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的设备眼睛看着的感觉都是慢悠悠的,只有沾上了才知道那是有多快有多大的力量。

张铁军进到里面,就看见刘三子拿着手电筒在照水沟,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个岗重点检查第一个就是水沟,你过来看看。”

张铁军就走过去听他讲。这是人家的职务工作,也是耐心教你常识,必须尊重。

刘三子带着他把整个岗位都看了一遍,这就是在帮他接班了,手把手的教,整个碎矿车间估计也没有哪个新人有这种待遇,都是自己摸索,吃几次亏就记住了。

“这皮带轮你可千万注意,可别感觉它转的慢,那是一点都不慢,别仗着体格好就不在意,体格再好都没用,沾上就完,记住没?

尾巴这一片儿就用水管子滋,包括矿石,滋到水沟里再挖,千万别上锹,更不能把锹伸皮带里接,明白不?这可不是开玩笑,你那胳膊在这里也就是根脆骨。脆骨都算不上。”

张铁军老老实实点头:“记住了,听明白了,你就放心吧,我还没活够呢,但凡有一点危险的地方我肯定离远远的。”

刘三子点点头:“走,回去找他去,水沟没挖干净。在这里可不能心软明白不?说什么也别听,谁特么容易?

这玩艺儿有一次就有第二次,都是蹬鼻子就上脸的。”

这是实话。刘三子今天确实是做到位了,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做的也是相当到位。

两个人从厂房出来,就感觉外面的空气是那么的清爽。

“矿槽下面的所有的岗位都不用管启动,是转是停都和你们没关系,只管干好自己的活就行了,平时别去碰电钮,那都是联动的。

除非有事儿,压停什么的,这边一般不会。”

“嗯,记住了。”

“哎,”刘三子转头看了看张铁军,靠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铁军,有没有什么挣钱的路子照顾照顾三哥呗?

你三哥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老妈岁数也大了,你嫂子那边大集体也挣不着什么钱,孩子也大了。我也不图发财,一个月弄个千儿八百的就依足。”

张铁军就知道他要说这个,要不然哪有时间来帮自己接班。不过可以理解,并不讨厌。

看了看刘三子,张铁军说:“先接班吧,接完班我和你说,一会儿人都走了。”

“走个鸡毛走,洗完澡都不好使,接班就得严点明白不?他说破了天都不用管,该让他回来收拾那就不能松口,下回你看他还敢不敢。”

“行,我和你学学。”

两个人直接进了澡堂子。澡堂子里这会儿像仙境一样,水雾浓的都要实质化了,面对面都看不清人脸,两个不大的池子里黑的白的黄的全是人,一边洗澡一边吹牛逼。

“李三儿。”刘三子走到池子边上喊了一声:“李三儿,鳖犊子玩艺儿,出来来。”

“咋了?”李三儿顶着一头白沫从一堆屁股中钻了出来:“嘎哈?”

“问我呀?你自己怎么回事儿不知道是不?出来干活去。”

“我靠,什么情况啊你大工长跑来?我今天家里有事儿。”

“你家里爆炸了也不行,别基巴和我扯,赶紧出来去收拾。扯什么玩艺儿跟我。这是张铁军,以后接你班,我兄弟,明白不?差什么不?”

李三儿是全民,上届的技校生,张铁军认识但是没怎么说过话。

但是别看是全民,也别看他是三班的工人,也不敢和大集体又是四班的刘三子叫号。在这里工长副工长就是天,不管是哪个班组的。

“我真特么服了。”李三儿一脸的憋屈。

他知道今天四班一三六岗要换人,但是打死也想不到刘三子能帮着接班,这点小算计在刘三子面啥也不是,他还不敢得罪。

“兄弟,今天算帮哥一个忙行不?一盒烟,外烟。”

“你可别扯了,铁军差你一盒烟哪?瞧不起谁呢?”刘三子摆摆手:“赶紧出来,别扯犊子,今天你就是说出龙叫唤也得给我去把活干利整。”

张铁军就站在边上听着也不吱声,乐得轻闲。

“铁军,那摩托车是你买呀?那车真八万哪?”边上有人问了一声。

“嗯,我这不分配了嘛,有个车方便点。”

这边厂子里都是熟人,不是他熟就是和张爸张妈熟,再不济也是认识,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能说上话。

孙中科扭着屁股拿着毛巾走进来,看到张铁军呲着大牙就过来了:“我操,铁军,你真鸡儿牛逼,那车借我骑两天呗?”

张铁军看了看他:“你先借我八万块钱呗?”

