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有刺客啊——”
天蒙蒙亮的时候,战王府菡萏院忽然传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惊了满府的人。
一阵兵荒马乱,连老战王和老王妃都惊动来了,却发现尖叫的夏阳郡主只是做了恶梦。
可不是做了恶梦吗?
她口口声声说昨晚半夜有人闯进了她房间,掐了她脖子,还将她打晕了……
可大伙儿都看到,她那小脖子白白细细好好的,一点淤青都没有,屋里东西也没乱,啥啥都没丢,守夜的丫鬟更是端出祖宗十八代来发誓,昨晚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太医都说了,她那是落水惊吓过后的后遗症。
去他妈见鬼的后遗症……
明明她现在都还能闻到脖子上那股淡淡的药膏味!
那太医,若不是庸医,就定跟昨晚那人有猫腻,替那人隐瞒了真相!
夏阳瞪着铜镜里自己那白白细细一点痕迹都没有的脖子,气得肚子都饿了,忽就对身边的绿屏道:“绿屏,我饿了,想吃肉!去让厨房给我做红烧肉!”
绿屏愣了愣,很为难:“郡主,太医说您还不宜吃……”
一听太医二字夏阳就冒火,根本不等绿屏说完就满地乱打滚:“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香!喷!喷!的!红!烧!肉!”
绿屏:“可是……”
“哦,对了,记得让厨房稍微多放点糖,我喜欢偏甜一点的。”
绿屏:郡主!太医说您还不能吃油腻啊!
可她不敢这么说,又扛不住夏阳闹,只好让人禀报落霞苑,征询老王妃的意思。
老王妃闻讯错愕之后哑然失笑,终是让厨房给夏阳做些红烧肉,但不许做太多,口味也尽量清淡些。
等人领命走后,老王妃才敛了笑,面色有些凝重的与身边的秦嬷嬷道:“锦荣,是我多心了吗?我怎么觉得那孩子醒来后就变了个人似的?”
秦嬷嬷心里也是赞同的,可到底还是不愿把一个才十岁的孩子想得太复杂,便宽慰老王妃道:“就是大人经历了这样的事心理都多少会有些变化,更何况郡主才十岁……”
老王妃想想也觉得有理,面上却还是有些忧心忡忡:“她若是真想开了倒好……”
怕就怕,她不是真的想开了,而是心里那些事,藏得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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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烈烈,燥热得人火气直线上升。
素来暴脾气喜欢拳头说话的老战王,却在书房之中挥墨练字。
他屏息凝神,半蹲马步,挺直老腰,左手负在背后,右手执笔行云流水的挥舞。
似乎对自己当下的作品很满意,他始终沉肃如与敌搏斗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丝的笑意来,想着最后一笔如何如何收势就能更完美的时候……
“王爷不好啦!不好啦!郡主跳湖啦!”
惊慌失措的叫声传来,吓得老战王手一抖,最后一笔就那么远远偏离了他计划的轨道,瞬间让那总算还像是个字却最终又变成不明墨团的东西衬在雪白纸上,像极了一头抽风的野猪拱白菜,怎么看怎么惨不忍睹。
老战王青筋暴跳的瞪着那字,啪一声掐断了手中毛笔,下瞬,如同晴天惊雷般突兀的咆哮起来:“给老子把那坏了老子雅兴的臭东西捆进来!”
几乎是老战王声落的时候,书房门被推开,侍卫李大刀拎着个用粗麻绳乱捆成粽子的奴仆进来……
一脸镇定的把那人粽子往地上一扔,李大刀才抱拳颔首道:“王爷,郡主跳湖了。”
“不就是跳湖吗?多大点事!老子平时怎么教你们的?处事要镇定,要临危不乱,就你们这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熊样,在战场上,那就是一个……嗯?你刚才说什么?”
老战王虽已八十高龄,中气却还十足,扯开嗓门就倒豆子骂了一大堆,而后才发现哪里不对的停下来问。
李大刀淡定回道:“回王爷,郡主跳湖了。”
“哦,阳丫头跳湖了啊……什么!跳湖了?早上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说跳湖就跳湖了?她好好的跳哪门子的湖?怎么回事?他娘的,老子自己去看,等你们这些废物磨磨唧唧说清楚,人早没了。”
老战王说动就动,狂风呼啸般出了书房就直奔莲湖而去,转眼就没了影子,却是老远还能听得到他骂骂咧咧的咆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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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妃赶到的时候,老战王早到了,莲湖这一角已经乱成了一团。
先行一步探了消息的巧玲立即上前低声:“听到老王爷的声音,郡主非但没有上岸,还越游越远去了,老战王一怒之下把不识水的下人给踹了湖里去……这会儿识水的婆子正在追郡主。”
说着,往莲湖中那还在移动的小黑点比了比。
老王妃按下心中的疑惑,皱眉望去,果真见前几天还差点溺死的夏阳,此刻在水里竟似条鱼儿般灵活,愣是让那些识水的粗使婆子都追不上。
这……
老王妃与秦嬷嬷相视一眼,匆匆走向老战王。
老战王也不知是刚才吼累了还是怎地,此时竟出奇的安静。
正值午后,日头最凶,折射了湖水的阳光粼粼闪闪,扎得人眼发疼,不敢直视,他面向莲湖负手而立,双眼微微眯细,定定望着湖中那渐去渐远的小黑点,神色变幻莫测。
听闻声响才转头,与老王妃对视了瞬,道:“让厨房炖上姜汤,莫让她又病了。”
说罢,又深深看了湖中的小黑点一眼,才转身回了书房去,继续练字。
老王妃望着老战王远去的背影,暗暗一叹。
老战王虽然脾气不好,总喜欢用拳头说话,却实打实是沙场上战无不胜的战神,小事含糊而已,大事绝不会糊涂,几天前还差点溺毙的夏阳现在却像条鱼儿,她都能从中看出问题来,他又怎能看不出,只是……
有些事,涉及得太深太广了,即便是他,也还是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