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命令守在堤旁的云杉早已慌了神,可无论如何劝说姜漓玥皆是一副不允商量的模样。
一同上了轻舟的向青奋力划桨,舟行颇快,不一会便远离了岸边,姜漓玥指甲嵌入肉里也未曾有知觉,不断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水流越发迅猛,舟身颠簸起伏,比方才马车行路时更加艰难,还存有随时被浪掀翻的危险。
愈是危险,姜漓玥心中就越笃定,一定要在这条河流上寻到穆炎,无论是不眠不休几日,她都绝不会放弃希望。雨势反反复复,雨水浸在脸上,湿润一片,压根分不出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一炷香过后,终于到达所谓孩童被困住的地点,四周都漫着水,向青将轻舟划向苑前最近的一处窗子。
“少夫人,就是这里,那户人家的居所正是这里,方才我们派人前来探听时,确有孩童的哭声,可如今竟已消了。”
姜漓玥趁着轻舟靠近,趴在窗台上探了个究竟,里头除了寻常摆设,并未有任何藏身之所,如今那孩童的蛛丝马迹更是消失殆尽,难不成穆炎已经将人救走了?那怎么不折返回岸边,反倒是让人寻不着踪影?
姜漓玥仔细观察了一会水流动态,又探清了周围的丛林状况,开口问道:“方才过来的时候我发现这边雨势不同,现下的水流方向可与你们来时不同,我担心因为雨势太大,郎君救出孩童却失了方向。”
望了一会前方,姜漓玥下定决心赌一把,对原本划桨维持舟身稳定的向青道:“往那边划,指不定他是在下边寻了另一处上岸。”
向青将轻舟调转方向,跌跌撞撞朝姜漓玥指的方向而行。
随着水面上漂浮的浮物越多,向青忍不住开口道:“少夫人,再往前就真有危险了,前头有暗礁,我们这轻舟若是不小心触上了,说不定会翻覆。”
姜漓玥正眺望着不远处一处房屋,过了良久才道:“说不定郎君就正在前方等着救援,继续往前看看。”
向青面色十分为难:“可是少夫人,再往前行就遑论我们自身安全了,寻不寻的到公子还不是个准事。”
“只要能寻到他,我来这一趟也就值了,听我的,向青,再往前行几步便能到那屋前,我有预感,我们很快便能寻到郎君。”
见姜漓玥坚持,向青自然没有再推拒的理由,只能迎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划着轻舟往前行,磕磕绊绊半晌才停在方才她所见的房屋前,向青谨慎地划着轻舟靠近,姜漓玥目光灼灼盯着屋内一切陈设,果不其然在一暗角处寻觅到了穆炎的身影。
姜漓玥顿时有些欣喜若狂:“快停下,郎君在里头。”
穆炎一动不动的伏在略高的床榻上,水势只蔓延到床榻一半的高度,姜漓玥大致在外头打量了下,确信穆炎大致是在遇险前一刻选择攀上了床榻。
此刻姜漓玥真真切切见了心心念念的人,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原先提着的心此刻更是无处安放,她连双腿都开始虚软无力,向青依着水势流向寻了个尚为稳妥的地方停下轻舟。
姜漓玥顺势从苑前正门推门而入,走近穆炎跟前时险些不敢伸手去探他的鼻息,生怕试探出来的结果是她所不愿的。
姜漓玥悄声伏在床榻边,嘴唇蠕动几下有些艰难地开口唤道:“炎郎,炎郎,玥儿来寻你了。”
果不其然下一瞬穆炎的指尖便动了一下。
太好了,果然还存有气息,那就还存有生的希望,姜漓玥稳住身子将人揽在怀里,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汹涌喷薄而出:“炎郎,我可算是找到你了,玥儿来寻你回家。”
穆炎眼睛强撑着睁开了一条缝,未来得及说出半句话眼皮又重重阖上,紧接着再度昏迷过去,姜漓玥心下一惊,连忙扶着人上了那艘轻舟。
治所内,云杉替姜漓玥小心处理着她不知何时刮蹭着的手肘,那道伤痕极深,姜漓玥此刻松下神来才发现竟如此疼,她深吸了口气,眼泪花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云杉看着更是心疼,上药的时候下手极轻,生怕一个不注意便弄疼了姜漓玥,见她紧紧皱着眉,云杉连忙安慰道。
“郡主,再忍一忍,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只要用上了这伤口过个足月便能好。”