“我操,你真看得起我,我卖命也不值八万哪。”

“我那车八万,你没钱拿什么借?”

李三儿洗掉了沫子从池子里爬了出来:“你脸真基巴特麻大,八万的车也想借,磕一下碰一下你用基巴赔呀?”

张铁军懒得扯这些,和李三一起从澡堂子出来。

四班的休息室还没锁,三班不少人在里面看他的车。不过到是不用担心,不会有人碰的,太特么贵了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你盯着他去收拾,我先去转一圈儿。”刘三子看事情差不多了,和张铁军说了一声出去了。

“刘三子和你关系这么好吗?”李三儿一边穿衣服一边和张铁军说话:“我特么还是第一次看他帮人接班,我今天真是家里有事儿喇和了。”

张铁军就笑笑也不吱声。他可不是新嫩,上辈子刚进厂的时候没少吃这些老人的亏。

当监工还是挺舒服的,站在那看着别人一锹一锹吭哧瘪肚的干活就很爽。好在这会儿天还不冷,大家穿的不多,要不然李三这澡就白洗了。

收拾完两个人刚从厂房出来,刘三子拎着个大手电筒从侧边拐了过来:“弄好啦?”

“弄好了。”张铁军点点头,有点想笑。

李三儿苦着脸啥也没说,扭头就走了。操特么的今天真特么倒霉,便宜一点没占着还让刘三子给盯上了。

刘三子进厂房里看了一圈出来:“就得这样,知道不?一点也别让,人情面子在这里都不好使,活是真的,你今天软一点明天就更麻烦。”

张铁军点点头:“我是不是得去破碎休息室?”

“也就那了呗,新厂这边就那么一个休息室。还行,这边休息室大,能睡得下,人你也应该都熟,去别的地方更不得劲儿,还远。”

刘三子抻了个懒腰:“你要是能盯着班的话,我把你弄操作室去也行,关键是估计你也盯不住,那边不自由。”

张铁军点点头,这是实话。操作室的活确实轻松,拿的还多,但是不能花班,那是一个班都不能缺。

“老邢是不是不来了?”张铁军想了想,问了刘三子一句,掏烟来两个人点上。

“嗯。”刘三子点着烟点了点头:“他辞职了。”

“你上正工长呗?”这是明知故问。邢工长辞职其实就是干不下去了,这里面的事情张铁军一清二楚。

细碎四个生产班,正副八个工长,一班和四班换的最勤,基本上没有能干满五年的。不是干不好,是班组的工人太能算计,干一段时间底儿就掉了。

邢工长辞职其实就是刘三子给鼓捣出来的事儿,别看平时嘻嘻哈哈的,背后下手那是一点都不含糊。也不过就是个新人旧人的关系。B

这事儿就得说说这边的奖金制度了,碎矿的奖金特别高,大概要占职工每月实际收入的六成以上。

钢铁公司的奖金是不透明的,只算总数不到个人。公司只管算出数字拔到厂,厂子计算提留以后给到车间,都是走总数。

到了车间自然也是要提一点的。

上面的都不提,层层扒皮是一种传统,在哪都一样,五百奖金到工人手里变成五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咱们就说车间。

至于扒下来的钱哪里去了这里不讨论。

车间扒完皮以后,比如每个班组实际还剩两万,这两万块钱就会直接给到工长手里,由工长进行分配。一个班组四五十人,给谁不给谁,给多少,都是工长一言而决。

具体这个月下来多少奖金,是按照什么方式分配,只有工长,副工长还有工资员,也许还有操作员,就他们几个人知道。

这四个人肯定是班组里拿的最多的,大概是工人的三四倍。所以能干以上职务的人第一条要求就是嘴要严。这是硬条件。

干上了除非是出了什么事情,要不然就能一直干到退休,就算换工长都不怕,谁当工长也不敢换他。其实他们拿的就是封口费。

工长和副工长其实就是靠这个挣钱的,那点工资完全不值一提。但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每一任工长基本上也都是因为奖金倒下去的。

邢工长是如此,刘三子以后也是如此。前赴后继嘛。

一班和四班的工人,尤其是老工人是最能算计的,不是阴人的那个算计,是算钱。每个人都有个小本,每个月发了工资都要记录计算。

他们会在平时聊天的时候‘无意当中’就打听明白了谁都开了多少,然后记录,计算,算总账。

这个不需要精确到个人就能算出来个大其概,算出来工长副工长拿了多少钱。

一个月,两个月,几个月下来小账本就成了武器,在关键时刻发出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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