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千面听到这话,顿时张大了嘴巴,“屠、屠龙?”

哪怕晏倾是帝师爱徒,那也只是个文采出众些的书生,即便胸怀谋略、还会些武功,可再怎么也厉害不到可以一人敌过千军万马的地步,这屠龙说的太轻易,跟没睡醒还在做梦似的。

秦灼想的却是但凡皇族子嗣,有点野心的都喜欢把自己和什么真龙、蛟龙扯上点关系。

安王其次起兵,扯得就是金龙旗,把‘屠龙’二字用在他身上,倒是挺适合。

谢无争看着地图沉吟了片刻,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般开口道:“孤云,难道你是想把洪水倾泻至盘龙谷,让安王大军在此全军覆没?”

晏孤云实在太敢想了。

谢无争思及此,心惊不已,又道:“可你如何能保证泄洪之前,就让安王把大军驻扎在盘龙谷?”

晏倾收手回袖,面色如常道:“我会伪造一封张裕丰的书信,带着张大公子一同前去迎接安王即可,眼下四处水患,大军不便入城,本就要找合适的地方扎营安置,盘龙谷本就是上上之选。”

纵然安王麾下的幕僚都不是吃干饭的,也没人能想到在这当头,有人敢不动兵戈就把七万大军一锅端了。

秦灼低声道:“这法子倒是可以一试。”

她琢磨着昨夜风千面回来报信的时候说,安王大军三日内必到涣州,如今一夜过去,便当还有两日左右。

盘龙谷在两地中间的位置,晏倾若是此时出发,快马加鞭走上一日,还真可能在那附近同安王大军接头,到时候以这人的心机才智,怎么也有五分把握可以成事。

只是……

用性命做赌注,实在过于铤而走险。

秦灼想到这里,当即又道:“只是你旧伤未愈,若是去了之后关键时候旧伤复发功败垂成,岂不可惜?我看……”

她一句‘我看还是我去更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晏倾打断了,“此事我办得,顾公子办不得。”

他把‘顾公子’三个字特意加重了一些。

秦灼顿时:“……”

她是借着顾长安的身份在刺史府混着的,这次若同张大一同去接洽安王,一旦被人戳破身份,这事也就肯定办不成了。

的确是要比晏倾更难成事。

但她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被对方直接一语道破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由得看这姓晏的越发不顺眼了。

晏倾对此,完全视而不见。

谢无争没搞明白这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究竟是为何,只是满眼担忧地开口道:“孤云……”

“如今已别无他法。”晏倾面不改色,语调如常道:“殿下千金之体都敢身先士卒,晏某只是去略施小计,又有何惧?”

谢无争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后他拱手,端端正正地朝晏倾作揖行了一礼。

晏倾眸色如墨,当即还了一礼。

窗外惊雷骤雨,狂风席卷而来,吹得两人广袖飘摇。

秦灼看着这一幕,不知怎么的,心头忽然有些发热。

她少时候看过许多英雄侠客的故事,不乏擒蛇打虎之传记。

今朝却是:

驰云借雨趁狂风,少年仗剑敢屠龙。

风千面在她身侧小声说:“晏公子这人看着冷冰冰的,关键时候还真敢……”

秦灼一言不发,只是转过身去,开始研墨。

活着最重要。

要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纵有私怨,这种时候,也该暂且放到一边。

晏倾上前来,一边找出张裕丰写的字帖,一边铺开宣旨,提笔仿着字迹开始写给安王的书信。

谢无争上前来看,惊诧道:“仿的竟有九分相似,我竟不知孤云还有这样的好本事。”

晏倾奋笔直书,没说话。

秦灼研好墨,转身走开时随口道:“技多不压身。”

谢无争道:“顾兄与孤云倒像是老相识。”只是不知为何,关系不大好的样子。

后半句,他并未说出口,只在心里想了想。

秦灼对无争一贯是不骗不瞒的,只是这事有点不好说。

她不由得微微一顿。

恰巧这时,派去集结人手的下属回来了,站在门外大声道:“下官召齐八十人,正在府外候着,听凭吩咐!”

兵力不可随意调动,还得另外想法子。

眼下能召集来的都是底下的人,人数不多,但是怎么也好过没有。

谢无争给风千面递了个眼神。

后者立刻开口道:“你们跟着谢大人先过去,记住!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谢大人!”

门外众人齐声应是。

谢无争回头看了晏倾一眼,同秦灼道了声“多加小心”便出了屋子,带着众人穿廊而去。

“你更要小心。”秦灼说完,在原地站了片刻。

想起无争是个把别人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重的,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她又很不放心,连忙追了上去。

且是从小道跑着去的,不多时便从转角处截住了谢无争。

狂风吹落飞花穿廊而过,秦灼直接就飞奔过去抱住了正侧目嘱咐身侧众人要务的少年。

“顾兄?”谢无争惊了惊,连忙伸手把她接住了,“你这是怎么了?”

秦灼听到这声“顾兄”才惊觉自己此举太过失态,生怕身侧众人看出端倪来。

她连忙收回手,站直了身,睁着眼睛说瞎话,“雨大,脚滑了。”

谢无争见状,转头对身侧几人道:“你们先去穿好蓑衣斗笠,我同顾公子说两句话,马上就来。”

几人连忙应声去了。

一时间,廊下便只剩下秦灼和谢无争两个人。

只得这片刻可以说话。

秦灼等人一走,便开口道:“我会尽快想办法拨更多的人过来给你。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活着回来。”

谢无争看着她,眉眼温和,却极其认真,“生死有命,若我不能保住涣州的万千百姓,那我活着还是死去,其实并无分别。”

“无争!”秦灼有时候对他真是又爱有恨。

爱他生在皇族却有一颗赤子之心,恨他一心为人不知护己。

她想跟着无争一起去,可这刺史府里也是危机重重,千面一个人应付不来。

而且此时三人各有要做的事,一点也耽误不得。

而且后方若是出了问题,无争与晏倾那边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

秦灼深知这一点,所以不能妄动,只是忍不住咬了咬牙,同他说:“涣州会保住的!你也得好好的!”

声未落。

她又字字清晰道:“你若是死了,让我怎么办?”

谢无争听到这话,似乎终于意识到了哪里有点不对,忍不住道:“顾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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