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拿给我。”
“是!”
夜不收送的消息没有接头人,但是都会有人悄悄的放在城西关公庙的香炉下,杨振威和李德良每日会安排专人去查看,如今俺答军队就驻扎在城外,消息还能送进来,连李德良都感到格外惊喜。
“鸿雁三万落北院,晨曦五时徙白城”。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俺答有三万人现在驻扎在北城门外,预备明日卯时攻城。神机班何在?”
“在!”
“库里还有多少神器?”
“报将军,三眼铳五十支,一窝蜂一百支,神火飞鸦一百支,陶瓷雷五十个,万人敌五十个。
“好!全部搬到北城楼。”
“全部?那可是杨老将军攒了三年的火器啊。”
“对!就用老将军压箱底的宝贝,叫俺答贼好好尝尝鲜!”
“全拿吗?”
“全拿!你个老家伙,还舍不得了?东西没了还能向朝廷要,花马池没了,莫非把这些宝贝留给蒙古达子?”
“倒不是舍不得,就是庆王克扣的厉害,每次朝廷如数下发的火器,他都让总兵官把咱们的扣去一大半,说是补充镇城守卫,咱们攒着这点家当不易。不过将军说的对,总不能留给蒙古达子!这就带人往北城楼送。”
“好!你趁天黑,偷偷带人到北城楼下,把陶瓷雷分两份,相隔十步埋在护城河内侧。”
“是!”
李德良布置完火器后一个人坐在军营议事厅,看着厅中摆着杨振威的座位,杨昭杨毅的座位,李晓的座位以及他自己的座位,就在几天前他们几人还在这里讨论过年期间巡防排班的事情,杨振威还跟他坚持要年三十儿值班,杨昭杨毅还在戏弄李晓,想在新年娶月娘要接受两个大舅哥哪些刁难,往事历历在目,欢声笑语仿佛在耳畔响起,而现实只剩下他一个人冷清清的站在门口,不知与谁商议明日的战事。李德良深感凄凉,干脆关上了议事厅的大门,一个人去巡防各城楼,“李晓早点回来就好了。不知庆王又在作何阴谋”。
“大嫂”
“姐,你还是继续叫我静儿吧。”
“等婚约补了,你就是我大嫂,再不能让你服侍我了。”
“婚约补了,我也还是杨家的人,照顾你是我份内的事情。”
“明日就要进军营了,其实你不必陪我去,我一个人可以的。”
“决定的事情就不要再多说了,明日我们就要终身以男儿身示人了,我知道你不爱红妆,但是还是让我最后再为你装扮一次吧。”
“好!”
两个姑娘半夜醒来,点起红烛,为了纪念此刻还是女儿身,决定再化一次红妆。静儿端来了水,用梳子一遍一遍把月娘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她左手右手交换着,两条花辫弯成将头发盘成扁圆状发髻,髻后连绵交叠另有数个鬟,微微倾侧,桃心髻做好后,静儿又从妆盒里取出梅花翡翠银镶玉簪插在发髻上。月娘则拿起黛精心为自己描了一对却月眉,静儿递上胭脂,月娘点了唇。
“姐,耳环。”
一对明月铛挂在了月娘的双耳上。
“姐,衣服。”
在静儿的帮助下,一身青花白衣琵琶袖交领袄裙穿在了月娘的身上。
“娟娟却月眉,新鬓学鸦飞。暗砌匀檀粉,晴窗画夹衣。袖红垂寂寞,眉黛敛衣稀。还向长陵去,今宵归不归。”
“姐,你吟的诗是什么意思?”
“说得女儿家描眉画眼思念所爱之人。”
“听得人怪难过的。”
“是啊!女为悦己者容。以前我化红妆为爹爹、哥哥高兴,如今,化了红妆,确又有谁高兴。”
“姐,你还有李将军,而我”
“晓哥哥?对啊,我还有师傅,还有晓哥哥,他们都是我的亲人,还有你,还有温伯,还有杨府这几口子人。只是,妆扮已经没有意义了,洗了吧。”
“姐。”
静儿偷偷抹着眼泪,又去取了水来,月娘洗了脸,坐在镜子前,看着静儿帮她摘去银簪耳环,拆去掏心髻,解开辫子,用梳子沾了水又将头发分成中分,用桂花油把刘海向后梳进中分里,最后将所有头发束于头顶,成了男子发髻,带上帽,插了一支素银发簪,镜子里的月娘慢慢的变成杨月,美娇娘变成男儿身。月娘以前总是开心的在女子与男子直接变换装束,静儿更是为她不知梳过不知道多少次男式发髻,而今日这次变装,两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们知道,今日过后,再无月娘,只有杨月,再无姐,只有三少爷,再无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只有无穷无尽的军营生活。
“以后再无姐,直呼名字吧,杨月。”
“是,以后也再无静儿,直呼名字,温念昭。”
“念大哥?”
