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聿转头去看宋明珂。

他看到宋明珂一双眼睛亮亮的,瓷白的脸蛋上染着两朵酡红。她气呼呼地快步走了过来,好像在发火。

宋明珂都要气死了。

原来……原来这狗东西理都不理自己,居然是因为想着别的女人分了心?

她看着沈承聿,这人微微靠在假山上,宽广的袖子逶迤垂到了地上。宋明珂视线往下,还看到了一个女人像小鹿一样软软地趴在他的怀里。

她怒瞪吕莹:“你给我起来!”

沈承聿挑了挑眉。

他看到宋明珂此刻掐着腰,气鼓鼓地看着自己,活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儿。

沈承聿弯了弯嘴角,又很快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吕莹瞧到了突然出现的宋明珂,吓了一跳,她依偎在沈承聿的怀中道:“你是哪里来的贱婢?”

沈承聿:“……”

沈承聿想骂她蠢货,可转念一想,她爹是个五品光禄丞,席中的位置一度十分靠后,前头一堆叫得出姓名的朝廷大员将其淹没在人群里,她根本看不清宋明珂的样子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以她爹的品级,想见这些皇亲国戚一面还是有些难度的。B

再加上宋明珂今日穿得很是素净,偶尔看走了眼也是正常,不过……

沈承聿瞥了一眼她身上的外袍。

那不是自己的衣服么?

宋明珂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当面骂过。她因为醉酒,反应慢了半拍愣了一下,只是她还没有说话,跟上来的青梅就跨步上前,“啪”地一下给了吕莹一个巴掌。

青梅喝道:“你这民女,见到长公主还不行大礼,还敢出言不逊,你好大的胆子!”

吕莹也是个嫡女,在家中被娇养惯了,如今被一个侍女打了一巴掌,却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屈辱。愤懑之情冲到了头顶,她哪里还听得进去青梅的话语,只顾着尖锐道:“贱婢!你敢打我!”

“大人,”吕莹转头,娇声诉苦道,“您看啊,这贱婢她居然打我,这宫里的女人怎的如此蛮不讲理,您替奴家教训教训这贱婢罢。”

沈承聿平淡道:“确实欠教训。”

吕莹抱着沈承聿的胳膊,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然后她听到沈承聿道:“本官说的是你。”

吕莹愣了一下,她眼中不可置信之色还未能散去,不知林冬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将她一拽,强行拽离了沈承聿的身边。

林冬反手一个手刀,就将其打晕。

“啊——”

吕莹那简短的尖叫被压在了喉咙中,因为她还没等叫出来,就晕了过去。

她像一块抹布一样被扔在了一边。

沈承聿抬眼,看了看还没能回过神的宋明珂,有些无奈地站了起来。

宋明珂看他。

她从未离他如此之近,而这样一瞧,她才惊觉——原来这狗东西比她高出了这么多。

宋明珂比量了一下,她的头居然才勉强够到了他的锁骨。

沈承聿看她比来比去不知道在做什么,无奈地抓住了她作乱的手,道:“别闹。”

宋明珂歪头看他,似乎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沈承聿垂下头看她,“喝醉了?”

宋明珂瞪眼否认:“我没有!”

沈承聿伸出了自己的巴掌,“这是几?”

宋明珂瞪眼瞎说:“这是八。”

然后还打了个酒嗝。

沈承聿轻笑。

宋明珂踩他的脚:“不许笑!”

沈承聿不笑了。

宋明珂又把另一只脚踩了上去:“你给我笑!”

沈承聿:“……”

她整个人都站在他的脚面上,沈承聿都不用想都知道自己那精心订制的皂靴肯定被她踩得不能再穿。

沈承聿也不在乎,反正这小姑娘很轻,他承受得住。

宋明珂津了津小鼻子,嗅到了沾染到他身上的脂粉香,皱着眉头去推他。

她刚好碰到了沈承聿肩上的伤口,沈承聿觉出了疼痛,却连眉头都没皱。他一边伸手轻轻揽住宋明珂的腰防止她摔倒,一边低声道:“小心些。”

宋明珂本来还是满脸的不乐意,结果闹了一会突然安静了下来,因为她被他的手掌吸引了。

沈承聿的手还没收回,宋明珂看着那只劲瘦有力的手,那手指修长,手心略有薄茧覆在上头,一看便是长年累月握剑持弓留下来的。

他的手很大,宋明珂将自己的五指贴了上去,居然都够不到他的指尖。

沈承聿眸色微深。

他弯曲了指头,与她十指相扣。

宋明珂的手心很软,带着少女独有的细嫩,上头带了点薄汗,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下意识地紧张的原因。

她的指甲圆润光洁,像一颗颗精致的贝。那葱白的手指尖沽染上了一层极淡的粉红色,看起来十分惹人爱。

沈承聿只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晚风吹拂,青草芬芳。湖泊叮咚作响,依依垂柳落在水面,拨乱了一池寂然。

沈承聿一想到,明日太阳升起,她又要变成那拒人千里的样子。他心中惆怅之情蔓延,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宋明珂问道:“沈承聿,你为什么叹气?”