“只是不知道这手臂上会不会留疤,还好这一趟把额驸救了回来,自己也相安无事,否则奴婢可能要以死谢罪了,端王府若知道郡主以身犯险定不会轻饶。”
此刻姜漓玥完全不关心自己究竟会不会被训斥,她心心念念的都是穆炎的伤势,她记得她把人带出来的时候,穆炎处于昏迷状态。
“额驸还在昏迷中,远青早请了城内最好的大夫,他只道是额驸呛了些水,只需要修养几日便能好,倒是郡主你这身上的伤似乎更严重些。”
这么漂亮的玉手若是留下条又深又丑陋的疤可就可惜至极了,从前在端王府姜漓玥何曾受过此等伤害,一直侍奉在旁的云杉自是心疼的,她发觉自家主子自从嫁给了这位穆二公子,日子似乎也不得安生,就连人都比尚在府中时大有不同。
姜漓玥却浑然不在意,唇角扬着笑:“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是担心我,只不过这么点伤并没有什么大碍,我们一同去看看郎君吧,他在水流上漂泊了几个时辰,我担心出了岔子。”
云杉连忙扶她走到隔壁的厢房,里头正是人影绰绰,除了几名衙内的将士,余下的便是远青和向青,一众人原本在在榻边不知商议什么,见姜漓玥来了纷纷主动让开路。
姜漓玥掀开床幔,见穆炎不再是那副面如死灰的模样才放下心来,冰凉的指尖轻触了下他尚无血色的面颊,整颗心也跟随着柔软下来。
“你们在商议着什么,无需顾及我,你们继续便是。”
向青朝姜漓玥拱了拱手,道:“少夫人,我们几人是见公子昏迷,眼下涝灾形势严峻,不得放松警惕,此刻流民四溢,我们担心有人造谣生事,公子下去救人时曾嘱咐我们需得好生处理这流民所生的事端。”
“你们按郎君原先的计划照办就行,只要如今情况未变,对了,今日你们前往勘察的时候,可真见了那灾民口中的孩童?今日我与向青找到郎君之时,确未曾见过那所谓口中的孩童。”
负责勘察的是当地衙内的一名将士,见姜漓玥开口询问,那人伏在地上,有板有眼地说:“小的近了那屋时却有听见孩童的哭声,可为何那孩童又销声匿迹,小的实在不知,此事不如等公子醒转过来再做定夺?”
当下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毕竟姜漓玥逼得太紧也并无可能将那消失的孩童寻出来,如今救出穆炎已是万幸,其他的事情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穆炎再醒转来时已是三个时辰之后,姜漓玥一直不离地守在榻侧,见穆炎指尖有了微动的迹象,她险些喜极而泣,颤巍巍地道:“炎郎,炎郎,你可是醒转过来了?若你有意识了,快睁眼看看玥儿。”
温柔的唤声持续了一阵子,穆炎从梦中脱离,缓缓睁开眼,眼眸里倒映的女子身姿起初他看不真切,等意识回笼了才敢确认照顾在他身侧是正是姜漓玥,此刻她泪珠已摇摇欲坠地挂在眼眶。
穆炎抬手替她擦拭了眼角,姜漓玥原本藏着地眼泪却忽然止不住地往外冒,穆炎伸手一揩便坠落一大片,有些甚至滴落到他一侧的面颊,姜漓玥稍显狼狈地背过身缓了会声,再转身时仍旧带着哭腔:“炎郎聪颖一世,这次怎会如此冲动,不管不顾便往下冲,你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往后可不就无依无靠了?”
穆炎之所以会泛轻舟去下游寻人,只不过是想保一方百姓安康,何况那是条尚且年幼的生命,既然有一线希望他就不可能让人直接丧命这场洪涝其中,这也是他的使命之一。
可等他的轻舟使近了,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哪个婴孩兴许只是个引子,目的就是引他前行让他丧命,他竟真不小心入了圈套,险些命丧其中。
见姜漓玥红着眼眶可怜兮兮候在他榻侧的模样,穆炎心下微动,拖着麻木的双手捧着姜漓玥的眼,两人四目相对,姜漓玥忍不住吸了吸发酸的鼻端。
“你真傻,为了大凉百姓安康居然敢贸贸然顺着湍急的河流泛舟,下回可不许再这样了,不对,肯定没有再下唔。”
未等姜漓玥一句完整的充斥着警告的话蹦出口,穆炎便将双手绕过姜漓玥纤细的脖颈往下一带,两人的唇瓣严丝合缝地贴在一块。
姜漓玥大脑轰地一片空白,只怔愣在原地,未做出任何回应,面颊上的温度却是不停上升。半晌,穆炎松开了双手,姜漓玥身上的束缚消散,她尚未回过神,便听穆炎闷声笑着说:“不是第一次这样亲近了,未曾想玥儿不曾习惯,是我唐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