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郭阳继续去火车站扮演乞丐暗访。

与昨天不同的是,郭阳在明处,冯琦带市电视台新闻频道的暗访记者就躲在暗处。天桥左侧有一家二层楼的卖机电设备的门头,冯琦的人躲在这里,在窗前架设起摄像机,正对着郭阳所在的行乞摊位。

冯琦亲自来了。

她对这个选题很重视。

对于火车站周边的社会毒瘤一般的职业乞丐,冯琦过去曾经关注过,也派人来过暗访,但因为没有挖掘出有价值的线索来,就不了了之。

冯琦知道这群职业乞丐组织严密。

有帮派存在。

帮主从不抛头露面,隐在暗处操控。

帮主下面就是老大,也就是负责各个区域的小队长。

小队长下面又有打手。

打手都是一些社会地痞小混混,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打人,遇到闹事的人、不交钱的人,一哄而上,打个半死。有些,甚至打死。反正乞丐身份混乱,没人关注,死了就是死了,只要尸体不被发现,也没人管没人问。

打手下面才是乞丐。

乞丐又分好几级。

资深的,资历浅的。

像郭阳这种刚入行的就是小乞丐。

每天被掠夺的最多,留下的份子钱最少。

严密的等级。严格的体系控制。层层的压制和管理。

这是这群职业乞丐越来越多、越来越猖獗、屡禁不止的关键因素。光指望车站派出所的人出来管控一下,根本无济于事。

就是去年市里组织的一次严打,过后也是死灰复燃,反弹更甚。

摄影记者老汪笑道:“冯总,我可是听说,这群乞丐家里都很富裕,很多都在老家盖了小洋楼。他们可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穷困,他们中至少有很多人是好逸恶劳,白天行乞,晚上就去盗窃,简直就是社会的渣滓啊!”

冯琦笑:“没错。因为生活所迫行乞的不是没有,但应该是少数。他们这已经把行乞当成了赚钱的营生了,强索强要,谁要碰上,就自认倒霉吧。”

“郭阳跟我说,他昨天一个下午就要了五十多,看看,来钱还真是挺快的,比我们工资都要好几倍!”

“所以说啊,根源还是在于,我们有些市民泛滥的同情心啊……”老汪突然啊了一声:“冯总,你快看,那是不是郭记者出场了?”

冯琦站在窗前,放眼望去,只要楼下不远处,郭阳穿着一身脏兮兮破了几个洞的衣服,满脸污垢,头发散乱,手里捏着一个破碗和一张白纸,一瘸一拐地从天桥下走上来。

冯琦呆了呆:如果不是早有心理准备,她还真未必能认出郭阳来,这尼玛演得也太像了点吧?这小子,竟然还有当演员的天分?

“冯总,啧啧,你看郭记者这打扮,这姿态,关键是他那空洞无神的绝望表情,还真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小乞丐啊……”老汪赞叹连声:“纯演技派!这让我想起了周星星演的电影苏乞儿……”

“拍!拍下来!”冯琦笑着捅了捅老汪:“我们可不是来看热闹的,你多注意一点!另外把周边那几个乞丐的场面也都拍下来!这回,我们争取做一个专题!”

天桥上。

郭阳不知道冯琦的人在哪里暗拍,反正他只做好自己该做的就是了。

他刚支下摊子不久,昨日那光头壮汉就来了。

郭阳赶紧满脸笑容又是递烟又是拍马屁,壮汉嘿嘿干笑两声,拍了拍郭阳的肩膀:“你小子还不错,有点眼力,好好干,在这里干上两年,回家娶个如花似玉的小老婆没什么问题!”

“多谢大哥关照!”

光头壮汉在郭阳这边抽完一根烟就走了。

郭阳继续演戏。

似乎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天空阴云密布,隐隐有要下雨的样子。过往的行人并不多,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郭阳破碗里的钱钞并不多。

也似乎是因为主顾不多,在天桥上的另外一名中年乞丐就拖着自己的行头溜达了下来,蹲在郭阳身边跟郭阳随意扯起了闲篇。

“小伙子今年多大啊?出道几年了?”中年乞丐扔过来一根香烟,郭阳扫了一眼见是价格不菲的中档香烟,忍不住暗暗摇头。

郭阳憨笑:“我刚出来混,今天是第二天!但大哥,今天的情况不大好啊,我这才弄了十几块钱……”

中年乞丐摇摇头:“正常,天气不好,人少。不过不要紧,赶上个周末节假日,一天能顶好几天!”

中年乞丐左右瞅瞅无人,压低声音吹嘘道:“我最多的一天,搞了五百多块!!”

郭阳吓了一大跳:“大哥,不会吧?这么多?”