沈承聿道:“不为什么。”

宋明珂低头,看了看二人交握着的手。

“皇兄的手很漂亮。”

沈承聿在这种时刻猝不及防听到了不相干的男人的名字,于是在心中狠狠给宋倾岚记上了一趣÷阁。

他心中默默研究着到底该送哪个番邦美人进宫为好,面上不动道:“嗯。”

“小的时候,皇兄也总是教我写字、射箭,”宋明珂似乎是陷入了回忆,道,“可我总是做不好。我做得不好,母后便打我的手心儿,皇兄他每次都替我挨打。”

“挨打的总是右手,皇兄他没有办法,只能练习着用左手写字。到最后,皇兄终于写成了一手漂亮的左手字。”

“我总是和皇兄道歉,可他每次都会笑着原谅我,不管我犯了多大的错儿。”

沈承聿默默地听着,不搭话。

他感觉到小姑娘娇娇软软的拇指动了动,轻轻地搔刮着他的虎口。

“可是,”宋明珂的眼神黯淡了下来,她道,“皇兄那样爱护我,我却没能护好他。”

沈承聿皱了皱眉。

“皇兄他病得太重了,”宋明珂眼圈红了,“太医说他是积劳成疾,忧思过度,可我一直呆在他身边,竟然没有发现。”

“迟允就是个混蛋,”宋明珂掉豆子一般吐露道,“他趁着皇兄病重,你去外头打仗,他就将皇嫂困在了宫里,绑了我的侄儿,他就是个大疯子!”

“他忘恩负义!如果不是皇嫂,哪里会有今天的左相?可他……可他……”

宋明珂逐渐胡言乱语起来,沈承聿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去疑惑,而是给林冬使了一个眼神。

林冬立刻领会,只对沈承聿低头抱了抱拳,就拉着青梅一起离开了假山,顺便盯梢。

“他还胁迫我就范!”宋明珂猛地揪住沈承聿胸前的衣料,道,“他在围了我的公主府之前休了他的妻子,还逼着我嫁给他。我不答应,他就将我安插在宫里的人全都杀掉了……”

沈承聿皱眉道:“你说什么?”

他不知道宋明珂说的是否是醉话,她说的所有情形,也确实没有发生过。

尽管如此,沈承聿还是觉得心中隐隐升腾起了一股怒火。

他并不是没有看到迟允那露骨的、疯狂的、极尽占有欲的眼神。同为男人,他十分明白这种眼神后隐藏着的是怎样可怕的欲念与偏执。

可他没想到,迟允居然将她逼成了这样。

宋明珂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又道:“沈承聿,你为什么不救我?”

宋明珂颤声道:“我好痛,我真的很痛,可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为什么偏偏在那时去打仗,为什么只有你不在朝中,为什么啊?”

沈承聿心中一紧。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心痛,只是看到她这样无助的表情,胸口处蓦地沉重了起来。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受折磨,他自己却无能为力一样。

沈承聿将她按在怀中,沉声道:“别说了。”

他闭着眼睛,嗅着她发间的茉莉香,道:“对不起。”

宋明珂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她自顾自地呢喃着:“沈承聿,你不要背叛我,只有你,不要背叛我……”

沈承聿抚了抚她的发。

他睁开眼睛,看着远方被吞没在寂寂夜色中的宫墙与殿宇,而后垂下了眼皮。

沈承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郑重地、庄严地说出了一个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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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主子,主子。”

“主子,您该起了。”

宋明珂咕哝了一声,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只见青梅将挂在床前的帷帐挂起,窗外的日光便一下子倾泄了进来。

宋明珂觉得有些刺眼,伸出手挡了挡。

“主子,已经巳时了。”青梅挂好了帷帐,又为宋明珂拿了一杯水,“您先润润嗓子罢。”

宋明珂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这才觉得干涸得好像冒火了的嗓子滋润了一些。

青梅将热水端来,用干净的帕子拧了,给宋明珂擦了擦脸。

宋明珂就安安静静地任由她摆弄,乖巧得像个小孩子。

青梅看她这无精打采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道:“您喝得太多了,得亏那满斛春是上等的好酒,不易上头,不然您昨日在宴席上用了那样多,今日可有的难受了。”

宋明珂轻轻哼了一声,表示委屈。

青梅将帕子搭在盆边,打算伺候宋明珂穿衣。

宋明珂低下头,然后一愣。

她的被子上,盖了一件玄色外衫。

那衣服看起来料子极好,质地凉软,纹绣精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男子能穿得起的衣服。

宋明珂一下就清醒了。

她认得这件衣服,这是沈承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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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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