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公子都被她拍到内伤了。

痛的没法开口说话,只能用眼神控诉她:平日里张口闭口都是钱钱钱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这会儿在大殿下面前装的人模狗样了,先前连身衣裳都不省得买,眼巴巴求着本公子掏银子的是谁?

秦灼看明白了顾公子的愤怒,装作十分善解人意一般道:“我知道你不说银子就没什么好讲的,要你说两句文绉绉的也挺难,没事,咱们不急,你慢慢想、好好想,总能憋出一两句来的。”

顾长安气鼓鼓地朝秦灼脸上甩了一袖子风,她额间的碎发落下几缕,笑起来的时候便多了几分妙龄少女的娇俏狡黠。

谢无争在一旁看着两人小孩似的玩闹,不由自主地跟着笑。

秦灼与晏倾平时的行事作风都不太像少年人,太有主意,太狠得下心,下得去手。

她也就和顾公子在一起贫嘴的时候,才有点像个爱笑爱闹的小姑娘。

三人穿过长街,很快就走到了清辉桥。

此处后头是花街柳巷,前头是朱雀大街。

桥边种着金桂与合欢花,风一吹,花叶翩飞,香气萦绕。

曾有赏月客说此处是:风拂树梢花满桥,明月清波相皎皎。

这么个介于繁华街铺和销金窟之间的绝佳赏月之地,本该该有许多人,此刻桥上却一个人都没有。

秦灼走近了,才发现桥的两边各站着一个年轻小厮,但凡有人上前,年轻小厮就从大钱袋里掏出银子递过去,好声好气地劝其换个去处。

“公子!”那小厮瞧见顾长安就迎了上来,“您可回来了。”

顾公子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废话,赶紧退下。

秦灼见状,便知道顾公子今夜为了在清辉桥上赏个月,必然花了不少银子,都怪她耽搁了,没能早来。

这会儿想说些好听的哄哄他,结果还没来及开口,顾长安便率先上桥去了。

秦灼抬手摸了摸下巴,让那个准备退下的年轻小厮长宁侯府同秦二爷通禀一声,说自己今夜在外头有事,要很晚回去,让他不必担心,早些歇息。

“是,小的这就去。”小厮立马应声去办了。

秦灼同谢无争一道往桥上走,见桥中央摆着一张圆桌,桌上果盘、月饼、糕点与美酒一应俱全。

最前头还摆着三盏莲花灯与香案。

顾长安抬手斟酒时,酒水自壶中倾倒而出落入杯中,都带着莹莹光辉,如同瑶池仙酿一般。

“顾公子真是有心了,选了个这么好的地方赏月,还备了这些。只是我无肉不欢,更爱咸口,这些怎么都是甜的啊?”秦灼这会儿还饿着,光想着吃了,伸手就要去拿酒喝。

她的指尖刚一碰到就被顾长安打了一下。

公子爷没好气道:“整天不是琢磨银子就是想着吃!你脑子里还能不能有点别的东西?”

秦灼心道:我脑子里的东西真的挺多的。

也就是顾公子你觉着我想的少了。

她知道这时候不能接话,一接话公子爷今晚定然就气得没完了。

于是便抿着唇,眸色幽幽看着他。

顾长安见她如此,还真没法生气,只能从旁边拿起三根香来递给她,“中秋夜,姑娘家家的都要拜月,拜月这事你以前拜过没有?会不会?”

秦灼没接,摇了摇头道:“没拜过,不会,也没想过这事。”

小时候每到这种热热闹闹的佳节,她光顾着同晏倾一道溜出去玩了,哪怕家里有长辈拜月她也没跟着拜过。

后来整天操心战事国事,更顾不上这些。

顾长安忽然有点懵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本公子怎么就把你当姑娘了呢?”

正常的姑娘,今夜都是精心打扮,诚心诚意地拜月神祈福,然后出门看看花灯,碰碰缘分。

秦灼倒好,刚从牢里出来,换了衣衫就去了风月场所,要不是被他逮着了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做什么。

公子爷心累极了,“亏我还让人专门备了这些,把银子花你身上,还不如打水漂来,打水漂最起码还能听声响!”

“别。”秦灼生怕顾公子真的气坏了,连忙道:“其实拜月祈愿这种事做不做都不打紧的,我想要的,都会靠自己去得到,所以吃了这些填饱肚子岂不是更好?”

