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齐明远垂眼安静的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外头的雨淅淅沥沥。
烛火已经灭了,房间里一片昏暗,房门口站着青墨和云墨,这两人都静默的垂首站着。
然后,就在这雨夜静寂的时刻,突然风起,青墨云墨两人猛然抬头,瞬间就想要出手,但又顿时僵住,因为房间里,齐明远的声音突然响起,“是乌墨吧。”
紧接着,昏暗的房间里,齐明远抬起了眼,如墨漆黑的眼在昏暗的房间里却是分外冰冷的亮。
他盯着跪伏在地的身着黑色紧身衣的人,一字一顿,“你受伤了?”
房间外头的青墨和云墨对视一眼,随即便静默垂首站着。
“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黑色紧身衣的人,也就是乌墨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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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35zww.bsp;齐明远盯着乌墨,神情平静,“你刺杀二皇子失败了?能够让你受伤的人,也就只有义王了。”
跪伏在地的乌墨身子一抖,没错,正是义王!
他奉殿下之命,前往刺杀二皇子,但刺杀是假,搅局是真!却没想义王竟然出现了,而义王的武艺竟然这般高强!实在让他措手不及!
“你做得很好。”齐明远淡淡说着,正欲再说,突然齐明远顿住了声音,外头一个声音响起!
“明远!!”这是小师叔的声音?还带着怒意?怎么回事?
齐明远一怔,乌墨赶忙就想离开,但脚步一动,却是一个踉跄,而这时,林福宁已经一脚踏了进来!
“明远,你是不是又偷偷练功让自己受伤了?!”林福宁气呼呼的冲了进来,外头的青墨云墨根本就不敢拦阻,就算想拦阻,半夏青果紧跟着,他们也拦不住。
齐明远一愣,随即看向地上的乌墨,是乌墨受伤了的血腥味味道被小师叔闻到了?
“哎,咦?”林福宁一怔,看着地上已经陷入半昏迷的乌墨,眉头一皱,随即快步上前,手一抬,银针连封几个穴道。
齐明远起身,走向林福宁,“如何?”
“嗯,还好没有中毒。青墨云墨,你们把他抬去休息,半夏青果你们去拿我的那瓶玉露丸,半颗泡水,半颗敷在伤口上,再找林家雪过来,让他给乌墨推功疗伤。”
“是!”
待青墨云墨等人都推下了,林福宁转头瞪着齐明远,齐明远不解的看着林福宁,“小师叔,怎么了?”
“他是那浴火堂的人吧?”林福宁问道,今晚他怎么也都睡不着,外头的雨下得淅淅沥沥的,好烦,刚刚好不容易要睡着的时候,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他的嗅觉因为学医闻药草的关系,更加敏感了,在隔壁房间就闻到了血腥味,以为小师侄又不听话,擅自偷偷练武受伤了,就怒气冲冲的过来了,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四年前曾经见过的浴火堂的人……
——还好,小师侄没有受伤。
林福宁的心头悄悄的松了好大一口气。
齐明远点头应道,“嗯,他叫乌墨,是母妃安排给我的死士。”齐明远一边随意的说着,一边拿过一旁的自己的外套,给林福宁披上,虽然小师叔穿得很整齐,但,现在入夜了,又下雨,不小心容易着凉。
“哦……”林福宁低头拉了拉齐明远给他披上的外套,心里好奇着,小师侄是派他去做什么事了,怎么会受伤?他想问,但又不能随意发问,一来是因为小师侄做的事情肯定是和那……争权夺利有关,这类事情,他不论是林家的身份也好少主的身份也好都不能参与。二来也是担心他要是问了,小师侄又不告sù
他,那他岂不是很尴尬?
齐明远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林福宁,略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小师叔是想问又不敢问吧,便笑笑道,“我让乌墨去假意刺杀二皇子,但却被义王所阻,乌墨也因此受伤了。”
林福宁一听,先是一怔,随即立马抬头,紧张的问道,“你让乌墨去刺杀二皇子?乌墨失败了,那你怎么办?”
——真是笨蛋小师侄!!!刺杀什么的!怎么能这么做?!要是乌墨被抓住了怎么办?要是他们因此揪出了小师侄怎么办?!
齐明远看着林福宁紧张担心的模样,不由嘴角溢出柔柔愉悦的笑,“小师叔放心,我不会有事,乌墨甩开了他们,他们不会查到我的。”
林福宁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横眉竖眼的问道,“你好端端的,干嘛去假意刺杀二皇子?”
“因为……做戏要做套嘛。”齐明远弯着嘴角笑道,顺手牵着林福宁在床上坐下,“我让人去信三皇子,说有人要刺杀二皇子,如果没有刺杀行动的话,三皇子就不会相信了,真好,义王就在此时出现,义王亲眼所见,那么这事就可以成真了。三皇子一定会觐见圣上,求圣上旨意带兵前来东南道,但圣上定然不会准许,而义王也定会在这个时候向圣上请旨彻查东南道之事,东南道之事已经发展到有乱党刺杀皇子的地步,那么圣上就不会再放纵不管,而圣上最为信任义王,肯定会将东南道之事让义王全权处置,那么,小师叔交给我的任务,至此就可以完成了。”
林福宁呆呆的听着,嘴巴微张,半晌,才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睛,开口喃喃说道,“明远,你成精了!”