“嗯。”
“苦了你了。”
“不苦。活着就是辛苦,可心中有爱,又何尝会苦,那几年与大少爷的时光,足够我回忆一辈子了。”
月娘看着镜子里的静儿,感觉她一下子成熟了好多,话语间的真情流露,不真真就是她的大嫂吗?
“大嫂!”
“都说了不用叫了。”
“我杨家缺你一个明媒正娶,我得让你知道,虽然大哥走了,但是自你向众人宣布要做我大哥的未亡人时,你就是我杨家的大娘子。”
“心已到,又何必在乎叫什么,你快站好,我给你穿衣服。”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两个姑娘虽有千言万语,但都觉此刻却什么都不用说,静儿一层一层为月娘穿上里衣,墨色长袍,最后在腰间扎上腰带。
“姐,这是最后一双老爷为你专门定制的靴子了。你爱装扮成男子逛街,老爷又怕你因为脚暴露了身份,专门找工匠做了外观如男子一般大的靴子,其实里面是你自己脚型,老爷真是为你费尽了心思。”
“不穿了,留着吧,行进打仗不同逛街,这种靴子不利于奔跑,就穿正常大的靴子,有人注意再说吧。”
“好,那我收起来,是个念想。”
两个姑娘换好男装向后卫衙门走去。
“不好了,不好了!蒙古达子又来了!”
两人刚出门,就听到街上孩成群结伙到处呼喊。
“不去衙门报道了,直接去找师傅!”
“不知道他在哪啊。”
“必定在北城楼。走!”
“众将士听令,严守各城门,以防虏贼分路进攻,我在北城楼督战,有军情速速燃火箭报警。”
“遵命!”
月娘和静儿刚上城楼,就听见李德良已经安排部署了城防工事。
“将军!我来了!”
“杨月?不是叫你安心养伤吗?这里有我等在,你速速回去。”
“将军!师傅!战事如此紧急,街上的孩都在奔跑预警,你让我回去睡觉吗!”
“那你的伤?”
“无碍!钟太医的药我都吃了,都好了!”
“将军,我家少爷只要不运气动武就可以。他跟您学过兵法,至少可以在城楼上帮忙。我会射箭,杨昭将军教的。”
“是啊!我又不出城迎战!就在城楼上帮忙!”
士兵们一看,杨家三少爷来了,这可是个人物,之前跳城楼杀虏贼的伟绩已经在军营里传开了,如今大战在即,能来帮忙定能振奋军心。
“将军,我们会保护好杨公子的,就让他在这里帮忙吧。他现在是军营里的传奇人物,如今杨老将军,杨昭杨毅将军都不在了,能有杨月公子在,我们还能竖起杨家军的旗帜,定能大振军心!敌人也必闻风丧胆!”
月娘没想到士兵们如此支持他,差点感动的掉下眼泪,辛亏静儿捏了一下她的胳膊,不然掉下眼泪来,可就暴露了。
“好!杨月,本将命你在北城楼监督万人敌的投放事务。切记,万人敌爆炸力强,数量有限,一定要用在虏贼最多,情势最危急的时刻!”
“是!”
“温”
“将军,人名叫温念昭,温伯的儿子,刚从南方老家过来,是杨月的亲随。”
“温念昭听令,命你看守火箭,若发现虏贼有向其他城门转移的军情,立刻向空中射出信号火箭,蓝色南城楼,黄色东城楼,记住了吗?”
“记住了!不过将军,西城楼呢?”
“西城楼不开门,虏贼又不傻!”
月娘一听静儿问了胡话,赶忙拽住,悄悄提醒。
“各就各位,虏贼即将要过护城河,誓死守卫花马池!城在人在!”
“城在人在!城在人在!城在人在!
“俺答你听,楼上明军誓师呢!”
“他们就爱干这些没用的,像个女人似的,干什么都要吆喝两声。鲁耶吉,第一批士兵攻城如何了?”
“明军这次应该把看家的本事拿出来了,三眼铳,火枪统统都用上了。不过听声音好像都在北城楼,应该数量也不多。第一批派了五千士兵,看人头应该还有三千人,正在过护城河。”
“好!第二批现在上!吹号!”
“呜-呜呜—呜呜”
“一短两长!这是要上第二批攻城攻城兵!上!”
亦不拉听到俺答的信号,派出了第二批攻城兵。
“将军!虏贼又上来一批!约五千人,现在共有七千余人攻城呢!”
“其他城楼?”
“将军,其他,其他,其他,城楼无事。”
静儿从没有见过这么宏大的阵仗,吓得浑身发抖,言语不清,嘴里不停的念着“大少爷,大少爷,大少爷”,希望杨昭的在天之灵能给她力量,完成传信的重要使命。
“轰!轰!轰!
“将军,第一排陶瓷雷已炸!虏贼死伤惨重!有退却的迹象。”
“不要放松,俺答不鸣金,还会功!弓箭手放箭!”
“唰唰唰!”
“将军,虏贼又上来了!”
“继续放箭!轮换交替,不要停!”
“将军!虏贼骑兵压上来了,也放箭了!”
“将军!弓箭手折了三成!轮换不过来啊!”