顾长安一时无言以对:“……”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姓秦的每次都能把没理的话讲得格外有理。

叫人无从反驳。

秦灼见他没说话,立马就把他手里的那三根香抽出来,扔到一旁、

然后她端了两杯酒,一杯酒塞顾长安手里,一杯自己拿着递过去同公子爷轻轻碰了一下,“顾公子有心了,从涣州到京城,多谢你慷慨解囊、悉心关照,这一杯,我敬你。”

她笑着说:“此夜中秋不拜月,浅斟佳酿谢知音。”

“虽然本公子知道你说再好听,其实也就是自己想喝酒了,但还是勉勉强强给你这个面子。”顾长安说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得不说,秦灼这人,愿意说好话哄人的时候,真的是石头都能被她捂热了。

秦灼笑着仰头饮尽杯中酒,把酒杯往桌子一放,转头同谢无争道:“无争,坐啊。”

她说着拎起酒壶开始倒酒,给顾长安和谢无争递过去,而后举杯相敬,“我秦灼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还同你们坐在一起喝酒,我干了,你们随意!”

她一仰头,又一杯见了底。

顾长安和谢无争见状,自然不能让她一个姑娘比自己喝的干脆,也立刻就干了。

酒杯空了,秦灼就立马给他们满上。

原本的两坛子酒很快就喝完了,她便吩咐守在另一边桥头的小厮去边上的酒家买酒来。

还十分豪气地说:“酒要好酒,越多越好。”

桥头两道一连片的酒家青楼,不多时,小厮从几家酒楼里买了招牌佳酿来,在桌上摆了十几坛。

秦灼半点不带怵的。

她在北境那几年,最冷的时候拿酒当水喝,用以御寒。

酒量那是一等一的好。

自打她重生之后,当着爹爹的面不好多喝酒,自打去了长宁侯府更是要注意言行举止,前些天同顾公子在外头酒楼用饭好不容易喝到,只两杯就被叫停了。

今夜又机会可以开怀畅饮,秦灼自然不会浪费这样好的机会。

她与顾公子谈天说地,与谢无争从古说到今,为了多喝一杯酒,那一个口若悬河。

明月当头,三巡酒过。

顾长安在各家青楼花坊里练出来的千杯不醉,酒一杯杯下去,依旧面色如常,不带半点含糊的。

公子爷终于有一件事可以不输秦灼,十分地神气,连带着看穿了她想趁机多喝几杯的心思,挑眉道:“你最好悠着点喝,要是喝多了敢撒酒疯,本公子就把你扔河里。”

秦灼其实已经有点晕乎乎了,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醉’的可能,反倒认为是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方才又光顾着喝酒,一定是饿地头晕。

她一边拿了块月饼吃,一边道:“顾公子若是醉了,我可舍不得把你扔河里,我会把你背回去的,放心。”

顾公子一点也不放心,“你少说大话。”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互损着。

酒量最浅是的谢无争,一张俊脸很快就浮上了红晕,眼神也开始有些飘。

但坐姿仍旧十分端正,看着两人温温和和地笑,“要是孤云也在就好了。”

顾长安道:“我让人在宫门外等着呢,只要晏倾一出现,就会把他带来。”

“我们顾公子想的可周到了。”秦灼又举杯敬了顾长安一杯,饮尽后同谢无争说:“无争,你不必觉得亏欠了晏倾什么,他所作的一切皆有自己的打算,若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她说着,忽然顿了顿,真的过意不去,要怎么呢?

等你坐了帝位,给他升官加爵,无双荣宠?

秦灼还没醉到那个地步,自然不会说这样的话。

于是她想了想,徐徐道:“就想想也不是你逼他这样做的,你又没做错什么,晏倾有所图有所得,还有你这般内疚想法设法地要补偿他,其实他也挺赚的。”

谢无争看着她,一时没说话。

顾长安在边上看着,暗暗在桌底下踩了她一脚,低声道:“秦灼你喝多了吧?当着大殿下的面说这个,是生怕他不知道你还记恨着晏倾,不想他好么?”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偏颇,有点刻薄,有点奇奇怪怪。

哪怕是实话,也不敢说的这么直接。

“我没喝多。”秦灼轻轻摇着杯中酒,些许酒水漫过杯沿,沾在她指尖上,在月色和烛火下泛着微光。

她抬眸道:“晏倾不需要别人可怜、内疚,他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他自己想做的。你们不知道,晏倾那个人啊……”

顾长安和谢无争都在很认真听她说话。

秦灼说到一半,却嘎然而止。

有马蹄声自不远处飞驰过长街,游街观灯的人潮忽然往两旁让出一条道来,惊呼声此起彼伏。

沿街那些青楼歌坊的舞姬美人争相探出窗户来看,一时间,满楼红袖招。

晏倾跨白马着青衫,九天仙人似的清隽出尘,乘风穿过花灯如海,踏月而来。

少年打马上斜桥,反手勒着缰绳,居高临下地问她:“你方才说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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