“你懂什么?干我们这一行的,只要能熬得住,钱来得很快!”中年乞丐嘿嘿干笑两声:“不过,你是新人,你赚得越多,你交的就越多!听哥一句劝,千万不要私藏,否则你会死的很惨!”

郭阳故作倒吸了一口凉气状:“大哥,我懂了,我不敢的……”

“我们上头有大哥,大哥上头有老大,这一带,到处都是老大的马仔眼线。我们这位老大心狠手黑,若是惹上他,真是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中年乞丐狠狠地掐灭烟头,见桥上光头壮汉又溜达了回来,赶紧慌不迭地拖着行头走了。

……

一连三天,郭阳都以极大的耐性来天桥这边卧底暗访,不过,出乎他的预料,他这四五天的收入颇为可观。因为见他比较听话,光头壮汉留给他的钱就越多,郭阳算了算,他五天平均每天的收入都超过五十,如果算上光头壮汉的抽成,这不是一个小数字了。

郭阳渐渐就弄清了这群职业乞丐的体系分布,变得轻车熟路起来,也渐渐得到了乞丐同行和组织者的信任。

冯琦的人也跟随郭阳偷拍了好几天。

冯琦准备只要郭阳暗访多少天,电视台就追踪多少天,然后电视台做一个专题深度报道,配合晨报的重磅专题新闻。

对这群职业乞丐及其背后的黑色组织了解得越多越深入,郭阳就越加深恶痛疾。因为一直没有见到传说中的帮主龙哥,他就没有放弃暗访。

不过,周六这天,郭阳跟报社请假不去暗访了。

他要和周冰去省城,拜谒薛家。

周五晚上,郭阳跟沈晓曼见了一面。

沈晓曼那天见蒋书记的情形,郭阳没有问,沈晓曼也没有说。反正,沈晓曼给郭阳的消息是,她有把握拿下高新区的三百亩地。

因为走了关系渠道,一路绿灯,艾丙地产已经拿到了登记证书,一些相关的手续正在完善办理,但在明面上,沈晓曼已经安排人以艾丙地产的名义向高新区管委会土地公开竞标委员会投了标书。

沈晓曼准备把先期融资的三千万全部投入到地产运营商,郭阳没有反对。

郭阳知道沈晓曼肯定是从蒋书记那里得到了某种承诺,否则她不会这么信心百倍。

万隆地产再有来头,也不过是副市长孟建民引进本市的企业,可艾丙地产,却也是持有蒋书记的尚方宝剑,谁怕谁呢?

至于沈晓曼是如何做到的,郭阳不过问,这是沈晓曼的手段和个人能力。

当天晚上,在周家,薛春兰夫妻为明天郭阳和周冰去薛家的礼物纠结了很久,拿不定主意。

郭阳和周冰作为晚辈去薛家拜谒,自然不能空手进门,这很不礼貌。

但烟酒糖茶这些常规礼物,对于薛家来说显然不太合适。而经过了这么多年,薛家老爷子现在喜好什么,薛春兰自己也拿不准了。

她过去只知道给薛家老头送茅台酒。

但总不能让女儿女婿带着几瓶茅台酒进门。

最后还是郭阳出了主意,他去冯家,找冯元良求了一件瓷器。这不是古玩,也不是古玩赝品。而是冯元良自己在个人的窑炉里烧制的个人私藏纪念品,仿明青花瓷花瓶的个性定制玩意。

考虑到冯元良的名气和功底,他亲手制作和烧成的定制瓷器,实际上也是价格昂贵。不过,冯元良不允许自己的作品流通到市场上去,所以其实也是千金难求。

冯元良这些亲手制作的玩意儿,都是用来自己珍藏和送给交往密切并有一定层次的朋友。

有冯氏的私制瓷器作为打底,配上一箱茅台酒,作为郭阳和周冰进门的礼物,足矣。

郭阳和周家人并不知道,周五晚上,几乎所有薛家的嫡系亲属都回了省城的薛家。

包括长子薛光祖一家,包括次子薛光耀一家。

薛家老太太过世得早,当下除了薛老爷子的生日,薛家人几乎很难凑得这么齐全了。

这是薛家老爷子的临时安排。

薛光耀一家倒还好,远在京城的薛光祖一家得到这个消息,非常惊讶,不知道老爷子要做什么。

陪老爷子吃完晚餐,薛光祖拖着二弟薛光耀来到薛家别墅的院中,压低声音道:“老二,老头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小妹他都不允许进门,怎么反而主动邀请小妹的女儿女婿过来呢?”

薛光耀点燃上一根烟,又递给大哥一根:“谁知道呢?不过,我估摸着老爷子是想要跟小妹一家缓和关系吧?应该是这样了,否则还能怎样呢?”

薛光祖哦了一声,再无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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