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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抬起脸来的时候,天空开始泛白了。

昨夜的诡异情景,让我觉得自己宛如沉入水中。

视频灵异事件后的第十三个小时,我请了一个下午的假前往穆彤彤就读的京师大学新校区。

我要确定穆彤彤人是否还在京师,视频惨案这件事仅仅是恶作剧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好不容易找到艺术系的教学楼,却发xiàn

大家都忙于画展或毕业设计,在校的大三学生寥寥无几。我决定碰碰运气,拦住一个衣着时髦步伐匆匆的女生。

“请问你认识穆彤彤吗,大二转系的那个?”

女生定住,涂着睫毛膏的眼睛把我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你是谁?”

“我是她朋友,很久没和她联系了,找她有重yào

的事。”

“她大二下半学期就退学了。”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怎么可能!穆彤彤那么争强好胜,那么努力考上了京师大学,怎么会真的退学?

“那她现在在哪里……如何联系她……”

女生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我不知dào!”

此时远处传来另一个女生的呼喊:“余宫音,快点,写生要迟到了!”她应了一声,拉紧身上的外套疾步走开了。

心有不甘,我侧过身,双目晶亮的直视着眼前人,不容她有半点躲闪的大声问:“那你听说穆彤彤要结婚了吗?”

那女生猛然回过头,面色惨白甚至有点抽搐,仿佛听到什么恐怖的故事一般,飞快地转身奔跑起来,只轻声留下一句”不可能”飘荡在风里。

她的态度让我心生疑惑。既然是退学,具体原因就只有老师知dào

得最清楚了!想完,我迈开步子朝教师办公室走去。

“很抱歉,我真的不太清楚穆彤彤退学的原因。”风韵犹存的系主任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这位叫做朱琦的老师曾给我们上过公开课,据说她曾是当年的校花。

“是她家人替她办的退学手续,当时我还说穆彤彤这孩子很有艺术天赋,不念下去实在可惜,但她父亲说已经在国外帮她联系好学校了,毕竟深造还是要出国……”

“那退学前她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表现?”疑团越来越多,像乌云一样积压在我心头,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来。

朱琦沉思了半晌:“没有。她心情挺好的,还跟我说离开前要和几个同学去筒子楼探险……”

“筒子楼?!”我惊呼,引来办公室里不少老师的侧目:“您说她去了筒子楼?”

“应该是。这么一说我又想起,过后她就没有再回学校,接着她家人就来办退学手续了。”

“那您有她家里的地址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说起来,虽然实jì

上是多年同学,我还从没到她家去过,或者见过她的家人……据我所知她也从未邀请过任何人登堂入室……或者高秋梧是例外?

心,又痛起来。

大都市的夜景比晨景美,而且是美很多。璀璨的灯火糜烂了城市的脉搏,穿流的车辆点缀着夜晚的幕色,繁忙了一天的人们,褪下白天沉重的盔甲,戴上精美绝伦的面具,穿梭于灯红酒绿,演绎着不同于白天的角色。

而我却摇晃着不堪重负的身体,来到了地址上的公寓楼。这是五环外的一栋老旧公寓套房,而且连电梯都年久失修。

没想到,那个以手面大方而著称的穆彤彤,居然住的这么偏远、简陋,楼梯扶手四处布满了铁锈,墙壁也非常肮脏、斑驳;一想到如今穆彤彤已不在这儿,这里便显得更加脏乱。

她是凭什么应付高额的学费和挥金如土的开销?

“呼……呼……呼……”我喘着气,下意识的看向我身后,空无一人,才放下心来。

“叮铃铃……叮铃铃……”老式门铃没有反应,还是没有反应,我有些气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这才发xiàn

有些口渴。

“那一户人家已经搬走罗。”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我这才回过神来。

从眼前这名青年的穿着看来,他很明显是个送奶工。

微笑的青年对我投以好奇的目光;没办法,现在我的神情确实有些奇怪。

“不、不好意思,你说她搬家了……”我对青年的话感到难以置信,重新询问道。

“是啊。这片一直是我,大概是一年前吧?她打电话跟我们说她要搬家,所以牛奶要退订。不过房子好像一直是空着的。”

“呃……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没事干嘛骗你啊。”

他说得没错。

“你知dào

她搬到哪里吗?”

