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落雁的橱窗设计,在后世很常见。

但在眼下的北岗县城,还是头一个。

看得出来,这是真走心了。

以至于,吴远对于媳妇搞服装店的前景,忽然莫名地乐观起来。

打县里回到家,老远就听见俩孩子的哭闹。

等到进家门一看,刘慧带着俩孩子,顾此失彼,正忙得满头大汗。

一见杨落雁回来,顿时好一通埋怨。

无非是顾事业不顾孩子的家常碎碎念。

其实刘慧埋怨得也没错。

你男人已经这么能挣钱了,还有必要劳烦你,连孩子都不顾,抛头露面去做生意么?

对于这话,杨落雁只能听着,边听边让俩孩子吃上。

吴远趁机按照媳妇的构想,把装修草图画出来。

等到把图画完,天已经黑了。

吴远抬起头来,就见杨落雁一脸歉意地走过来道:“早上走的匆忙,忘记给俩孩子挤奶留着了。”

轻拥着媳妇,吴远轻声道:“做你想做的事,我支持你。”

杨落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浑身都连带着松弛下来。

她这还没怎么开始呢,就感觉到做生意的艰辛了。

而丈夫一年到头都是这样子过来的,可想而知他有多累。

可他什么也没说过。

一想到这里,杨落雁就愈发用力,回抱吴远。

俩口子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互相理解和体谅的心意,却默默相通。

胜过千言万语。

随即拿过吴远画出来的图纸一看,颇为惊喜。

“这橱窗设计得好漂亮,你怎么想到的?”

吴远笑了笑,“做生意我可能是个外行,但木匠我是绝对的内行。”

画出来的图纸经过杨落雁的肯定,吴远转手交给了赵宝俊。

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么好的机会,不交给几个徒弟练练手,学学装修,真是可惜了。

赵宝俊起初也是摸不着头脑。

毕竟他只跟师父学过吊顶而已。

但他爱琢磨。

实在琢磨不透,随时可以问师父跟师娘。

吴远做了甩手掌柜,趁着这些日子,把账上能带走的余款,陆续提了出来。

为再赴上海做足准备。

万事俱备,只等阳春三月。

三月一号。

天刚蒙蒙亮,杨落雁就起来下饺子。

上车饺子下车面。

临出远门前,这一顿饺子可少不了。

所以头天晚上,杨落雁早早把饺子包好了,满满的一大锅盔。

韭菜鸡蛋的、芹菜肉丝的,都有。

现在只需要起锅烧水,等到水开直接下,也不耽误事。

吴远洗漱的功夫,饺子已经端到饭桌上了。

等到吴远坐下来吃的时候,杨落雁从里屋拿出一张全家福,塞给他道:“出门在外,想孩子了,就看看照片。”

吴远嘴上被饺子里的肉馅涂满油光道:“其实我更想你。”

杨落雁心虚地回头看了眼俩孩子,娇羞道:“肉麻死了。”

“怕什么,反正他俩也听不懂。”

俩孩子躺在双座婴儿车中,咿呀二呀的一阵蛄蛹。

“你看,孩子们至少听到声音了。”

就在这时,马明朝迈进大门,大步流星地直奔堂屋而来。

吴远也没起身,直接指着饺子招呼道:“吃点?”

马明朝咧嘴一笑:“老板,不用,我在家吃过了。”

吴远也不强求,径自一口一个道:“那你可真没口福,你小娘包的饺子是一绝。”

说话间,蒋凡两口子也到了。

蒋凡是杨落雁派出的代表,跟着吴远俩人一起到上海进货的。

至于杨猛,一早就要说出去打工,正好赶在这正月下旬,和吴远仨人一道出发。

只不过他和吴远仨人的路线不同。

等到了彭城,他是南下直奔深城。

杨落雁一见二哥来了,将手里端的芹菜肉馅饺子一推:“二哥,吃点?”

蒋凡立马客气道:“幺妹,不用,我俩在家吃……”

话还没说完,杨猛已经毫不客气地坐下了,接过那碗饺子时,还问:“有没有生蒜?我不喜欢蒜泥。”

“嗳,有有有……”

杨落雁就手在围裙上擦擦手道,转身就出去剥。

这让吴远对他实在是没眼看。

连带着蒋凡也有些心虚,当即跟着杨落雁出去道:“幺妹,我来剥。”

填饱肚子,天光渐亮。

吴远回屋换了身行头出来,俨然一机关干部。

一看这打扮,马明朝顿时明白吴远让他穿旧军装的用意了。

即便了摘了肩章和领章,等闲一般人也不敢轻易招惹。

加上吴远这身机关干部的派头,那就更不敢触这霉头了。

一路上,蒋凡若有所悟,频频看向丈夫杨猛。

杨猛再傻再楞,也明白过来了。

怪不得人家出门能挣着大钱,敢情那都是有章法的。

旁的不说,单就这身打扮。

那就很讲究。

加上一路上沉默寡言,让人摸不清深浅。

一看就不敢轻易招惹。

不像他们夫妻俩,一路上毫无防备。

挣了点钱,就喜形于色。

无异于小儿持金过闹市,那贼不抢你抢谁?

杨猛忽然很想放弃去深城的打工念头,跟着吴远到上海学习学习。

但一接触到吴远的眼神,他就缩了缩脖子,他提都不敢提。

转念一想,反正这回媳妇跟着他,或多或少能了解一些。

四人从村口坐上冒烟的三蹦子抵达县汽车站,随后马不停蹄地打票直奔彭城。

路上的人流,也从村口的稀稀朗朗,到彭城的车水马龙。

蒋凡努力地跟上吴远和马明朝的脚步。

一回头,才发现丈夫就跟刚出门的小孩似的,走一段就落下一大段。

实在让人操心。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回头再看看吴远那高大的背影,蒋凡对没见过大世面的丈夫,就愈发嫌弃,连叫他跟上的口气都愈发不耐烦了。

从彭城汽车站,走到彭城火车站,四人好不容易挤到售票口,一问,没票。

不管是南下到深城,还是到上海的票都没有。

回头看看挤满售票厅和站前广场的人潮,就不觉得奇怪了。

这是赶上百万民工打工潮了。

杨猛当时就有些退缩了:“要不然咱们回吧?”

外面的世界很大,外面的人很多。

这让当初豪气万千的他,多少有些心慌。

吴远来到站外,抬手招来一个黄牛问:“今天去上海、深城,多少钱?”

“得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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