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军上辈子曾经在黎明广场这边生活了两年多,可以说记忆深刻,特别的熟悉。

他甚至还记得从录像厅到街角的那家小饭馆需要走多少步,那个时候打赌从哪到哪走多少步还是个正经的娱乐节目。

那个小饭馆的老板炒的尖椒干豆腐相当符合他的口味,一个星期能吃八回。

黎明广场的尖椒干豆腐,八家子市场的鸡蛋扒茄条,南二马路的溜肝尖,小南门的西红柿炒鸡蛋……写馋了。

张铁军背着手顺着马路走到商场西侧,挨着商场大门的那一排门市已经有了,但是那家小饭馆还不在。

商场还是过去那种大实木框的玻璃门,沉重而陈旧,敞开着,里面黑洞洞的,粗大的钢管拉手横在玻璃上,既方便又能保护玻璃。

这会儿商场已经没多少员工了,就剩下来一个办公室,负责商场柜台的出租什么的,都是当初的领导干部还有领导干部的亲戚。

没有关系门路的都响应国家号召自谋职业去了,听说都过的挺好,个保个挣大钱。就是不知道从哪挣的。

商场一共两层,一层有一千几百个平方的样子,这会儿一楼还没全面改造成门市,不过看样子已经要动手了。

商场上面,中间是五层的住宅楼,两边有两个三层的附楼,是原来的办公室。

张铁军直接上楼找到了办公室。

走廊里很阴暗,感觉凉嗖嗖空荡荡的,一副破败的样子,静悄悄一点什么动静都没有。

其实这会儿进到商场里也大概其差不多,没什么人气。人都跑到私人小店去了,接地气能讲价。

“你找谁呀?”

张铁军在一间办公室门口往里看了看,里面一个正在葛优躺抽烟的男人斜了他一眼,问了一声。

“租柜台,找谁?”

男人看了看他:“要租柜台呀?三楼,三楼第二间。也不知道这会儿有没有人,你上去看看吧。”

张铁军冲他点了点头,顺着步行梯爬到三楼,找到第二间办公室。

还行,运气挺好,里面有人。两个人呢。一男一女,三十来岁四十啷当的样子,在那叽叽咕咕的说笑。

张铁军敲了敲门,两个人瞬间就坐正了,脸上已经是一本正经的面无表情,然后那个男的眼里带着厌恶和火气看过来。

“干什么的呀?找谁?”

“租柜台。”

“下午再来吧,这会儿没空。”

男人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语气里到是轻松了许多,转过头去看向那个女的:“中午去吃羊肉呗?”

“我吃什么都行。真去呀?”那女的眼角都没瞟张铁军一下。

“那还有假?我说话什么时候不算数了?”男人笑着拿了根烟出来。

“我要租柜台。”张铁军又在门上敲了敲。

“告诉你没空没空,下午再来听不见哪?你聋啊?”那男的又变了个脸色,嗓门提高了好几个度。

“你们经理在哪个办公室?”张铁军打量了他两眼,问了一声。

“经理没时间搭理你,你谁呀?租柜台下午来……你下午也不别来了,满了,不租给你。”

“你说了算?”

“我特么不说了算你说了算?滚滚滚滚,赶紧滚。真特麻的,给脸了。”

“你骂我呀?”张铁军走了进去。

“我骂你怎么的?特么点眼力界儿都没有,租个基巴柜台,滚。听见没?”

“打扰你们搞破鞋了呗?”张铁军笑起来,看了看那个女的。

“你怎么说话呢?赶紧走,叫保卫科了啊。”女人瞪了张铁军一眼。

“你们这还有保卫科?还有吗?”张铁军走到男人面前看着他:“你凭什么骂我?”

“我告诉你啊,赶紧滚蛋,这是你能闹事儿的地方吗?”

男人明显虚了一下,马上又强硬了,站了起来。不过个头不够,气势上没怎么上得来。

吵架打架什么的,个子高的有明显优势,气场就不一样。

“于科长,有人闹事儿。”那女的嗷的叫了一声,这嗓门儿,张铁军耳朵里嗡的一声,都带颤音的。

“谁呀?还有人上咱们这闹事儿?真稀奇。”

走廊里有人问了一声,一个满脸大胡子的老爷们叼着烟屁股走过来,顺着房门往里看了一眼:“干什么的?”

“我要租柜台,他让我滚。我问问他凭什么骂我。”张铁军回头看了大胡子一眼:“你们这挺霸道啊。”

“他先骂我的。”女人又瞪了张铁军一眼:“于科长你赶紧把他弄走,太烦人了,现在什么人都能往咱们这进。”

“说这话脸红不?”张铁军看了看她:“平时是不是颠倒黑白干习惯了?不就是耽误他泡你了吗?”

“你麻逼你说什么呢?”女人的声音又尖利起来。

“说实话呗,他不是正在泡你吗?请你吃饭找你约会,刚才你俩都贴一起去了,瞅你们这岁数,不是搞破鞋还是特么谈恋爱呀?”