“这个嘛,这方面我不太清楚耶。这年头,谁认识谁啊!”青年留下这句话,再度回到工作岗位。而我,只是一迳地呆立在原地——

在送奶工那笑容里面我丝毫感觉不到温情,只有比冷漠更冷漠的虚伪,我想,或者钢筋水泥高墙分割的大都市,每个人也是身不由己,想要谋生,只有功利主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只是白天我们带着完美的面具,假扮成功,当黑夜降临,却躲在角落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

但,穆彤彤真的消失了吗?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难道人真可以凭空消失?我不相信什么都市传说,可眼前生的一切用常理却难以解释。我想起了一个谜一样的男人……石苓人。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我拒绝了几个朋友去筒子楼取材的邀约,在她们的笑声中迳自冲出了教室。

春寒料峭,外头的风很冷,我一面心里懊悔着:早知dào

就多穿一点,一面来到辅楼最底端的小房间,“青春期心理咨询室”。

确认了门上的字牌后,我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声。我试着喊了声”你好”,结果依然无人回应。没办法,我明白这样做实为不妥,但也只好打开门瞧一瞧了。

门才一开,便恰巧与坐在那儿正对大门的高个儿男子四目相接。

男子慵懒地半眯着眼,直直地凝视我,看得我手足无措。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石苓人,和面对面的第一次不同,我已经从那些花痴女那里收集到许多这位神mì

人物的情报,但怎么听也像是一些谣传的故事,令我始终抱着一种雾里看花的心态。

“请、请问……”

“可以请你把门关上吗?”

话才说到一半,石苓人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

我慌慌张张地走进房内,关上门扉。

这就是他工作时候的样子?我无法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他留着一头时尚的短发,肌肤白皙如陶瓷。明亮睿智的眼睛,干净清爽的笑容。白大褂下是一套最近流行的休闲服饰,“你……不是自称为学生吗?”我话一出口就带着深深的怀疑。

“是研究生在读。目前是大一旅游管理系新生辅导员兼青春期心理咨询师,但只有前一份有补助拿,怎么,我不够为人师表吗?”他的嘴角上扬成一道优美的弧度,很有几分戏谑的味道。

对!我在心中暗自想着,你就是我见过最不像师道尊严的!天知dào

你的名气是不是靠外表换来的!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对这种长相的男子抱有很深的成见,总觉得自命不凡、轻浮花心之类的事多少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从容地站起来朝我伸出手:“见到你很高兴,水月……同学没错吧?我读过你在校园论坛上发表的小说,但不记得作者的名字!”

“我姓沈,沈水月。”我握住他的手,发xiàn

他的眼神与一般人的眼神不同。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而从他眼睛里反射出好像不经过任何杂质。

礼貌地握了握手,我说:“石辅导员,我们今天的咨询可以开始了吗?”

“我想先问一下,沈同学最近是不是遇到某些心理障碍,以致在精神上有种虚脱的感觉?”

“你怎么知dào?”我惊奇地问,难道像传说中那样,这家伙真有看透人心的本领?

石苓人莞尔一笑:“这很简单。由一个人的言谈举止便可以看出他的精神状态。身体上的疲倦表现在肢体行为上,而精神上的疲倦则表现在面部神情上。

沈同学从刚进来到现在目光都无法专注集中,说话的语调也很迟缓,证明你心里藏着事情。而且……我个人觉得沈同学好像对这间心理咨询室或者是对我有些反感……一般病人都会下意识地排斥医院和医生,不是吗?”

“没想到你不仅是个优秀的青春期心理咨询师,还有很独到的推理能力。不去当警察太可惜了。”我终于露出笑容,开始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其实教书育人和推理都只是一种兴趣,没必要成为职业。”他别有深意地说。

我刚想故作不满的挑他话里的漏洞”那你不是已经当上辅导员兼青春期心理咨询师了吗”,却被他抢先道:“沈同学不妨说一说自己的心事,或许我可以替你分担一下。”

这是一个英俊、冷酷、而且绝对没风度的男人,我下定义。

但这句话无疑是说到我的心坎里。一夜间翻来覆去,我多么想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一股脑儿地倾诉出来,可又怕别人的嘲笑和不理解,甚至会误以为自己真的精神失常了。所以,当有人用如此温柔的语调告sù

我愿意倾听时,不由得觉得自己就像在迷雾之中找到了方向。

“如果我说,我看到了一些不存zài

的东西,比如超自然现象……譬如鬼魂……”

话说到此,便被敲门声打断,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材略微发福,长相满满的书卷气,只是神情遮遮掩掩地,还戴着厚厚的黑框眼镜,似乎故yì

