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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友亚走在前头,引领我和石苓人搭着电梯来到顶楼的套房,在走廊上前进着。
这也是我第一次踏进这种富丽堂皇的国际化建筑。楼梯都是通透的大型落地玻璃,明亮时尚,有新派建筑的风格。中庭的天井是由茶色、墨绿色、浅褐色、米色、绛紫色的玻璃拼接而成,像个绮丽的水晶宫。
星级酒店的电梯位于走廊其中一侧的尾端,因此我们不得不穿越长长的外廊。林友亚一路上谈笑自若,她的意志力和控zhì
力和我认识的某人一样强,她也是,明明酒醉了却还能谈笑自如,驾驭着自己的情绪和行动,等赢得赌约后才抱头大睡三天!
或许是已经成习惯了吧,又或者因为她没有可以烦恼的余裕。
拐了两个弯后,尽头那一户就是林友亚的高级套房了。
开门时还好端端的,但说到要进去时林友亚却抵死不从,此外还背对房门,浑身发抖。要是有什么幽闭恐惧症更麻烦,那就是闹鬼。
其实我也很害pà
,但瞧林友亚这样子,非得振作不可。
“不好意思,打扰了。”语毕,石苓人打开顶灯,进入屋内。
“你在这儿等一下喔。”我对林友亚如此叮咛,然后随着石苓人入内。
与星级酒店奇妙的外观相反,室内是非常普通的单人套房。
林友亚才刚搬到这儿,而此处也正如她所言,不太具有生活感。不过,房间或是车子的脏乱程度,的确可以反映出主人的精神状况。也就是说,若是在五十分的生活中,会连小事都放在心上,希望生活变成五十一分,但努力将负五十的生活变成负四十九,实在没有什么意义呢。
林友亚房间的纷乱程度,比起游以默的房间有过之而无不及。
石苓人口中念念有词,一面慢慢地巡视林友亚套房的阳台、浴室、衣橱。
与其说这是一名阴阳先生在感应幽魂,倒不如说是在检查住家的设备。此时被他井井有条的举动感染,林友亚的惊恐之情稍定。
“你这样有背景,为什麽不早点找人帮忙呢?我是说被鬼缠。”石苓人问。
“我不知dào
找谁?家里也不想跟这些事情扯上关系。而且--”林友亚神色间有些犹豫,”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幻觉。而且就算我和人家说,谁会相信呢,如果报警,警察说不定会以为我疯了!”
“那这件事你没和任何人说起?包括好朋友什麽的?”
林友亚摇了摇头,”我没说,而且我,我们这些人,也没有很好的朋友。可是我自救了的,我--我让家里人请了很多佛像、符咒、辟邪物。可是--没有用!”林友亚顿了一顿,”我并未信仰特定神明,对宗教也不感兴趣。去年……后,我益发不相信神的存zài。倘若世上真有神明,又怎么会……。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用。我开始只请了一串雍和宫的佛珠,结果没有效果,那个女鬼持续闹腾了几天,越来越厉害,我没办法,又请来了许多,连王府井教堂的圣经和十字架也用上了,没想到都没有用。我还以为出院后搬到这里,可以忍耐过这些日子,可谁知dào
今天她又来了!”
她一路上可真沉得住气。
石苓人微摇了摇头。“其实你也知dào
那些东西没有用。不是吗?这里不是荒山僻壤,而是繁华的都市,就算有些灵异现象,也不会那麽明目张胆,因此相应的,市面上真zhèng
具有避邪能力的物件不多,大部分是骗人的东西,让人心里有个安慰罢了。”
“那些家伙敢骗我,回头我要他们好kàn!”林友亚咬牙切齿的说。
我忍不住开口:“我记得《首都市宗教事务条例》规定,市民在宗教活动场所内进行卜卦、算命、看相、求签、测字和驱鬼治病等活动可不算违法。因为上述行为是宗教教义所允许的。”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石苓人轻轻摇头,示意我不用夹枪带棒的,而且对于有些人,法律又算的了什么。
“我真是犯贱,越害pà
,就越想用那个观鸟镜向对面看。结果我无论什麽时候看,她就什麽时候出现,就算是白天,也会有个白色的影子在对面的烂尾楼里。我找人看过,我跟保安说对面的房子有坏人,结果他们什麽也没发xiàn
,最后让家里人把那房子封了,可我还是看到她在那,一直对我说--我会找你的!我会找你的!