“……”
林福宁又兴奋的拍拍齐明远的肩膀,“明远,要是这样的话!这东南道的百姓就有救了!”说到这里,林福宁又皱皱鼻子,很是厌恶道,“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事情啊,干嘛他们要弄得这么麻烦!”
“小师叔不是曾经说过吗?”齐明远伸手装作不在意的握住林福宁的手,同时轻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呀。”
林福宁哼了哼,随即正色的看着齐明远,“明远,你说,如果没有我们,东南道的百姓会如何?”
齐明远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掩去里眼里的漠然,还能如何呢?——十户九空罢了。
林福宁反手握住齐明远的手,“明远。”
齐明远抬头,就见林福宁认真严肃的脸,不由一笑,“小师叔,怎么了?”
“你记住我这句话——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林福宁认真的缓缓的说着。
齐明远心头一怔,随即轻轻点头,“我记住了。”
林福宁这才咧嘴一笑,“如果是明远你的话,我相信,这个天下定会是繁荣兴盛的模样!”
齐明远微微勾起了嘴角的笑,那是自然,若是端坐云端的人是他齐明远的话。
但——
小师叔,你可会相陪?
“……到那时候,小师侄,你小师叔我不管到那里都会为你祈福加油的!”林福宁笑眯眯的说着,很是期待的模样。
林福宁却不曾发觉,在他说了这句话后,齐明远瞬间冰冷的神色。
******
外头的雨悄悄的飘落着,一室昏暗的屋里,身着白色福儒服的少年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着,而屋外的院子里,身着灰色袍服的少年静默的背负双手站着,任由细雨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俊秀的脸因为天空的昏暗而斑驳不明,看不清神情,只是那双漆黑如墨的眼泛着阴郁冰冷。
他的身后,有四名仆人安静的跪伏着,同样没有撑伞。
守在屋外走廊上的两名少主侍者,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回事啊?刚刚四皇子不是和少主大人聊天聊得很开心的吗?怎么少主大人一回屋里睡觉,四皇子就跑到院子里淋雨呢?
而这时,一名中年管家撑着伞慢慢的走了过来,管家恭敬的为少年,也就是齐明远撑起了伞,同时低声道,“殿下……如果少主大人知dào
您淋雨的话,他会生气的……”
齐明远闻言,垂下眼,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我知dào
……”
——不过是有些按耐不住的烦躁罢了。在听到了小师叔说的那句“不管到那里都会为你祈福加油”的话后。
齐明远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转身淡淡道,“无碍了。”淋了雨,心头的烦躁平静了一些,也冷静了下来。
走回自己的屋子的时候,齐明远看了眼紧闭着房门的小师叔的屋子,微微握紧了手,小师叔只能待在他的身侧!
“不要告sù
小师叔。”齐明远冷淡转头,平静的对半夏青果说道。
半夏青果对视一眼,想了想,恭敬的躬腰做礼应下。
******
这日,圣旨下达东南道,命义王为钦差令,全权处置东南道事宜,有便宜行事之权!
而这日,漕粮令杨毅,东南道督军刘琛被抓捕下狱,钦差令在东南道三郡开设粮仓,救济百姓,林家米行的一百石米粮当着百姓的面送入粮仓中,百姓欢呼雀跃。
三日后,有一支由五名大夫组成的义诊队伍进入了东南道,这义诊队伍都身着标识有福字模样的衣服。
而这日,天空终于晴朗了。
东南道的祈福寺里,僧正走进后院,后院走廊一百米处就有一身着深青色腰间佩戴有福字标识的护卫站着,僧正走进后院后,便没有上前,只是恭敬拱手,轻声道,“祈福寺僧正求见少主大人。”
守在走廊外头的护卫上前,微微拱手,低声道,“请僧正在此等候,小的这就前去禀报。”
僧正忙拱手回礼,看着护卫离开前去禀报了,僧正偷偷的擦了擦汗。
三日前,少主大人悄然到来,虽然天下寺庙都已经知dào
,无尘大和尚指定了一名花娃子作为传承人,但却还没有人见过这位少主大人。不曾想,在东南道遭受大难之时,突然信使到来,要他前去签领林家米行捐赠的一百石米,同时指定了还需有东南道都督袁振君同时到场,才可开启米仓,适逢祈福寺的所有米粮都已经捐出,寺里的人也都已经几日未曾吃饭了,此时有救济粮到来,自然欣喜若狂。
却没想,和袁振君大人同时前往了签领救济粮,却差点被漕粮令和督军劫走,这还不算,竟然赶上了流民□!但也幸好有流民□,才能将这一百石米粮保住,袁振君大人盛怒之下,竟然和督军刘琛动起手来,袁振君大人本来就已经几日未曾进食,体力不济,不敌刘琛大人,幸好林家米行的随行护卫及时出手救下了袁振君大人!随行护卫还出示了少主大人的信,众人这才知dào
,原来这一百石米粮是少主大人命林家米行送来的,也因此让督军刘琛和漕粮令不敢乱来,但这林家米行的米粮想要保住也实在不易!
