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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谢家的门前一如既往,门房坐着说笑,外出的车马杂役陆续归来,让侧门前一片热闹。
一个小厮骑马疾驰而来。
“定哥儿,怎么你自己回来了?五爷呢?”门房的人笑着跟这小厮打招呼。
小厮笑着翻身下马。
“我回来给五爷拿些东西,五爷那边还忙着呢。”他说道。
听他这样说,门房的人神情犹豫一下。
“定哥儿,要是东西不着急,就先别拿了。”一个男人说道,“大夫人闭关,家中如今只进不出。”
巫修行规矩稀奇古怪,虽然以前没听过这个要求,但大家也没觉得奇怪。
大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们家跟大夫人那边离的远,五夫人东西都准bèi
好了,我拿了就走的。”定哥说道,“哥哥通融一下。”
男人摇头。
“不是我不通融,里面的人不会通融的,你进去了就出不来了。”他说道。
定哥抓了抓头。
“那算了,我跟五爷说一声吧。”他无奈的上马。
门房的男人点点头。
“是嘛,什么事都没有大夫人的事重yào。”他说道,“有丹主在,就没有做不成生意谈不成的买卖。”
定哥笑着催马疾驰,拐过一处街角,在一间茶棚前跳下来。
茶棚的帘子被掀开,谢文俊站在其内。
“五爷,果然进去就不让出来了。”定哥上前低声说道。“还好五夫人提醒不让你回来。”
家里都戒严了,看来事情一定很严重。
谢文俊看着谢家的方向眉头紧锁。
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五爷,我们怎么办?进不去就不知dào
里面发生什么事?”定哥低声问道。
“进去反而什么都不能做,里面发生什么事五夫人知dào
,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外边行动自如,以备不时之需。”谢文俊说道,“盯紧谢家大宅。”
定哥应声是。
夜幕渐渐笼罩了山野。
木屋的门被拉开了,谢柔清拄着拐杖走出来,喊了声水英。
正在院子里喂牛的水英丢下手里的草转过身。
“她还没回来吗?”谢柔清问道。
她?
水英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小丫头从厨房出来了。
“三小姐是问大小姐吗?大小姐还没回来呢。”她说道。
江铃二月已经出嫁。如今跟成林住在彭水城。这个小丫头是江铃亲自挑的,饶是如此也不放心,一个月往这边跑好几趟,直到被谢柔嘉喝止。
“你当人家的媳妇呢。还不快相夫教子。你先生个孩子。学会带孩子,等将来我生了孩子,你来帮我带。”谢柔嘉笑嘻嘻的说道。
“小姐真是的。还没成亲的就生孩子生孩子的挂在嘴边。”江铃红着脸嗔怪。
“她有说不回来吗?”谢柔清问道。
小丫头摇头。
“大小姐应该不在城里过夜,不过这次说是老夫人病了,说不定也会住下。”她说道。
谢柔清嗯了声。
“三小姐,没事,你先吃饭吧,小姐回来了,我再做。”小丫头说道。
“我又没等她吃饭。”谢柔清说道。
小丫头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谢柔清在廊下站了一刻。
“水英,今晚她要是不回来,你明日去城里看看。”她说道,“一天到晚的瞎折腾,不知dào
惹多少人恨,看看是不是被关起来了。”
小丫头笑了。
三小姐真说笑,谁敢关大小姐啊,捧着供着还来不及呢。
水英哦了声。
“那可以吃饭了吧?”
