!你现在是纪家家主,老头子做寿,你瞎操什么心?”

脚步一顿,纪修宸回身,看着她,表情哭笑不得。

夜辜星耸耸肩,她又没说错。纪刚那是死在沙滩上的前浪、过气的iphone、脱毛的凤凰,早就该一边儿待着去,还兴师动众办什么寿宴?

一声轻叹,他开口解释,“那个人,是我叔父。”

夜辜星双眼微眯,“是吗?那个人,真的,只是,你叔父?”一字一顿,意味深长。

男人眼眸一紧,霎时沉了脸,“你什么意思?”

“字面儿上的意思。”

两步行至她身前,夜辜星作势退开,却被他用蛮力钳住手腕,“你知道了什么?”声如寒冰,冻彻心骨。

“松手。”夜辜星皱眉。

“说!”

一脚踹在男人小腿上,夜辜星目光发狠,“纪修宸,别逼我动手。”

“……”男人不动,手上力道丝毫没有松减之意。

“看在我们曾经合作愉快的份上,我不想跟你撕破脸。”眸中冷色流转,她是来真的。不反抗,是因为暂时没必要,若纪修宸再这样自以为是,她不会客气。

理智回归,他骤然松手,夜辜星转动着手腕,一圈丑陋的红痕跃然其间,抬脚又是一记狠踢。

男人闷哼,可见用了多大的劲儿。

“没有下次。”她眸色冷凝,转身离开。

纪修宸突然伸手,朝她肩膀扣下,夜辜星闪身避开,一记闷拳结结实实砸在男人前胸,“我说过,没有下次。”

男人捂住胸口,咳嗽起来,“你还没有回答我。咳咳……”

嘲讽轻笑,“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总之,你姓纪,身体里流淌着纪氏血脉,是如今纪家的掌权人,这就够了,不是吗?”

“你的纠结,完全是庸人自扰;你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没有任何必要。纪修宸,如今你拥有的这一切,本该是你的!”

掷地有声,如震耳闷雷,男人全身一僵。

当年,如果纪创没有死于车祸,根本轮不到纪刚上位,那纪修宸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可事实是,纪创死了,纪刚代替了哥哥的位置,成为纪氏一族掌权者,而纪修宸是他和白慧珊的孩子,能力不俗,又在军界占据一席之地,难不成舍了他,让纪皓霖那个病秧子,抑或纪皓轩那种花花公

抑或纪皓轩那种花花公子继任家主?

纪刚不傻,纪修宸也没那么窝囊。

所以,他大可心安理得坐拥一切,不必有任何负担。

“有句古话,英雄莫问出处。你,懂吗?”夜辜星看向他,眼神平淡,无波无澜。

她需要纪修宸这个强有力的领导者把控纪氏一族,以此掣肘江秦两家,达到稳定京都势力的最终目的。

帝王之道,皆在“制衡”二字。

所以,夜辜星不介意适时泼上那么一碗“心灵鸡汤”,谁叫这男人脑子木,转不过弯。

纪修宸恍然,眼神晦暗,明灭不定。

眼看效果达到了,夜辜星不再多言,“纪刚的寿宴我就不去了,顺便奉劝你一句,今时不同往日,江秦两家不是善茬,身在军界,大肆铺张去办一场寿宴,这样真的好吗?”

纪修宸面色微变。

夜辜星转身离开。

“阿媛,她……想回来。”

脚步未停,“她硬要回来,我也拦不住……”

纪修宸松了口气。

“前提是,命得够硬……”

否则,她怕纪修媛那双脚踏不上华夏的土地!

不是夜辜星狠,要怪只能怪,她不该把主意打到绝儿身上!

