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这边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总算是安置好了墨菊。楚婉玉没出过痘,墨菊明显是已经发了症状了,小孩子又体弱很容易染上。二夫人暗恨自己一时心急让楚惜宁察觉了,倒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卢氏连忙走进屋,瞧见楚婉玉坐在门边上,小小的人儿趴在小桌上,手里对照着帕子描花样。卢氏瞧着自己的闺女如此懂事,不像楚惜宁那鬼丫头的张狂样儿,心里顿时觉得慰贴了不少。

“玉儿,病刚好不急在一时,免得伤了眼睛。”卢氏压下心头的不安,走到女童身边,柔声细气地劝慰道。

楚婉玉摇了摇头,抬起脸撅着嘴巴,有些委屈地说道:“娘,姐姐有江南的先生教着刺绣,大伯娘又看得紧。我若是不下点功夫,您又得在丫头面前训斥我!”

楚侯府的两位姑娘开蒙都较早,楚惜宁四岁拿针开始,薛茹就请来了绣工了得的先生教导。偏生楚惜宁不爱这些枯燥的东西,总是三心二意地应付着。卢氏怕楚婉玉被带坏了,再好的先生也不敢让她跟着楚惜宁一起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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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哪能啊,我们玉儿又乖又听话,那天高地厚的丫头连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你的。”卢氏想起每每暗算不到大房,就会冲着楚婉玉发脾气。没想到四岁的小娃娃也要脸面,竟是谨记在心。

看着楚婉玉认真的模样,卢氏不由得软下了声音,凑过去看着那花样。待瞧清楚那块帕子上的图案时,卢氏忽地一惊,猛地抄起帕子连同楚婉玉手里的花样都扔了出去。

“那帕子哪儿来的?我们房里没有那样的图案!”卢氏由于惊慌失措而嘶哑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刺耳,脸色也逐渐变得惨白。

落在地上的帕子,在阳光的投射下,鲜艳明媚。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大蚂蚱趴伏在一朵不知名的小花上,因为充满了自然的气息,透着一股子别样的趣味。楚侯府即使是下人掏出来的帕子,都不会有这样风格的。

“我最近闷得厉害,又怕到时候拿起针来手生,就让墨菊寻了几块帕子给我描花样。说起来就这块帕子最有趣,其它的”楚婉玉轻声嘟哝着,口气里还带着些许的抱怨。

由于二夫人刚才骂墨菊是在外面,楚婉玉并没有注意到后来的事情。卢氏一听完她的话,几乎就要晕过去,怒上心头直接甩了一巴掌到她的头上。

“你怎么那么蠢?墨菊是家仆,上下几代人在侯府里早混得有头有脸,哪里来这种粗鄙不堪的帕子?这一定是卢庆芬那丫头的!”卢氏不用脑袋想都能猜出来这帕子是谁的,就怕沾染上了什么东西。

她暗暗让自己冷静下来,前后串联起来一想,墨菊根本没碰卢庆芬身边的丫头,却是染上了水痘。这问题很有可能就出在帕子上,现如今被楚婉玉当个宝似的又摸又碰。

“娘!”楚婉玉一下子哭了出来,后脑勺受得这一巴掌可不轻。再加上莫名其妙被打的一种委屈感,哭声异常的响亮。

“玉儿,玉儿莫哭。娘急糊涂了。”卢氏一下子反应过来,连忙把哭得异常伤心的女娃娃搂在怀里。

卢氏小时候也得过水痘,但她在小城镇里长大,虽是地方官的嫡女,却比楚婉玉皮实多了,大病小病也熬过来了。而侯府的姑娘可是娇养的很,一次水痘足以要了楚婉玉的命。她不敢再往深处想,连忙派人找大夫进来。

没想到除了大夫,还有穆嬷嬷也跟着过来了。这穆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人儿,从陪嫁丫头到现在侯府的顶级下人,就连侯爷见了她都要温和有礼。

年过半百的大夫隔着帕子,将手搭在女童的手腕上。卢氏瞧着穆嬷嬷老僧入定一般地站在旁边,心里顿时紧张了不少。这穆嬷嬷前些日子被老夫人派去三房那边传话,也没听说今日回来。怎么忽然就冒了出来?