那个于科长叼在嘴里的烟头就掉了,赶紧手忙脚乱的扑罗,不知道是呛的还是冲的,连声的咳嗽起来。

“我操”那男的一指张铁军,张嘴就要骂,被张铁军一个大嘴巴子就扇在了脸上。

啪的一声,扇的那个男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差点没被椅子给绊倒。

“哎哎哎,”于科长也顾不上烟头了,跑过来拉张铁军:“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呗。”

“他是想好好说的模样吗?”张铁军搓了搓手。震麻了。

“怎么回事儿啊?”

“我进来时候他俩正贴在一起闲扯,我说要租柜台他说没空,我又问了一遍就叫我滚。

你们这这么横吗?搞破鞋都不避着人的?现在工资还能发出来不?难怪这商场特么黄了。”

“报警。”那男的晃了晃脑袋,捂着半边脸指向那个女的:“打电话报警。”

“啊?”那女的看着男人愣了愣。

“给保卫处打电话,”男的手指乱点:“厂保卫处。”

那个商场保卫科的于科长脸上就是一阴,瞥了这男的一眼,对张铁军说:“你跟我来一下。”

“不许走。”那男的吼了一嗓子。

于科长看了看他:“我是保卫科科长,我现在要处理纠分,你有意见哪?”

“哎呀,于哥,他不是那意思。”

那女的放下电话过去拉了那男的一把:“刚才我不就是喊你嘛,我们肯定相信你,不过老刘挨打了,你可不能让他走了。”

“那不用你们操心。”于科长摆摆手,对张铁军说:“来,你跟我来这屋。”

两个人从办公室出来,那女的过去开始打电话。估计是打给黎明厂保卫处的。

这个年头虽然已经有了一一零,但实际上应用并不普及。

一一零报警台是八六年广州公安局最早开设的,然后公安部几次下文要求各省市公安局建立报警台机制。

也确实是建了,但是效果并不好,甚至大部分老百姓都不知道。

一方面是通讯问题,电话太少老百姓想报警找不到电话,二一个就是没有专门的报警服务台。

这个时段的电话都是打到分局一级的值班室,效率相当低。没人接是经常事儿。

第一个专业的报警服务台是在九六年建立的。漳州。

到九七年,报警一一零服务台在全国推广开来,又因为电话的普及,这才忙了起来,开始发挥作用。

在这会儿,尤其是企业单位上的人,更相信的是自己单位的保卫处(科),他们有执法权的嘛。

“你们经理呢?”张铁军完全不在乎那公母俩搞什么事儿,跟着于科长进了他的办公室。

商场都黄了,也不知道这个保卫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这点事儿不至于。”于科长以为他要找经理是反应情况,劝了一句:“怎么回事儿啊?再说啥事你也不能动手啊。”

“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一共也就说了几句话,他俩估计是因为我打扰他们说悄悄话了呗。

你们这地方真牛逼,搞破鞋都是光明正大的来。对了,你们这是归商业口还是黎明厂?”

“我们这是协调单位。”

于科长抓了抓头皮:“你坐。现在这情况你不都看见了嘛,商业那边早撤回去了,现在留下来的都是厂子的。”

原来那个时候,各个地方的商场商店饭店旅社什么的都比较复杂。

有商业局的,有物资局工贸局的,有轻工轻纺的,有企业工厂的,也有地区街道开办的。

反正大家都是公家单位,想干就干了。全民大小集体什么性质的都有,总归都叫集体企业。

更复杂的就是这种协调单位,其实就和矿区选厂那边差不多,单位出地盘,商业出人员。

具体的利益怎么划分外人就不知道了。

“你是厂保卫处的?”张铁军给于科长扔了根烟:“科级?”

“你可别埋汰我了,还特么科级,股级都强轮上。”于科长笑起来拿起烟:“现在都不知道去哪呢。”

“你们这还剩多少人?”

“十来个吧,能找着地方的都走了。”于科长摇了摇头:“我报告也打到处里去了,等信儿呗。”

那意思就是,这会儿还留在这里看着商场的,都是没有关系门路的呗?那还这么嚣张?

估计是习惯了,原来商业口就是这么嚣张。

“你们这个商场,现在这个商场,归黎明厂哪个部门管?”

“服务公司,综合服务公司。我不属,我编制在保卫处。”

于科长抽了口烟,琢磨了一下,看了看张铁军:“要不,我给你说说,你给他道个歉吧?主要是你动手了。”

张铁军摇摇头:“我给他道的哪门子歉?他受不起。综合服务公司?归在哪个口呢?”

所有的企业厂矿都有这种综合服务公司,有的是全民,有的是大集体或者小集体,负责的事情也都不一样。

这玩艺儿没法猜去。

于科长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归……工会吧?是不是?应该是工会。要不就是归综合办。”

张铁军笑起来,这也是个糊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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