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炎皱起往日本就略带威严的眉,刚待说话,就听得山谷里一阵嘈杂的声音从上方不远处传来,待他想细作分辨时已有些迟。
“我原想今日来此地的公子能见识长远些,未曾想是我高看公子了,原来公子也不识我们特制的毒,不过你如今就算是放血也为时已晚,现下毒在你皮肤之间渗透的速度远比你放血的速度快许多,不如我们来作个交易?”
穆炎从前对各种毒术本就无甚研究,现下只知腕处不时有些疼痛,可再多具体的他已感知不出来,方才未露面却对他下狠手的男子恐怕早有预备,以他们如今的力量,现下解毒的可能性几乎并不存在。
“什么交易?我看毒扩散速度甚快,莫非你早已料定我会出现在此处?”
方才回荡在山谷的声音停了一停,恰当穆炎以为那声音不会再响起时,他方又道:“公子倒还真是个角色,一切自是在我掌握之中,只不过你方才犹豫太久,我如今失了兴趣,已经不想同你下这赌注了,公子此行多保重,这毒若是两日内不可解开,你恐怕就没命了,希望我与公子后会有期。”
“你卑鄙”穆炎一句话尚未说完整,眼前天昏地暗起来,所有影像在眼前消失不见,他身形晃动几下,“啪”一声,整个人直直倒在了地上。
后方正加强外围防御的远青听闻声后声响,当即转过身去,见穆炎倒在血泊当中,面色一变,即刻同向青一行人将穆炎带回最近的驿庭。
待他们一行人离开后,一双洁白无尘的靴子慢慢出现在山野当中,靴上绣着西域特有的药材纹样,身上着了身深色短打,面上带了三分清贵同七分从容,朝着穆炎一行人离开的方向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角。
半晌过后,待身影消失殆尽,那人低低笑了几声,缓步慢慢离去。
山野内复又重归静籁无声。
过了半盏茶时间,远青快马加鞭将穆炎送回驿庭一处干净的厢房里,穆炎的指尖忽然动了动,腕上血因还未止住,此刻已将原先用来止血的一块衣袂染得棕红。
“替我点几处穴位,让毒液莫再扩散。”穆炎艰难地睁了睁眼,声音微弱的几不可闻,好在近侍身前的远青此刻注意力正高度集中,当即询问道:“点哪处的穴位?”
穆炎嘴唇蠕动几下,将手上伤口以上的几个穴道一一说了个遍,远青当即伸手替他封住他所说的几个穴位,血势顿时缓和不少,远青几不可闻地舒了口气:“难怪方才我觉得止不住血,原来原因在此处,公子您忍忍疼,我将您手上这衣袂换下,给你换上干净的纱布,向青已去替您请来城中医术精湛的大夫了。”
见穆炎点点头后,远青从旁的桌案上将备好的白纱扯下一整块,替换掉原先渗得棕红的衣袂,将伤口彻底包住后,又扶住他的肩,使他能以舒服的姿势平躺在地上。
头顶上的承顶此刻全然是一个颜色,穆炎凝滞上方片刻,开始回想起从前在书中见过或曾经听过的毒术,半晌未将毒术研究个透彻之时,门外已传来几声稍有些匆忙的脚步声。
向青携着身后宣传暨州城内至好的郎中入屋,郎中见平躺于榻上的穆炎此刻面容苍白,当即将药箱放在脚旁,半蹲至榻边,伸手触及他并未受伤的腕上把脉,半晌后复又摇摇头:“公子这毒恐怕难解,这是西域奇毒,百年难见一次,不过也有具体法子,只不过稍微有些危险。”
“若当真要尝试的话,保不齐会当真遭了生命危险。”郎中叹了口气,将诊断的实情和盘托出。
此刻穆炎尚存有意识,当即徐徐追问道:“那您说的是何法子?可能让我试一试?”
现下他声音虽十分衰弱,可他却不愿意就此放弃,即便是垂死挣扎也需得先提前试上一试,若当真连试上一试都不愿,就当真是了无希望了。
想到此处,穆炎唇角不禁轻轻勾动,凛然一笑,郎中见状,倒真有几分意动:“其实这毒虽是难得一遇,不过既是存在,自有解决的法子,只不过这法子是我从古旧医书上看的,公子当真要试么?”