卢氏脑子里有无数个年头闪过,转而见大夫皱着眉头捋着胡须,心里噗通的跳得厉害。

“二姑娘的脉象不大平稳,若是今夜发热,恐引发水痘。二夫人还是早作打算为好。”大夫低沉的嗓音响起,宛如一道晴天霹雳,震得卢氏几乎站立不稳。

穆嬷嬷跨步上前,一把扶住她的手腕,低声说道:“二夫人小心,二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今夜多派人守着。”

卢氏惊魂未定地看向她,只见穆嬷嬷的脸色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微抿的薄唇透着严肃。

“先送大夫出去。”卢氏勉强镇定下来,挤出一个笑容。

“嬷嬷怎么回来了?应该好好休息才是,三弟在滁州那边如何?”卢氏好容易挨着椅子坐了下来,瞥了一眼趴在床上不敢吱声的楚婉玉,强打起精神来应付穆嬷嬷。

三房是老太爷的一个妾室所生的庶子,当楚昭刚继承了楚侯府,老夫人让楚昭走关系将三老爷调出去做官,眼不见为净。再过几月老夫人的五十大寿就到了,所以派穆嬷嬷和大丫鬟幽兰去了滁州。

“老夫人听说这边闹腾开了,又关人又请大夫的,怕二姑娘出什么意wài

,遂派老奴来瞧瞧。二夫人今晚肯定是忙不开身的,老奴待会子回了老夫人,再作打算。”穆嬷嬷轻声开口,对三房一事却是只字未提。紧接着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去了。

倒是卢氏吓出了一身汗,刚发生的事情,这么快就传到了荣寿居。更何况二房在老夫人眼里一向是心头宝,何时受过这样的待遇。穆嬷嬷如此直白的话语,根本就没给卢氏留脸面。

“娘。”好半晌楚婉玉颤巍巍的呼唤声传了出来,她自小就怕穆嬷嬷。无论祖母把她搂在怀里当成了宝贝一般,穆嬷嬷看向她的眼神始终没有多大的热情。

卢氏回过神来,连忙走到床边轻哄着女童,心里却早已乱作一团。

穆嬷嬷出了二房,就直奔荣寿居。刚进了大门,就瞧见一个俏丽的丫头站在门边等着她,正是幽兰。此刻穆嬷嬷一进来,幽兰就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一把挽住穆嬷嬷的手。

“我的好嬷嬷哎,奴婢搀着您!”幽兰的脸上带着些许讨好的笑容,语气却是十分亲密。

穆嬷嬷面如冰霜的脸色稍微缓了些,瞧着幽兰的嬉皮笑脸,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轻斥了一句:“一个两个都不懂事,千万别学墨菊那丫头!”

她还待说什么,瞧见幽兰微变的脸色,也就住了口。老夫人身边的四个大丫鬟梅兰竹菊,本来都是穆嬷嬷亲自调/教的。四人一起长大,感情自是不一般。

“哎哟,嬷嬷,这次您可错怪我了。奴婢是瞧着大姑娘越发的有模样了,特地留下来替嬷嬷压场。”幽兰迅速敛去了阴郁,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低声靠在穆嬷嬷耳边絮叨着。

穆嬷嬷的脸上露出一抹深思的表情,只轻轻地点了点头,心里却计较了起来。方才大姑娘进来请安,进退得宜,小小的身子立规矩倒是有板有眼。不出片刻,便逗得老夫人开怀。

本来她和幽兰一路奔波,想着请安过后就轮换着回去休息。没想到祖孙俩话锋一转,竟是讲到了二姑娘的头上,后来才传出二房那边的事情,老夫人便连忙派她去走一趟。

“奴婢瞧着,二姑娘恐是得罪了老夫人。”幽兰瞧着穆嬷嬷失神,又怕嬷嬷回话的时候受二房那边牵连,所以连忙把方才从众人口中的话琢磨出来的消息,先透露给穆嬷嬷。

“幽兰,你拽着嬷嬷作甚,老夫人都等急了。”梅香微笑着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着二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便匆匆走进了屋里。

刚进屋就瞧见老夫人半抱着女童坐在椅子上,手把手教她写字。穆嬷嬷愣了一下,老夫人年轻的时候才名远播,那一手蝇头小楷更是练得炉火纯青。何况老夫人一向清高,从不教授他人,现如今竟是抱着一个五岁大的娃娃写字。

三人悄悄行了一礼,便站到一旁。偌大的里屋站了十几个伺候的人,却无人敢出声,唯有偶尔发出翻阅纸张的声音。楚惜宁板着一张小脸,似模似样地写着,丝毫不乱动,这倒和原来那副急性子天差地别。

“哎呀,都是孙女笨,毁了一幅好字!”忽然楚惜宁扬声轻呼了一句,眉头微微皱拧,撅着嘴巴似乎有些不满。

穆嬷嬷悄悄看了一眼,只见那张写满字的宣纸上,赫然留下了一滴墨汁。

“宁丫头莫急,下次小心些就行!”老夫人轻笑了两声,从小胖手中夺下了笔,将她的衣袖挽起。

梅香十分有眼色地端来了一盆水,祖孙俩一起洗了手。

“先生都写不出祖母这样的字来,祖母日后受些累,孙女下次来请安把练得字带过来让您指点,可好?”楚惜宁还对刚才的墨汁耿耿于怀,抬起一张笑脸充满期待的看着她。

“贪心的丫头!祖母就依你,每日练两张字来!”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鼻子。

祖孙俩闹了一会子,楚惜宁便行礼离开了。老夫人抬眼扫了一下穆嬷嬷,轻声问了一句:“二房又怎么了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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