我想离开那疗养院,可是家里人说现在还不行。而后来--后来她不再满足于窥视,开始出现在我身边了!在出院之前,我忍不住最后一次看那个观鸟镜,结果又看到了一只阴森的眼睛。然后不受控zhì
一样,我又看到她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都是青的。当时像着魔似的,动也不能动,看她慢慢对着我咧开嘴笑,然后说着什麽。看嘴型好像还是--我会找你的!”见林友亚又打了寒战,石苓人有些同情,可又不得不问。
“那麽,现在她又是怎麽个闹腾法?”
“住进酒店开始,我就没睡过好觉。总是觉得有人盯着我。让我觉得后背发麻!我心里越来越怕,”林友亚边说边不自觉的向床里缩,”她开始在我枕边说话,她还不断的打电话给我,就算我拔掉电话线,关掉手机也一样,她就是不停的纠缠我!她还从一切可以进入房间的缝隙钻进来,马桶里、通气管道、窗缝,甚至我今天洗澡时,竟然--竟然下水道堵了,从里面涌出一缕长发!而且全部变成、成了红色。那绝对不是我的头发。”见林友亚越说越激动,石苓人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让她平静点。
“你怎确定不是幻觉呢?”
“我--我很累,所以天一亮就睡了,等醒过来,我发xiàn
--满屋子挂满了白丝纱,窗子不知dào
什麽时候也打开了,风一吹那白丝纱就不停地动,然后那个女鬼打电话来说要吊死我!”林友亚下意识地用手摸着脖子,声音无意识地变细,害得我也跟着有点憋气,”我想叫家里来人,可电话无论如何也打不通。我想跑,楼下的酒店保安也不肯通融。我四处找人,后来可能我折腾的力度太大了,家里打电话来了。我和父亲说起这件事,他发了很大的脾气,说我疯了,说问过酒店,屋子里根本没有白丝纱。我一看,房间果然什麽也没有!
因为之前我和父亲说过许多次,房间里有怪声,有个女鬼一直在窥视我,想杀了我,可是其他人根本什麽也听不到,也感觉不到。这次我再这样兴师动众,他气得要把我扫地出门,我怎麽求也没有用。
没人帮我,我走哪儿,下楼接人都被跟着。那女鬼只找我,她只想弄死我!我发誓那不是幻觉,因为我掐了自己好几把,如果是幻觉,我会清醒的。”她说着把手臂露出来给我们看,只见她手臂上有几条深深的抓痕,虽然不再流血了,但还是可以判断出伤口很深,那种程度的伤害,就算昏迷也会醒的。
“怎麽办?怎麽办?我不知dào
和那个女鬼有什麽仇,她为什麽来缠我!她会找我的!她会找……”
你分明就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我牙痒痒的恨不得一口把面前的家伙吞进肚子里面,就算你不是杀害穆彤彤的凶手,也是帮凶。原本活得好好的人,你们竟然见死不救……到底把人当成是……
“我果然没猜错。”巡视一轮之后,石苓人恍然大悟地盘起胳膊。
“查出什么了吗?”
“是的,这里没有问题。”
石苓人简短地答覆我的疑问,快步回到门口。
“林友亚同学,你可以放心了,这只是偶然事件。”石苓人说。
林友亚吓得猛地回过头来。
“真的没问题吗?”
我代替林友亚问道,怎么可能没事?
"水月你想想看,鬼魂原本是什么?"
这问题真是天外飞来一笔。
可是,我不得不答。当然——"是活人。"
"答得好!他们不是从实验室里面创生出来的恐龙,也不是从外太空来的异种,每个鬼魂原本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类。那么,你觉得所谓的鬼魂是什么?"
那是——"我不知dào
……"我只是普通的大学女生而已。
"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我在想,所谓的鬼魂,会不会就是死者的意念、思念之类的情感电波能量集合体。"
"电波能量集合体?"
有听没有懂。
"如果要用比较极端的说法来定义,人类的记忆和感情其实就是一种脑电波。我们人类在进行特定的思维时,会在特定的脑部区域产生特征性的脑电波,用电脑捕捉这些脑电波就可以分析出人类的思维活动……我说过吧,本来所谓的超能力就分为ESP和PK两大类。ESP……应该叫做超感觉吧,能够通过特殊的能力知dào
一些普通人不知dào
的事情。而所谓PK是指念力。以普通人所没有的特殊能力,实jì
地移动物体的能力……。”
"是这样吗?"