好在二皇子来了,但二皇子并无实权,不能解这燃眉之急,幸好,义王也来了。这东南道的局势才平稳了下来。
这时,少主大人悄然到来了,还带来了一只从南州赶赴来的义诊队伍,为受灾百姓送医送药。同时……还有奉皇太后旨意前来祈福寺进香的四皇子……
就在僧正偷偷擦汗的时候,护卫来了。
“僧正大人请,少主大人在正堂。”
“多谢这位卫士。”
僧正忙抬脚快步朝正堂走去,一边胡思乱想着,不知dào
这位少主大人今儿个又出什么怪主意了……想起前日,这位少主大人竟然让他去跟袁振君大人说,让百姓们干活,有干活才能发放救济粮!
——这,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他去跟袁振君大人小心翼翼的提了提后,袁振君大人竟然跑去跟义王说了,义王今儿个就直接闯进来了,听闻少主大人在此后,竟然要见少主大人!
不得已,他只好来了。
僧正在正堂门口,整了整衣服,深吸一口气,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少主大人,但这位还未及笄的少主大人,他是极为敬重的。
——因为少主大人的气息是比无尘大和尚还要干净舒适。
而此时的正堂里,林福宁正翻着一本长喜和尚留给他的《石经》,然后,视线停留在了一行文字上:所谓僧正,即是祭天之祭祀,有见人之气息,辨别善恶之能。
林福宁歪头,什么意思?
“祈福寺僧正拜见少主大人。”正堂门口,僧正恭恭敬敬的跪地磕头。
林福宁闻言,叹了口气,转头对身侧的青果说道,“你说,这个僧正什么毛病,干嘛要在正堂门口外磕头啊?”
青果一愣,不解说道,“少主,那是因为僧正敬重你啊。”
林福宁随手合上手里的《石经》,一边示意半夏去请他进来,一边闷闷道,“我就是觉得奇怪啊,他干嘛敬重我这个毛头小孩啊。”
坐在另一边首座上的齐明远慢悠悠的开口,“我大周僧正共有108人,其中,大僧正三人,皆有见人气息,辨别善恶之能,且,大僧正者,能天算能预知。”
林福宁一听,立马转头眼睛发光的问道,“小师侄,那什么见人气息辨别善恶,是什么意思?”
“打个比方,如果一个心底良善的人他的气息是白色的,那么,僧正就能看见他身上萦绕着的白色气息。”齐明远端着茶,一边慢悠悠的喝着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小师叔,他对你敬重,是因为他能见人气息,所以,他大概是觉得你果然不负少主大人之名吧。”
林福宁若有所思,喃喃道,“这不就是特异功能么?”
“特异功能?”齐明远不解的看向林福宁,“那是什么?”
林福宁回过神,看向齐明远,心头懊恼,怎么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了?但面上,林福宁故作茫然,“啊?我刚刚有说话吗?”
齐明远无语的看着林福宁,小师叔又装傻了……
这时,僧正已经进来了。
僧正一进来,就见一旁的齐明远,忙跪地做礼,心头冷汗直冒,这位四皇子身上的气息实在是……
林福宁一边示意僧正起身,一边看了眼旁边坐着的齐明远,心头好奇,不知dào
僧正眼里所见到的小师侄又是有怎样的气息呢?
齐明远感觉到了林福宁的好奇,嘴角微微一扬,垂下眼,扫了眼僧正,他记得,上辈子,他在祖庙进行帝冠礼的时候,大周的三个大僧正都拒绝了为他进行带冠,理由就是,他们所看见的气息是浓黑的散发着血腥味道,实在是不能忍受。
当时,他听了,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那就不要看见好了。”,便就要下令挖了那三名大僧正的眼睛,是当时无尘大和尚突然前来,阻止了他,并说道,今后帝冠礼,僧正及和尚不再参加。念及当时无尘大和尚的民间声望,他由着无尘大和尚带走了那三名大僧正。
对了,当时,无尘大和尚,看着他,突然叹息了一句,“魔树无心。”
不知dào
眼前的僧正看见的又是怎样的气息呢?
于是,当僧正禀报完事情,离开后院之时,送他离开的林家雪突然低声问道,“僧正有见人气息之能,不知僧正眼中所见四皇子如何?”
僧正先是吓了一跳,但见是林家雪,少主大人的护卫队长,便松了口气,以为是少主大人想要知dào
,便低声道,“四皇子有两种气息。”
两种?
“四皇子在少主大人身侧是,气息虽然浓黑,但却是平和,不在少主大人身边的时候,是浓厚的,冰冷刺骨。”僧正战战兢兢的说着,他第一次看见有人的气息可以浓厚到那个地步,虽然这位林家雪队长也是不太好的气息,但却未曾浓厚到那个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两日加班,有点累,番外继xù
欠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