月明星稀,大路上疾驰的马蹄声惊飞了路旁树上草丛里的鸟,怪叫着滑过夜空。
一匹黑马一个裹着黑斗篷的人疾驰在大路上,在月色下的大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在他身后四人六匹马紧追不舍。
“这样不行啊,这都多少天没有歇息了。”马上的男人急声说道。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前方疾奔的马一声嘶鸣跌倒在路上。
东平郡王就地滚落起身。
“马。”他回头喝道。
跟过来的男人们将身旁的空马赶过来。
东平郡王翻身上马。
“殿下,前方驿站落脚歇息一晚…….”男人急急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东平郡王人马已经疾驰而去,留下他余音。
“前方驿站再备马。”
男人们应声是,催马疾行。
“马上就能乘船了,乘船就能歇息一刻了。”其中一个男人安慰大家说道。
马蹄声声敲打着夜路。
夜色沉沉。
沉重的喘息在屋子里回荡。
“药不能用了,灌下去就呛住了。”
几个大夫在床前忙碌。
“用针。”
“用艾吧。”
“艾倒是有效,但会伤胃。”
谢老太爷站在床边神情呆呆。
“别怕伤胃了。”他说道,“让她现在好受点。”
大夫们迟疑一下看向在另一边坐着的谢大夫人。
“用艾。”谢大夫人说道。
大夫们应声是,伴着艾灸谢老夫人的喘息很快减轻。
“好,就要这样,人活在一辈子这么痛苦,死还是死的舒服点吧。”她咳咳笑着说道。
谢老太爷坐下来握住她的手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谢老夫人问道。
难道意识已经混乱了?
“华英啊,我是谢华英。”谢老太爷柔声说道。
“不是,我是说。你原本的名字。”谢老夫人问道。
谢老太爷有些想哭又想笑。
“松阳,王松阳。”他认真说道。
“松阳,王松阳。”谢老夫人跟着念了遍,“真难听。”
谢老太爷笑了。
“所以改叫华英了嘛。”他说道。
谢老夫人沉默一刻。
“有件事,你要答yīng
我。”她说道。
“阿珊,这辈子你说什么事我都听你的。”谢老太爷说道。
“我死了后,你就走吧。”谢老夫人说道。
谢老太爷的眼泪滴落。
“我往哪里走啊?我是谢家的人,你放心,你走了,我女儿还是谢家的丹主呢。没人能赶我走。”他挤出笑说道。
“我不是赶你走。我活了五十多岁,从来没有出过巴蜀,原本想等嘉嘉成亲之后,我们就再也没事了。一起去外边走走。但看来我去不了。”谢老夫人说道。“不知dào
外边是什么样,王松阳,你替我去看看吧。”
谢老太爷握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边呜咽点头。
“好。我替你去看看。”他说道。
一旁的谢大夫人直直的坐着,脸上泪水滑落。
谢老夫人吐了口气,带着几分轻松。
“烧艾真舒服,我赶快睡一觉,养养精神。”她说道,又喊阿媛。
谢大夫人站起来。
“阿媛,你再等等,我养养精神,再跟你说经书的事。”谢老夫人看着她说道。
谢大夫人僵直站着。
“好。”她说道。
谢老夫人闭上眼。
谢老太爷紧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脸,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谢老夫人忽的又睁开眼,眼睛眨了眨,带着几分顽皮。
“别看了,要想记着就记着我年轻的时候的样子吧,现在这样丑死了。”她说道。
谢老太爷噗嗤笑了眼泪涌出来。
“好,我不看了。”他说道。
谢老夫人看着他,谢老太爷也看着她,二人定定的看着对方。
“我睡了。”谢老夫人说道,闭上眼。
谢老太爷看着她,带着几分决然松开了手。
“好,我听你的,你睡吧。”他哑声说道。
谢老夫人没有再睁开眼,呼吸平稳,似乎真的睡着了。
谢老太爷在床边小心的给她掖了掖被子。
屋子里安静一片。
“父亲你去歇息吧,我在这里。”谢大夫人说道。
谢老太爷看她一眼。
“你跟我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他说道。
谢大夫人站着没动。
“母亲这里离不开人,在这里说吧。”她说道。
谢老太爷冷笑。
“你还怕她跑了?”他咬牙低声说道,伸手指着床上,“她这样子能逃出你的手心吗?”