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听不懂——无论是从常识来推测,还是从石苓人的口气来看。
"这么一想就会发xiàn
,佛教说肉身是皮囊,当皮囊消失的那瞬间,人类的情感并不会完全消失。即使没有臭皮囊,电流依然会持续流动,良禽择木而栖,如果失去了原本的栖所,也会移往其他的居所。就算死者的思念或情感在那一带飘来晃去,也不足为奇。"
"的确。"
"这只是我以个人经验归纳出的意见,所以我实在无法以科学性的方式来说明。"
"也就是说,它们是一种没有肉体、只有情感的存zài?"我似乎听懂了。或许石苓人说得没错。无论是生或是死,鬼魂都不是一种新型的生物,也不会在死亡后转变为其他生物。而是货真价实的人类。用科学解释,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不仅如此,以前我也说过,能感应到别人的情感,记忆等等,不论是生者还是死者。假设鬼魂是人类的思念集合体,那么即使人还活着,灵魂也有可能离开肉体。我沟通阴阳的特殊天赋,沟通的其实也是许多古籍所说的生灵或灵魂出窍,其实从古到今都可以找到很多相似的案例……嗯,大致上就是这样吧。如此说来,大部分阴阳先生都是和我一样无师自通的,用现代科学来说,就是从物体上读取和这个物体有关的情报,以及和这个物体的拥有人有关的情报的ESP!比如荷兰的库罗瓦,《超感警探》主人公的原型人物,就是因为曾经不只一次地协助警察,通过失踪者拥有的物品而找出对方的所在地,或者通过被害人的遗物来透过尸体的死亡方式以及犯人的模样,而很有名,不过他没我帅气!"
又来了这个自恋狂,我下意识的看了林友亚一眼,看她是否对帅哥杏眼迷离,却见到她一脸惊骇莫名的神色。
石苓人还在讲解着:“大概都明白了吧。就我而言,阴阳先生是有ESP透视能力者的可能性的。”
其他人我所知不多。但做出PK的就属于PK,做出ESP的就属于ESP。偶尔也会有能把两者混合形成特别种类的人,好像那些传说中的龙虎山天师,就是属于能够使用PK和ESP两方的少数派的超能力者。而我是个文明人,虽然感应超人,但不喜欢打打杀杀,毕竟,假定天师们真的有强dà
的力量可以除去怨灵、将他们送往阴曹地府了。他们这样做,应该算是无视当事人情感的一种强硬手段吧?这种做法跟以暴力逼迫他人服从自己命令有什么不同?老实说,这样子很盛气凌人、恃强凌弱。"
其实你只是在掩饰自己是战斗力只有5弱渣的事实吧,我不信那么多超能力者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石苓人掩饰的咳嗽两声:“如今的科学昌明,而我们这些人的不幸就在于生错了时代,不得不将ESP的判定交给了现代科学。现代世界对这方面没有权威的研究机构,也没有测定能力真伪的办法。鱼龙混杂、泥沙俱下,所以我们不是被当成异类就是骗子,最常听到的就是嘲讽的声音,‘装神弄鬼的!糊弄谁啊?有本事找个鬼来上一个给我们看,以后肯定信你,你说啥我就干啥。”水月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选择了来找我而不是第一时间报警——当然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臭不要脸的自恋狂!
“沈才女,我从以前就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你能看见死者的灵魂——虽然方式很特别——这点我们暂且不谈。和许多人想的不同,一般人也不是完全看不到鬼。有些人偶尔也会看见。特别是在梦中或者催眠状态下。梦与ESP的关系其实是很深的。特别是刚睡着的眼球急速运动状态,是最容易表现出ESP的变性意识的状态。常人的接收能力都很弱,在催眠意识下或在睡眠状态时,至亲至近的人甚至是常人,也能感受得到你传出的讯号。
这也是我们常说的,托梦给对方。不是神游太虚,而是精神和肉体的剥离,就像那怨灵能潜入你的梦里……怨灵,因为怨恨的强烈情绪波动而得名,毕竟对于自己的人生非常满足,在尽天命的情况下死亡的人是不会成为怨灵的吧?
怨灵的怨气越大,灵力就越强,换句话说,怨灵可以通过波的变化性,控zhì
干扰人的脑电波,你也可以!你天生敏感,脑电波接收信息比旁人要敏锐很多,也就是说,你能感受到异波段的灵动讯号。你是个异人,以后你的灵异能力还会增强……这种能力愈强,愈可以制造意想不到的臆想,甚至可以把你需yào
传递出去的信息发给你要传送给的那人,控zhì
一个人的梦境。所以怨灵容易缠上你,要小心,不要伤了你自己……”
我大吃一惊,从没想过自己生来异于常人,而且不是十多岁的我想要的那种麻雀变凤凰的心思,我只是个小小女子,可不期待能够让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地迎来足以改变自己平庸人生的巨大变化。
“你在说什么呀?拜托你不要在这时候岔开话题好吗!”