“放紫色火箭,调西城楼的弓箭手!放啊!温念昭!”
“啊?好好,哦不,是是、放紫箭!紫箭!”
静儿抖抖索索的向空中射出了紫色信号火箭。
“温念昭!念昭!精神集中!”
月娘远远看着静儿好像快坚持不住了!她又不能过去安慰鼓励,没办法,只能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念昭?是啊!念昭!这是我曾经幻想和杨昭生下儿子,取的名字。大少爷,我现在是你的妻子了,我在为你而战,怎能辱你之名?”
月娘看到静儿的表情似乎有了变化,这才放下心来,继续盯着虏贼攻城的进度。
“轰!轰!轰!”
“将军!第二排陶瓷雷炸了!虏贼要搭云梯了!”
“不必惊慌!有冰墙在,他们爬不上来!”
“将军!虏贼脚上踩着钉屐,手上也带着,冰墙不起作用啦!”
“哈哈哈哈哈!我亦不拉在贺兰山一代这么久,没有这钉木屐,如何能在冬季过黄河打猎呢!哈哈!”
“亦不拉真是来得太是时候了!这钉屐就是为今日攻上花马池而造的嘛!哈哈哈!”
“俺答!你就说,亦不拉这个兄弟交得值不值!”
“鲁耶吉!你真是我的大军师!亦不拉请的太棒了!”
“土默特士兵们!草原的自由之鹰为我们送来钉木屐,明军有火器有什么可怕!火器终会用完!但我们土默特勇士无穷尽!冲啊!”
“杀!”
俺答的士兵们一看穿上钉屐,攀强如履平地,一下子振奋了起来,杀劲更旺。
“将军,放万人敌吧!是时候了!再不放,虏贼要上来了!”
“杨月!均匀分开,第一批放十颗万人敌!”
“是!”
“将军!虏贼要上来了!”
“再等等!”
“砰砰砰!”
“将军,火枪子弹快没有了!三眼铳的子弹也快没了。放吧!”
“放!”
“放!”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俺答!快看!”
“不好!那是万人敌!吹号!先撤回来!”
“呜呜呜,呜呜呜!”
“什么是万人敌?”
“万人敌是一种守城用的体积较大的火器!这种火器是用泥制成的,周围留有孔的空心圆球,晾干后装填火药,并掺入有毒物质。当敌人攻城时,点燃引信,抛到城下,火焰会四面喷射,并不断旋转,烧灼敌军。因为它制作简单,取材又方便,又有杀伤功能,所以才有此称号”
“这么厉害?”
“报!俺答王子,我们的士兵都要逃回来了,明军有个武器太吓人了,一扔下来,瞬间着起大火,中间还有爆炸,我们的士兵大都被烧死了!回来的也遍体鳞伤,伤亡惨重啊!”
“先撤回来!”
“是!”
“鲁耶吉,你有什么办法?”
“让我想想。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我这儿有些凌乱,我捋一捋昂!”
“捋个驴毛!”
“我去找亦不拉!你在这看着!”
“好!速速商量好对策来找我!”
“你一个人心,不要冲动!”
鲁耶吉格外叮嘱俺答要等他回来,然后调转马头到后方着亦不拉商议对策。
“将军!此时出城杀敌,正是时机!”
月娘纵观战局,她觉得虏贼定是被这万人敌杀蒙了,此时士气正旺,出城杀对方一个出其不意,定有胜算。斩杀了俺答,更免于更多人死伤。
“不可!现已无良将可点,我若离开,万一虏贼攻上来,谁来督战!死守必能取胜!”
“可是我们的人也伤亡惨重,再无兵可调怎么办?火器打光,朝廷也会追查的,万一有人进谗言,滥用军火,是要杀头的啊。”
“现在哪想得了那么多!保住花马池要紧!我不能离开出城冒险!”
“将军!还有我啊!”
“不行!”
“又来了!为什么不行!我乃杨振威之子,领兵顺理成章,我又是你的徒弟,我的武功你心知肚明!之前我杀得虏贼连滚带爬,众人也看在眼里!此时我领兵出战,再合适不过!”
“你有伤!”
“无碍了!”
“刚才还说不能动气用武!”
“那是刚才,现在我全好了!你看我像有病吗!”
“将军!就让杨公子去吧!我们还有飞天火鸦可以给他做掩护!轰散虏贼,以杨公子的武艺,杀了俺答不在话下。”
“不杀俺答,提头来见!我立军令状!”
月娘一看士兵们声援,更加来劲。
“闭嘴!你以为这是搭台子唱戏?一出城迎战就得里军令状!”
“我有信心!”
“乳臭未干!”
“将军!”
“杨月听命!情势危急,战机稍纵即逝,本将破例命你为伐虏先锋,领兵五千,之取俺答首级!”
“末将领命!”
“把我杨家军的旌旗升起来!兄弟们!我父兄已去!今日,我杨月临危受命,领兵出战,尔等可愿与我共杀虏贼,保我花马池无忧!”
“杨将军!杨将军!杨将军!”
“杀!”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