绑架那次,纪修媛就算没参与,但至少也是知情者之一,否则,她不会露出那种稳操胜券的笑……

回到别墅,天全黑了,王嫂已经把餐桌收拾干净,客厅灯火通明。

本来想打开电视看看娱乐新闻,却找不到遥控器,悻悻作罢。

上楼,推开卧室门,迎接她的,是一片黑暗。

夜辜星吸吸鼻子,突然,想家了。

曾经,这里也被她称之为“家”。

可如今,占鳌才是。因为,她所有的牵挂都在那里。

——他和孩子。

洗过澡,她坐在床上打电话,儿子接的,不到三句,就开始丢电话。

夜辜星不依,“你小子不想跟我讲话?”尾音高高挑起,酝酿着下一秒的发怒。

“是你不想跟我讲吧?”绝小爷凉飕飕回了句。

夜辜星目瞪口呆,好半晌——“安小绝!你什么意思——”

“老婆。”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传来,冷硬不复。

夜辜星爆发的怒气瞬间蔫了,就像刚冒出春芽,下一秒就被硬生生掐断。

“煌……”

“准备休息了?”

“嗯,刚洗完澡。你儿子欺负我……”

那头,举着电话的男人瞥了眼面无表情的小豆丁,“一会儿收拾他。”

绝小爷往粑粑的方向看了眼,怎么觉得背后凉飕飕?

“诶!你别……”真要收拾,夜辜星第一个舍不得,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嗯,你说别,那就不收拾。”三从四德。

好吧,夜菇凉圆满了。

等挂断电话,躺在床上,夜辜星这才回过味儿来,“嘶——这男人学坏了……”

连带着把儿子也教坏了,一匹大腹黑狼,加上一匹小狼,嗷——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半夜,睡得模模糊糊,夜辜星倏然睁眼,凌厉的目光扫过四周,全身戒备,突然目光一顿,长舒口气,神经也渐趋松懈。

捞起不知何时滚落床下的手机,幽蓝光亮跳动,伴随着嘤嗡振动的噪音。

陌生号码。

“喂——”她皱眉,带着清梦被扰的烦躁。

“出来。”

“陈森暖?”

“是我。”

“什么事?”语气有点冷。

“没事就不能找你?”吊儿郎当的意味。

“有病!”夜辜星作势欲挂电话。

“等等……”她竟然有所预料,“你来蓝魅酒吧。”

夜辜星笑了,眸光微冷,这么一搅,睡意全消,真是——不甚美好的清醒!

“你叫我来,我就来?”

那头低低笑开,“要不然呢?”

“陈森暖,你听着,我没空跟你玩这种暧昧的小游戏,有事说事,没事滚粗!”

“啧啧啧……真是,太不可爱了。”

“看来,你没事,那抱歉……”

“我遇到点麻烦!”

动作一顿,到底还是没有中断通话,眸色微凛,“出了什么事?”

“你来就知道了……”

夜辜星穿好衣服,裹了件开衫外套就直奔车库。

嚣张的兰博基尼在夜色中猛窜而出。

不为其他,就只为陈森暖口中“蓝魅酒吧”四个字,那是,暗夜会的场子。

熄火,灭灯,她提枪别在大腿内侧,长裙及膝,将通身黑亮的枪支完美隐藏,外套一脱,发丝微拢,瞬间,风情万种。

移步下车,行至酒吧门口,黑色西装红色领结的侍者上前,“请问,您去几楼?”

“陈森暖在几楼,我就去几楼。”

侍者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女人,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夜辜星身后那辆高级定制的兰博基尼车身之上,完美一笑,“让我为您带路。”

夜辜星点头,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音响震天、尖叫不断的大厅,踏上阶梯,往二楼去。

“两年时间,这里变化很大。”夜辜星突然开口。

侍者放慢了脚步,却始终躬着身子,礼节周到,“改朝换代

“改朝换代的必然现象,没想到竟然遇见了老顾客。”

“改朝换代?”

“换了老板的意思。”

“以前的老板是谁?现任老板又是谁?”

“以前的事,不必说;现在的事,不能说。尊贵的客人,到了。”

二楼转角处,包间门前站定,夜辜星挑眉。

“您请。”侍者躬身退开一步远。

夜辜星轻笑,“不是应该替我打开门吗?”

