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从来没想过,陆夭会主动提出跟他回府。

他低头看了眼那只握住自己的温润小手,破天荒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陆夭还记得,前世这个人带她踏出大楚皇宫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我带你回家。

心尖被一股奇异的温软包围着,上辈子众叛亲离的那个陆夭何其有幸,最终被他捡走,灵魂能得一方净土安放。

人有时候是种很奇怪的生物,就在某个时光交错闪回的片段会突然醍醐灌顶,那些不重要的事情自然也就显得没那么在意了。

冷战不重要,别扭不重要,情敌不重要,误会也不重要。

在此之前她甚至已经忘了,当初的宁王是怎样忍着毒发剧痛,带她下这三十三级台阶的。

这一世,她拿回了上辈子缺失的很多东西,也将前世欺负过她的人一一踩在脚下,看上去似乎再没有缺憾。

可当再一次站在前宫门,昔日那个人还愿意带你回家的时候。

她承认,她心动了。

陆夭晃一晃握住宁王的那只手。

“我想回王府了。”

宁王没有说话,他转头蹲下身子,示意陆夭上来。

对于足有微恙的人来说,下台阶是件不太方便的事,但他背着陆夭,一步一步却走得稳妥。

小姑娘那两只穿着绣鞋的脚在他身侧晃来晃去,尖下巴硌得他肩胛骨生疼,两个人身体贴得严丝合缝。

他仿佛有种错觉,好像很多年前,也曾带她走过这里一样。

但他没有去问。

这一刻,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时间仿佛被定格在这三十三级台阶上,没有世俗纷争,也没有强敌环伺。

等在马车的王管家见王爷背着王妃出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迎上去。

但却被自家王爷一个眼刀给劝退了,宁王把人放上马车,随即也钻了进去。

二人刚刚坐定,陆夭就把手掌摊开,里面是攥得汗涔涔的一块玉佩。

“这是允王刚刚塞给我的。”陆夭把玉佩递过去,“我猜当时人多眼杂,他不好拿出来,应该是之前凶手推他下水的时候,趁乱抓下来的。”

宁王接过去,那玉佩看似平平无奇,成色也不算是顶好,宫里稍有点身份的妃嫔怕是都不会用。

“我让他们去查查吧,这东西看着不像是内造的。”

陆夭点头,宁王在外面必然有自己的暗线,能查到这种东西的机会自然更多。

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伸手摸向腰间。

宁王一愣,以为她要宽衣解带,刚想说陆小夭也太豪放了吧,正准备脱下大氅替她挡上,结果陆夭掏出块铜牌子,递过来给他。

“薛家的令牌?你怎么会有?”

宁王有些诧异,这令牌只有历任薛家家主才能拥有,别说陆小夭,就是薛玉茹都不可能拿到。

“这是太后之前给我的。”陆夭解释道。

“她为什么会给你这个?”

“她想让我说服你把脚伤治好。”陆夭不欲多谈,直截了当表示,“咱们既然要查,不如用薛家的人脉去查。”

宁王随即会意。

“你怕我派人去查会暴露身份?”

陆夭想说她怀疑这件事太后也有参与其中,但考虑到前世宁王和太后的关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后宫关系错综复杂,不知道这枚棋子后面牵涉的人是谁,尽量还是别暴露身份为妙。”

宁王微微颔首,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看着陆夭。

“那小崽子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证物给你?”

陆夭被问得一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按理说允王跟宁王应该更亲近。

“大概是,我长得比较面善?”她自己这么一解释,顿时觉得顺理成章许多。

宁王眯起眼,谢然那小子看似和软无害,其实软硬不吃。

居然这么快就对陆小夭另眼相看,看来日后要看紧点才行。

陆夭浑然不知宁王的思路已经歪到天边去了,她想起还被留在宫中的哈伦,多少有点担心。

“你说皇上会不会为难哈伦?毕竟出了这种事,心情铁定不会好到哪儿去。”

“不会。”宁王冷嗤一声,“他那人最爱面子,就是自己憋出内伤,也不会拿使团撒气。”

陆夭这才放心,她想起刚刚危急关头,刚好有龙鳞卫出现说捡到陆仁嘉的玉佩。

“宫里是不是也有你的人?”

“我好歹也是先皇御赐的超一品亲王,宫里没几个眼线,说不过去吧。”宁王轻描淡写地解释着,“自打你跟陆仁嘉出去,我就找人布了局,以防你那边兜不住。”

要说队友给力就是不一样,陆夭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栽赃嫁祸确实不错,差一点就成功了。”

“其实你今晚若是让仲仁出来指证陆仁嘉,十有八九能把她拉下马,为什么不这么做。”宁王有些费解,“安排落华班进宫献艺,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当然不是啊。那也太大材小用了,我是打算把仲仁捧成都城第一名角儿,日后留着有大用处。”说到这儿,她忽然想起来那人是骊娘手底下的,“你说我要不要花点银子帮他赎身?”

宁王顿时感到一阵无力感袭来,前有徒弟惦记,后有迷弟示好,这转眼又打算帮男戏子赎身,她这是打算开个专门贩售男色的窑子,跟自己打擂台吗?

“你是想发展这方面的生意吗?”宁王忖度,如果陆小夭说是,要不要告诉她,天底下这门生意已经被他垄断了呢?

“谢知蕴。”

陆夭突然很郑重地开口直呼他全名,倒把宁王吓了一跳,难不成她已经知道了?

“如果你想法不那么奇怪的话,咱俩或许能少吵点架。”

马车里一时间沉默下来,只听见车辙碾压路面的声音。

宁王陷入反思。

陆夭趁机打量他,这张脸真是生得极好,隐去眉眼的凉薄,哪怕是说着欠揍的话,依然挡不住那种摄人心魄的俊美。

“你这些年之所以没挨过打,大抵都是仗着这张脸吧。”陆夭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我没挨过打,是因为他们都打不过我。”宁王下意识地接口。

陆夭深深叹了口气,就不能指望男人和女人的想法能达到同步。

马车此时抵达宁王府,缓缓停了下来。

王管家充分吸取之前谢文茵撞破人家好事的经验,压根不主动掀帘子,而是在外面小心翼翼地提醒。

“王爷王妃,咱们到了。”

因为进了腊月,王府大门外悬着两盏大红灯笼,影影绰绰透着点喜气,宛若大婚那日。

陆夭记得那一日从宫里回来,她还忐忑不安,担心这一世的宁王未必不愿意收留她。

时隔一年,这里已经是她真正的家了。

正沉浸在回忆里,带点体温的狐裘斗篷落在她肩上。

“欢迎王妃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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