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前。

迟允刚下了朝,与同僚们一道去了一茶馆子之中。这处茶馆十分僻静,也很干净,许多文人也喜欢在闲暇之余来这里吟诗作对,算是个比较高雅的去处。

迟允自己也经常来这里听听曲儿,品品香茗。

与迟允同行的是朝中的几个老狐狸。他们有说有笑,偶尔也与迟允戏谑地聊上一两句,迟允便跟着微笑附和。文溥就在迟允的身边,他转头偷偷地看了一眼迟允的脸色,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却还是闭嘴了。

迟允也不知是没看到还是不想理会,并没有和文溥搭话。

几个人坐在茶馆子里头听了一会的曲。

虽然迟允看起来并没有恼怒,但是文溥却能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人的心情并不好。他在迟允的身边并不算多久,也根本不了解这个人,但是他就是本能地有些惧怕这个年轻的极具手腕的御史大夫。

文溥握了握茶杯。

这时,外头突然进来了几个书生。

“这算是个什么事情呢?”

“哎,是啊,”白衣书生道,“这宣国的二皇子殿下,和狄国的国主,居然都想求娶长公主,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嘘,”青衣书生小声道,“贵人们的事情,咱们这些人又哪里议论得了?”

白衣书生想了半天,憋了脸红脖子粗道:“咱们作为大渊的臣民百姓,又如何议论不得?”

“小心飞花卫的人找上你!”

“我一身清白,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不怕那飞花卫的报复!”

“你可小点声吧。”

几个书生又议论了几句,继续喝茶了。

他们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迟允身边的几个官员都没有听到。文溥瞟了瞟迟允的脸色,却见他虽然还挂着淡淡的微笑,但是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

他听到了。

文溥放下茶杯道:“迟大人……”

迟允抬手打断了他。

他对几个同僚道:“诸位,迟某还要先行回家处理事情,今日就不能继续奉陪了。改日必定与各位开怀畅饮,告辞。”

“诶,迟大人你这就要走了啊。”

“你最喜爱的那段儿还没到呢。”

迟允微笑着与众人一一告别,出了茶馆,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没有选择乘坐马车,而是在这数九寒天中,步行回府。如他所想,在这一路上,百姓们几乎都在议论一件事情——

宣国的二皇子和狄国的国主,求娶大渊长公主。

并且,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宣国的二皇子,已经亲自来到了大渊。

屋檐之上还堆积着一些残雪,被风吹了下来,好像又下了一场鹅毛一般。待到迟允回到府中的时候,他的肩膀上头已经落满了雪屑。

衬得迟允的眉眼凉薄似冰。

许泽立刻迎了上来,道:“大人,这么冷的天儿,您怎么不穿件大氅啊。”

许泽手里拿了一件大氅,就要给迟允披上。迟允制止了他,道:“简卓在哪里?”

许泽愣了一下,和迟允一起往府里头走。他道:“简大人一直在书房门口等您呢。”

迟允应了一声,转了个方向便往书房去了。简卓果然在书房门口等待。他看见了迟允,抱拳道:“迟大人。”

迟允开门,任由许泽为自己把肩膀上头的雪拂掉。

简卓跟了进来,道:“大人刚从外头回来,想来也是听说了。宣国的二皇子已经到了大渊,此刻该是入境了。”

迟允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抬起手臂,目光一直看着窗边挂着的那张仕女图。上头的女子娇美欲滴,只是面容却是冷的。她凉凉地注视着迟允的眼睛,而迟允也在看着她。

半晌,迟允开口道:“杀了他。”

简卓都愣了。

他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道:“……大人,您说什么?”

迟允面无表情,看着简卓,重复了一句道:“我说,杀了公孙鸣。”

简卓只感觉到接触到了这样的眼神,身后立刻激起了一层冷汗。他下意识就单膝跪了下来,道:“大人请三思!”

迟允的语气平静得不能更平静。他淡淡地反问道:“我什么时候做过冲动的事情?”

这意思便是,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依然决定杀死公孙鸣。

简卓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有些结巴道:“大、大人,刺杀一国皇子,这是重罪!请大人收回成命!”

“锵!”

迟允抽出了书架旁的长剑,搭在了简卓的脖子上。

“我知道,你手下有一些能人。这件事,对于你来说,应该并不算困难。简卓,我不想把话重复第三遍,你可明白了?”

简卓感觉到那刀刃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其实并没有贴到自己的脖子上头。但是他还是无端地颤抖了一下。简卓咽了咽唾沫道:“属、属下知道了。”

迟允收起了剑,扔给了旁边的许泽。

简卓飞快地道了声告退,便走了。

待到简卓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子里之后,许泽这才反应了过来。他张着嘴看着迟允的脸色,拿着剑的手都在颤抖。

迟允斜斜睨了他一眼:“害怕?”

“不、不怕!我在主子身边,什么都不怕!”

迟允轻轻地哼了一声。他整了整袖子,优雅道:“马上备车。”

“备、备车?”

“我要进宫。”

此时,沈府。

沈承聿下了早朝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头。他既没像是往常一样,进书房处理公务,也没有去沈承炘的院子里头指导他练武。

一连几日,谁都不知道沈承聿到底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头做什么。

谁也看不见他。

这让沈老夫人很是担心,于是她便特意叫了沈清嘉,来看看自己的兄长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清嘉为难啊。

她来到沈承聿的院子里,一边小声嘟囔一边道:“还能是因为啥?一个两个的,能不能都让本小姐我省省心,真是的!”

当然,她这话倒也不敢当着沈承聿的面来说。

沈清嘉端着手中的托盘,来到沈承聿的屋子外头,敲了敲门,道:“兄长?”

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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