“不不不……”那侍者摇头,“我只是个领路的。”

轻叹一声,夜辜星拿出一张百元钞票,大方塞进他衣兜里。

侍者眼前一亮,忙不迭上前,替她开门。

手刚搭上门把……

“等等,”夜辜星开口,“不是让你开门。”

侍者一愣,将身子俯得更低,“乐意为您效劳。”

夜辜星走近一步,侍者会意,将耳朵凑过去。

低语两句,却见那侍者面色一变,用一种近乎骇人的眼神看着她。

“听清楚了?”她问。

“清、清楚……”

“很好。”又塞了一百进他兜里,“去吧……”

连滚带爬,步伐仓皇。

待那侍者走后,夜辜星笑容一敛,推门而入——

乐声震天,男男女女抱成一团,如疯狗般狂嚎,眼里盈满激奋之色。

夜辜星的到来并未对这场狂欢产生任何影响,男男女女依然故我。

下意识皱眉,不对劲,很不对劲!

突然一只手揽上她的腰,动作太快太突然,她正准备闪身躲开,陈森暖咬牙切齿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别、动!”

夜辜星皱眉,迟滞一瞬,下一秒,一米七八的块头将所有重量全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忍住把人一把甩开的冲动,夜辜星额上青筋跳动,“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Samnor!爽到了吗?”一只步伐踉跄的肥猪朝两人走来。

“嘿嘿……陈董,这还用问?这批货都是上等品,不爽,才他妈奇怪!”另一高瘦男人附和,鼻涕口水已经流了满脸,眼神迷蒙,意识不清。

“你嗑药?!”夜辜星压低声音,偏过头看她。

“这群龟孙子诓我!”陈森暖咬牙,嘴唇已经破了,看得出来,她在竭力保持清醒。

夜辜星扶着她往外走。

“等等!”肥猪哼哧着上前。

夜辜星冷眼看他。

“哟!又、又来个小美人儿——让哥哥好好疼!”说着说着就朝夜辜星脸上摸去。

抬腿就是一脚,不偏不倚踹在那人心窝上。

近乎于惨叫的哀嚎声响起,却被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掩盖,无人问津。

在陈森暖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夜辜星抬腿,又是一脚,这回直击肥猪裤裆!

“啊——啊——碎、碎了——蛋、蛋蛋——”

夜辜星轻嗤,陈森暖乐不可支,其实,她的中文不错,尤其是北京话还说得挺顺溜。

“我艹!剽悍……怎么办?宝宝好害怕——”一边说,一边将夜辜星的腰揽得更紧。

好细,好软,不知道摸上去,是不是很滑呢?

鼻翼轻动,茶花的味道?

这香水不错,很适合她。

——茶潋精灵!

夜辜星转头,剜了她一眼,“老实点。”

陈森暖消停了,又开始往夜辜星脖颈上蹭。

“他妈的!陈森暖,你有病啊?”

某人一愣,旋即,疯狂点头,“是啊是啊……我病了!他们逼我嗑药……这应该算……有病吧?”

夜辜星爆了句粗口,直接把肥猪一脚踹晕,伸手搭上门把,拧开——

“夜、夜同学,带我一起……”

夜辜星脚下一个踉跄,她怎么听见有人叫她夜……同学?

“夜同学,拜托你……”

确定不是幻听,夜辜星猛然回身,差点将陈森暖给撂到墙壁上,“我艹!你丫看路——看路!”

身形瘦削,容貌俊逸,男人一身白色衬衫,领口微乱,西装裤上满是酒渍,皱皱巴巴。

夜辜星险些没认出这人是谁。

曾经的少年,如阳光般,热烈又张扬,与眼前这个满脸胡渣,形容憔悴的男子,一个天,一个地,一个云,一个泥。

“顾……允沛?”夜辜星有些发懵,不敢置信地喊出那个久违的名字……

从顾允泽被捕,到保释出狱,顾允沛似乎鲜少被人提及,如同被遗忘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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