“我、我没有岔开话题呀——“石苓人忽然扬起了声音说:”因为我和沈同学你,都没有感应到此地是那种充满怨气的死亡场所”。
"所以?"
“所以刚才我也说过了,出现在林友亚同学屋内的恐怕是一般过路的妖怪……我是说鬼魂,或者可称为游魂。”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是游魂就不用怕吗?”我质问石苓人。
“既然林友亚同学觉得自己平时人畜无害,与人为善,那么这个游魂对林友亚同学就没有任何怨恨的理由,想必林友亚同学所遭遇的灵异现象,只是鬼魂闹着玩,想彰显自己的存zài
,而如今她的目的也达成了。如她所说,只是找朋友一类的恶作剧,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真的吗?”林友亚无助地望着石苓人,楚楚可怜。
只见石苓人面不改色,静静地反覆说着:”请放心吧。”
林友亚终于卸下心中的大石,崩溃地瘫坐在地板上。
我觉得自己好像白忙了一场。
或许是她内心过于惧怕和内疚,加上被家人遗弃,才感到有点空虚吧。
然而事实上,我心头却有股莫名的不安,正逐渐向外扩大。
事情真的结束了吗——
石苓人一言不发,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快步走出套房。
“喂。”
我赶紧跟着石苓人走出门外。
石苓人走出去后随即靠向走廊墙壁,压住太阳穴。他的呼吸非常急促,肩膀痛苦地上下起伏。
“你没事吧?”
我靠近石苓人,视线移到他的额头,凝视著太阳穴上不停颤动如绳子的血管,急忙用手指拭掉对方额际的汗珠,然而,石苓人却急忙重整态势、富有节拍地用指尖敲了敲太阳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过了片刻,他终于徐徐地起身,迈步而去,似乎不想让我看见他的脸。
“头痛吗,是之前受伤的后遗症?”我追上前去。
“不会。”
“我觉得你最好去大医院看一下医生。”
“别烦我!”石苓人回头狠狠地说道。
他怒目圆睁地瞪着我,额头直冒冷汗。
“你、你怎么了……?”
我看着石苓人那双苦涩不已的眼眸说道。
“说了也是白说。”
“不说说看怎么知dào?”
“你问太多了。”
石苓人快步走开,想逃离我的追问。
“讨厌,你也该稍微解释一下吧?”
我一边抱怨,一边三步并做两步地跟在石苓人后头。
“欸,你到底在林友亚房里看到了什么?”
我搭上空无一人的电梯,再度对石苓人丢出疑问。
然而,石苓人依然闷不吭声。
电梯停靠,进来的人把他挤到靠在电梯的墙上,盘着胳膊面露不悦。
真是的——“告sù
我又不会少一块肉,是你说要我跟你一起去的呀。”
“我已经后悔了。”石苓人搔了搔头,终于打算娓娓道来。等等,我没让你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啊。
“这位大小姐被女鬼缠上了。她恐怕跟我们差不多岁数……不过当然是指在世时的岁数。她的发长及肩,脸颊裂开无法辨认,眼睛下面流淌着血泪。”
“然后呢?”
“很暗。黑漆漆的房间……好窄……水滴声……饥饿……沉重的空气……痛苦……恐惧……恐惧……恐惧……”
“这是什么意思?是穆彤彤吗?是穆彤彤吧!”
“要是有那么好懂,我还需yào
这么辛苦吗?你也该帮忙想一下吧。”
“不要把我说得跟白痴一样。”
“我说错了吗?”我一激灵,脑海中的幻觉又出现了。“她”不受控zhì
的慢慢走向书桌,拆下来木片,双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来回摸索,梦游一样的神态让我亡魂失魄。
安静的电梯内让人隐隐感觉有哭声在回荡着。也不知是从外传进来的还是自己产生的幻听,但那鼓动耳膜的声音徐徐清晰成形,最终成为了悲鸣。
我在听清的瞬间战栗了。那个声音……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清晰身影。
那名始终低着头的女子抽搐着身子,缓缓地挪动流血的嘴唇说道:
——都去死吧。
这是个充满血腥味的,持续发出、然后枯萎,腐朽的诅咒声音,但我还是将它说出了口。就像有其他人在借我之口说出来的一样,哭声在我耳边持续着……女子的眸子里似乎在默默表示着赞许。
她的低吟,震动了空气。
电梯中的所有人无一幸免,全都疯狂地发出凄厉的哀号。
——————————————我是纯情的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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