穆炎眼睫颤了颤以表确切之意,随后喘息几声,声音更加微弱:“自是要试上一试,放心吧,只要您当真试了,后续命数如何全然由我一人一力承担。”
郎中原还无甚把握,听了穆炎一番话后难免松了口气,他沉吟半晌,胸有成竹道:“其实从前我曾看过医书能解这毒,只不过这药材我身上没有,还得劳烦公子身边的人去取。”
远青见事有转机,当即垂首以待:“您尽管说,只要能救得公子,后续的赏赐什么的公子自有分数。”
连后续赏赐这事都能由一个随身府卫脱口而出,所关中毒者的身份郎中此刻已有定夺,他从医药箱里取出张方子,再上头又添了几味药,递至远青身前:“事急从权,劳烦您快些去城中的药房取,三个时辰内定要取回来,否则这位公子当真就性命堪忧了。”
听闻取药时机不可耽搁,选青拿了方子便即刻携两名府卫赶往城中去,向青则候在一旁随时察看他身子的状况。
待远青前去取药后,郎中从随行行囊里取出一套银针后,取出其中一根置于火上炙烤,正欲对准穆炎肘上穴位时,向青倏地从剑鞘里拔出短剑横置于他脖颈之间,吓得他连退好几步,手中银针险些都未抓稳。
“你做什么?方才你可只说了要取药?这会是趁人少所以想趁机下手么?你说你究竟是谁派来谋害我们家公子的?”
郎中将双手高高举起置放在耳侧,声音明显有些发颤:“没…没…您误会了,我只不过想施针止住这位公子体内正乱窜的毒,您相信我,您看如今我在您手底下根本逃不掉,我又怎么冒险杀害这位公子呢,况且我连你们姓甚名谁甚至都尚且不知。”
一番话虽说的在理,可向青毕竟见过许多角色,如今自是不会轻易被个江湖郎中两句话便忽悠过去的,彼时他仍保持些警惕。
远青按照方子进了城内的药铺求药,可足足从城头跑到城尾,药店里头的掌柜都告知他方子里其中一味名为麻黄的药材却久久未能寻得踪影,待药铺掌柜将方子上的药材配备齐全后,他瞧了眼时辰发现距离郎中所给的三个时辰只剩半盏茶的光景。
药铺掌柜见他神色匆忙,斟酌半晌询问道:“你寻的这味药材不仅此处没有,你就算去隔壁城此刻也只会告诉你早已被人买断了,不如我替你寻一味药性相当的药材?你回去姑且试一试,如何?”
眼下倒未曾能得别的办法了,远青犹豫半晌后方才点点头,掌柜见状,连忙从身后的药材柜里将药材取出。
待将完整方子寻齐返回至驿庭时状况已是十分紧急。
郎中将银针从穆炎各个穴位上取下半晌后,他的身子地不停抽搐,向青一见状况不对,当下有些自乱阵脚:“为何你施了银针反倒成这副模样了?你当真尽力了么?”
郎中在原地来回踱步几回,额角的汗更是层层密密渗出,彼时更显心焦:“莫过于操心,这不过是正常反应,不过按我说若那位侍从若再不将药材取回来,可当真是妙手也难以回春了。”
二人谈话间,门外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月门便向内敞开,远青疾步而入,三两下将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先生,方才我去寻药材的时候才知晓城中所有药铺里的麻黄都售空了,我问了可却不知晓具体原因。”
“麻黄?”郎中的眉倏地蹙起,半晌后又舒展开来:“按理来说这也不是稀缺药材,怎地全城的药铺都寻不着,不过那药铺掌柜可替你替换了别的药材?”
远青将从城中取来的药包放置在桌案上,似有些想不到郎中会对当时的事情有所知晓:“你怎么料到了?药铺掌柜确实换了一味药材,不如你瞧一瞧能不能行?”
眼下局势已是十分紧张,郎中自是顾不得为一味药材耽搁了一条生命,他连忙将桌案上的药包拆开,仔细用鼻尖嗅了半晌:“行了,姑且用着,确实替换的药材同原来的麻黄功效一致。”
“拿去煎了,我现在方才施针完毕,他身上的毒暂且控制住了,现在把药煎下来喝了,接下来其余反应就看造化了。不过估摸着问题不大,原来他身体康健的时候定是时常锻炼吧?”
穆炎确实是时常锻炼,否则身子骨自然不会如同现下这般康健,若非有这身子底子撑着,毒渗透速度兴许会不断加快,现下针灸后出现了正常反应,也就代表此毒仍有解。
郎中嘱咐下去煎药后,远青便将药包拿了下去,按照郎中的嘱托亲自将药煎成二等份,将其中一份倒入瓷碗里,端至穆炎所居厢房内。
再等至他入内时,穆炎未有醒转的迹象,远青将瓷碗端至榻前时,向青联合郎中将人半扶着坐了起来,许是那毒药性过强,施针半日穆炎干涸的唇瓣依旧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