不让人看到。

见到我,中年人显然很疑惑,但没有当面问,便点点头,把一个文件袋递给石苓人,“电话联系吧,我的号码没变。”

“麻烦你称呼我的名字,还有,我一向当场交yì。”石苓人靠在椅子上,神情慵懒,嘴边噙着笑,颇有谈话结束、端茶送客的姿态。仿佛刚才和我的谈笑风生一般。

空气凝滞了十秒钟,每一秒钟都是令人煎熬。中年人无奈的摇摇头,不接石苓人的话,打开了文件袋,把一叠照片推给他。

心慌慌,这算是做什么不法交yì

吗?我自觉转开视线随时准bèi

夺路而逃,余光中石苓人只瞥了照片一眼,便胸有成竹地扬起嘴角。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档子事啊。”

“我觉得这照片越看越诡异,实在没办法置之不理。”中年人苦笑道。听着声音,恩?怎么觉得有点耳熟呢?我突然想起来了他是谁——教导主任左博生!据说他也是艺术界出身,后来转了行政岗位。不过他长地更像个体育老师,而且我发xiàn

,他说话的时候总喜欢推眼镜腿。

窥听领导隐私,还被抓个正着,这比撞破非法交yì

更糟糕啊!我只期盼他对我这个貌不惊人的女学生没有太多印象,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我往桌子那里小心地挪了挪,并非我想作死,只是,我总觉得这件事或许是和我有瓜葛,我是想了解事实是不,不是偷听别人隐私是不,不是我太八卦是不。

视线里他递给石苓人的照片,中央有一名约莫二十岁的女性正对着镜头摆姿势,一头及肩长发,一脸漂亮五官,还有那被如同“会走动的艺术品”般的身材,女子浑身散发着迷人丰彩、却又带着神mì

气息。拍摄地点应该是某度假村吧?背景映现出许多青翠蓊郁的树木。

似乎是和宝贝女儿去野外玩时所拍的照片,他那美籍前妻所生的女儿也是许多学姐们的偶像,据说刚刚大学毕业便涉足模特界,现在已经小有名气,我在娱乐杂志上曾经见过她的照片。

女模特伫立在银杏树前微笑,乍看之下是张平凡无奇的照片。

然而,当我看见他将照片摊开时,终于觉得好像不太对劲。

背景里银杏树的树干上,映着一张人类的脸孔——或者说有一个像是人脸的影像。他像漫画中的主角一样张着大嘴,表情苦闷。

“这是灵异照片吧!”我明白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左主任也是位高权重,却是病急乱投医,不知dào

从哪个学生口中得知石苓人的传闻,和我一样听说他具有阴阳眼,还曾引导警方解决一桩对校誉打击甚大的凶杀案。

这个男人兼具艺术家和官僚的双重性,想必对此半信半疑,但大约是感性一面占上风,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姑且来找石苓人谈谈看。

“哼!这次让这家伙志得yì

满了吧!不过左主任可不像那些小女生一样好骗,当心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对于石苓人的装模作样,我心中嗤之以鼻。

“然后呢?”石苓人漫不经心的听着来龙去脉,打了个大呵欠。

“我听说你是这方面的专家。”

“我是研究生耶,应该说我是念书的专家才对吧。”

“嗯,话是没错啦……呃,我想请你从旅游学角度,帮我鉴定一下这张照片。”

“我懂了。”石苓人喃喃说道,接着再度望向照片,以左手食指扶着眉心,似乎思考着什么。

“怎么样?”

左主任耐不住漫长的沉默,不禁开口问道。我也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开始了一场”窃听风暴”。只见到石苓人将视线从照片上挪起,叹了口气。

“主任啊,这张照片很危险。”

“危险?”

“是的。最近你家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

“怪事?”

“任何小事都无所谓,请告sù

我。”

左主任的神情呆滞,似乎在回想这几天所发生的事,然而现实不是拍电影,大概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怪事。

“不,好像没有耶……”

“请您仔细想想,这张照片传出了非常强烈的危险信号。”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昨天我踩空楼梯,擦伤了膝盖。可是,这种小事……”

“就是这个!”石苓人高声打断左主任的话,伸出食指指向他的鼻尖,无疑是让他顿时吓了一跳。

“可是,这只不过是……”

一件小事——每个人在日常生活中都难免会踩空楼梯。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石苓人认真起来的样子,居然带着些压迫感,“所谓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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