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探着一问，章春红的眼窝一下就红了。
程桂花也看出她脸色不对，忙问：“谁打你了？大丫，这是谁打的？”
章春红吧嗒吧嗒的掉眼泪不言语。
她又问章秋红，“二丫，你大姐让谁打了？”
章秋红刚要说话，“妈……”
章春红悄悄的掐了她一把，她顿时哑巴了。
倒是章艳红不等程桂花问，她便巴拉巴拉的说了起来，一边说还一边剜着章月红。
“妈，还能是谁打的，就是我爸呗！前天从这回去，我爸喝完酒说我们都是狐狸精变的，还说大姐打苞米的时候和别人眉来眼去的勾搭人，败坏名声。拿着裤带就把大姐抽了。我和二姐拦着，也被他抽了。”
说着撸起棉袄的袖子，露出半截白净的胳膊，胳膊上有两条交错的血印子，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她又一把掀开秋红的棉袄，章秋红的背上也有几条交错的印子。
章战国这些年总说生了四个丫头断了户口，就是不喝酒也对她们非打即骂，喝了酒更是变本加厉。
虽然过去了三十年，可是被打的那种担惊受怕就像附骨之蛆一样，让章月红心惊胆战。
章战国的那条腰带她也见识过，纯牛皮的带着锃亮铜扣子，她也被那条腰带抽过，抽一下就像是透骨一样的疼。
三个姐姐在家都被他这样的刁难，在程桂花和奶奶、大姑多年的灌输下，都忍气吞声的没有一个人反抗。
是可怜，更是可悲！
章艳红转身推了章月红一把，“都怨你，你说说谁是狐狸精变得？现在满屯子都说咱家有一窝子狐狸精……”
章月红看她红着的眼圈，倍感心疼。
“三姐，对不起，我……”
她想解释却都显得那么无力。
秋红把棉袄整理好，搂着章月红的肩膀说：“老妹儿，我们都不怪你，你别听你三姐瞎说。”
“二姐，你还护着她？”艳红不服气的抹着眼泪。
秋红说：“不是我护着她，她也不是乐意生病的，我和大姐都听奶和大姑回家说了，仙家得罪不起，要不是有狐仙帮忙，老妹不能接着住院。”
春红把眼泪咽回肚子，强颜欢笑似的说：“三丫，这才打几下，比这重的又不是没打过。你哭啥？”
程桂花叹口气，说：“奶奶和大姑没拉着？”
提起她们艳红更生气，“妈，你还指望她们拉着？大姑就在门口站着，还说该，打的轻！倒是奶奶过来拦着，那也是看在狐狸精的面子。”
好像又看到希望似地，程桂花安慰着她们说：“你们别跟你爸一般见识，过几年都结婚走了，谁还看他的脸子。”
这话她们都快听出茧子了。
章艳红咬牙切齿的说：“妈，你就不能离婚吗？我们四个以后给你养老。”
想必她们姐三个商量过这件事，大姐、二姐都没感到意外，反倒期待的等着程桂花下决定。
程桂花像是吓了一跳似地，慌忙四周看看，然后小声的责怪艳红，“你胡说什么话？哪有随便打八刀的。”
“八刀”就是“分”这个字拆解开，那时候农村人提到离婚都觉得是犯了忌讳，就用“八刀”代替。
程桂花骨子里封建，一心念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章月红上辈子恍惚听章家提过，程桂花老家是关里的，闹饥荒讨饭讨到东北，遇上章战国就自己留下了。到死都没和老家人见过面。
婆家就是她的全部，想让她离婚就像要她的命一样。
章春红也说：“妈，现在我和二丫都能干活挣钱，养活你和两个妹妹不难，你就跟我爸离婚吧！”
程桂花特别意外的看着她，“大丫，你是老大，这过格的话可不能乱说。”
章秋红也劝着，“妈，这有什么过格的，你说这些年咱们过的怎么样？就因为我们都是丫头，你都被打成什么样了？你咋还想不通呢？”
程桂花又看向二丫，自惭形秽的低下头说：“那还不是妈没用，一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还让你们姐四个跟着受气，你们不能怪你爸，你说你爸这辈子兄妹九个就剩下你大姑和他，要是我不生出儿子来，老章家这股就断了香火。你爸死了都不能进祖坟，都是我把你爸连累的。”
章月红听着直翻白眼，生男生女又不是女人决定的，程桂花总是把责任拢在自己身上。一辈子都因为没有儿子自责，到头来呢？
趁着姐几个都在，她也不想瞒着，开口说道：“妈，进不进祖坟你就别操心了，他在外边有儿子。”
啥？
程桂花咬着嘴唇紧紧的皱着眉，呵斥说：“四丫，你别跟着起哄。”
大姐、二姐、三姐都惊诧的看过来，“老妹儿你说什么？”
章月红铁了心要把章战国的丑事揭穿，清了下嗓子压低了声音说：“我说他在外边生儿子了，你们就不知道？”
三个姐姐被这个重磅炸弹，全都弄懵了。过了半晌章艳红最先问：“你听谁说的？”
“我……这还用听说，你们没看见谁跟咱们四个长得像？”章月红没解释，反倒提点她们一下。
姐三个还没琢磨出个眉目，章月红想直接挑明了又说：“就是陈……”
程桂花沉下脸，冷冷的把她的话截断，呵斥道：“四丫，你能不能别整事了？你想把这个家整散呐？”
这些年都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章月红一下怔住。
程桂花特别激动，脸都气白了，肩膀也微微的抖着，压着嗓子说：“你们四个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谁家不打仗？哪个孩子不挨打？你们看看谁家孩子出主意让爹妈分家了？你们这就是不孝知不知道？还真像你大姑说的，打的轻，要知道你们四个白眼狼这么不孝顺，就应该在月子里掐脖子捏死。省的长大的顶撞老人。”
章月红没想到程桂花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包括另外的三个姐姐，也都被程桂花的反应吓得不敢说话。
可她认定了这辈子就要程桂花早日离开章战国，她们才能过上舒心的日子，就算程桂花现在不能接受，她也要把事情说出来。
“妈，我们这是为你好，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家，人家外边有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