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所有官员休沐。

文溥向来是个律己克礼的人,就算休沐,他也不曾沉醉于玩乐,只在家中处理一些御史台堆积起来的事务,若是得了空,便陪陪妻妾,瞧瞧尊长,这一日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因为春闱期间查到的有问题的官员太多,文溥便没有歇息。

文溥瞧着这满案的卷宗就觉得头疼。

徐向哲上任之后,比起从前更加强势,朝中许多有污点的官员几乎都上过他的折子。就是因为要弹劾要去查的人比较多,所以每日御史台的官员都很是忙碌。

文溥有的时候不由得想,要是迟允没升官该多好。

迟允在的时候,御史台还真就没这么忙碌。

而且他对手下都很好,只是……

文溥想起他那次在御史台绞杀世家的“壮举”,还有他洗手时那平静的眼神,就感觉后背上好像有虫子在爬。

还好,他还算是比较听迟允的话,所以迟允一直以来也没对他做什么。

文溥叹口气,展开了卷宗,看了没几眼,便有一个家丁走了进来,小声道:“大人,您该去了。”

文溥怔忡了一下:“去哪里?”

“方中居。”

文溥放下了趣÷阁,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怎么就把这岔给忘记了。

他伸手道:“为我更衣吧。”

“是。”

更过了衣,文溥便坐着马车急匆匆地来到了方中居。

方中居的位置比较偏远,处于京城的边缘,但是名为方中居的酒楼生意却是不错的。这里不光能吃酒用膳,还能听曲儿小憩,所以很多人都乐意来。

文溥急切地下了马车,险些摔倒。身边的人搀扶了一下,他才勉强站稳。

“大人……”

“无事,无事。”

文溥伸手正了正头上的冠,抬头扫了一眼牌匾,走了进去。

刚一进去,便有小二前来迎接。小二热情道:“客官可是要吃酒?”

文溥瞥了他一眼,道:“老规矩。”

“啊?”

这小二迷茫道:“什么老规矩?”

文溥皱眉,刚要说话,却见掌柜的满脸笑意地走了过来,伸手为他引了一下道:“客官,您这边请。这小子是刚来的不懂事儿,您多担待。”

文溥颔首,跟着掌柜的上了楼。

上了二楼,文溥轻车熟路来到了最里头的包厢。这包厢很大,能容得下七八个人,还有地界留给舞姬们跳舞。

“好!”

“再来一曲!”

开了门,却见几个身着绫罗绸缎的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瞧着中央的女子弹琴作乐。

琴声美丽悦耳,宾客们觥筹交错,相谈甚欢,看起来只是几个公子哥相聚在一块,饮酒吟诗。

文溥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毕竟他觉得自己没那么强大,在这种钱权交易之下,还能面色不动安稳如山,所以他只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文大人。”

文溥抬头,却见一年轻人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上前来,坐在文溥旁边道:“你怎么不和咱们一起喝酒啊?”

此人正是御史大夫手下的另一个御史中丞,罗淇。

文溥道:“……在下,最近不宜饮酒。”

罗淇道:“那就喝茶,来来来,这里的茶可是比外面要好上许多!”

文溥舔了舔嘴唇。

“不……我……”

“哎呀,你怕什么!”

“就是,咱们又不能吃了你!”

罗淇倾身,装作为文溥添茶,而后小声对文溥道:“大人的意思,是让咱们想办法把徐向哲弄下去。徐向哲已经开始怀疑咱们了,若是真的由着他顺藤摸瓜到相爷那边,咱们都得玩儿完。”

文溥一愣,他道:“可徐……大人是陛下亲点的。”

“对啊,”罗淇把茶杯放在他的手上,道,“徐向哲这样的人最好对付,不好对付的是他背后有陛下撑腰,搞不好会惊动陛下。”

文溥看看左右,舔舔唇。

“要不……就算了吧。”

“你说什么?”罗淇瞪大了眼睛,拍了拍文溥的胸脯,道,“光拿钱不做事儿,这像话吗,再说了,相爷可是未曾亏待了咱们。”

文溥摸了摸脖子,打量着包厢。

整个包厢都是非常隐蔽的,甚至说,整个京城也没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

迟允每隔一段时日都要宴请御史台的官员,表面上是普普通通的筵席,但与此同时迟允还会给他们带来一些好处,有时候是钱财,有时候是升迁的机会,而相反,他们则要给迟允提供京城乃至地方官员的动向,而所有这些都被隐藏在金玉糜烂的外表下,蠢蠢欲动着的是人心和他们永远都不会满足的欲望。

这一次,迟允的目标大概是徐向哲。

太难了。

徐向哲是最难啃的骨头。文溥想。

此时,舞姬一曲了罢,向众人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当她退下后,便会有几个女子入内为他们斟酒,其中就有迟允的人。

文溥瞧瞧那女子的背影。

眼生。

今天眼生的人很多。

这就很不对劲。

心虚的人,总会格外敏感一些。文溥拽了拽罗淇的袖子,道:“我觉得有些不对。”

“哪儿不对?”

“我……我说不出来。”

“哎呀,你就是太……”

罗淇瞧他左瞟右瞟的样子,放下了筷子,道:“你看你,就属你心思细腻。你放心啊,天塌下来有迟大人顶着。”

文溥突然道:“我……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点事情,我先走了。”

罗淇拉住了他的胳膊,不满道:“怎么回事,你这就要走,把咱们扔在这?你是不是要告发咱们去?!”

“我没有!”

文溥脸憋得通红,挣扎了一下,罗淇却死死拽着他不让走。两人推搡的时候,屋子里头的丝竹声也停了,众人疑惑地看着他们,不知他们葫芦里头到底是什么药。

文溥愈发心慌,使了力气甩开他的膀子,往门口走去。

结果,一开门就和杨潜照了个对面。

杨潜笑容可掬,温温和和道:“文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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