“父亲!”谢大夫人喊道,浑身发抖,竭力隐忍的情绪似乎再也压制不住。
谢老太爷看着她一刻,转身向外走去。
谢大夫人看了看床上的谢老夫人。
“好好守着,有不妥,立kè
喊我。”她说道。
适才退到外间的大夫们立kè
又进来应声是,看着谢大夫人走了出去。
院子里灯光明亮,却空无一人,只影影绰绰能看到外边侍立的护卫。
谢老太爷一个人走在长廊上,背影被灯笼照的惨白。
谢大夫人跟上去。
谢老太爷拐过长廊指着面前的一间屋子。
这是谢老夫人的日常歇息的花厅,冬天里四面窗户都关上。
“这里是你出生的地方。”谢老太爷说道。
怎么可能,丹女出生的产房是非常重yào
的,怎么会如此的简陋和随意。
“你都记不得了,后来这里改建了,你小时候不喜欢在屋子里呆着,你母亲就让在这里扩个花厅,下雨下雪,你都能跑着玩。”谢老太爷说道。
谢大夫人默然。
谢老太爷摘下外边的灯笼,提着推开门迈进去,谢大夫人也跟着进去。
门被谢老太爷随手掩住。
“阿媛,你真要为一本经书逼死你母亲吗?”他竖眉低声喝道。
谢大夫人转过身,昏昏的灯下神情悲戚。
“父亲,我要的不是经书,我要的是一个解释。”她颤声喊道,积攒的眼泪泉涌而出。
谢老太爷看着她。
“要什么解释?自己资质鲁钝不如人有难么接受吗?”他问道。
谢大夫人面色惨白。
“父亲!”她喊道,“你们就这么嫌弃我吗?”
“我们怎么会嫌弃你,你就是痴的傻的丑的美的,你都是我们的孩子,阿媛,你为什么这么嫌弃自己啊?”谢老太爷说道,“到底怎么样你才能相信你很好呢?”
谢大夫人看着昏昏的室内。
“我只要,母亲,认为我好。”她喃喃说道,“我只要她说一声我很好,哪怕说假话也行,只要她跟我说一句。”
谢老太爷叹口气,转身迈步走到几案前,点亮了灯,室内变的明亮起来。
风穿过窗缝吹动桌上的灯跳跃。
谢老太爷伸手拢了拢,看向窗户。
窗户上有人影一闪而过。
谢老太爷眼中闪过一丝哀痛和不舍,但很快带着几分决然收回视线。
“阿媛,坐。”他说道,“我们父女从来没有这样说话聊天,有你母亲在的时候,我顾不上陪你,以后你母亲不在了,我也不能陪你了,现在,我们父女两个好好的说说话吧。”
谢大夫人迟疑一下,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夜风敲打着窗户发出扑扑的声音。
这是曾经谢柔嘉住的那个院子,透过窗户缝能看到还挂着夜明珠的温泉池。
这里好像一辈子没来过了。
谢柔嘉呆呆的看着。
屋子里虽然久不住人,但自从她成了大小姐,这里时刻为她准bèi
着,收拾的里外干净,丝毫不显生冷潮湿。
谢柔嘉转过身,看着屋内。
谢柔惠早已经疯了,没有一点人性了,母亲看来也疯了。
怎么办?祖母怎么办?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
是风?还是要杀她的人来了?
谢柔嘉猛地跳起来,蓄势待发。
有人迈进来,站在了明亮的灯下。
“祖母!”谢柔嘉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正是谢老夫人,还穿着倒下时的衣裳,头发也有些散乱,但她稳稳的站着,原本惨白的脸上红润一片,明亮的眼睛浮现笑容。
“嘉嘉,你说得对,真的不是经书的问题,而是人。”她说道,展开手自己看了自己,“你看,我一心一意的有念有求敢舍竟然做成了燃烛之术。”
燃烛之术!
以人为烛,燃其魂烧其魄,举一霎之绽,一霎之后,人焚为灰烬,尸骨无存。
谢柔嘉面色大变眼泪泉涌。
“祖母!你!你也疯了!”
“这有什么疯的,我反正是要死了。”谢老夫人笑道,脸上带着孩童得到奖励般的激动兴奋。
谢柔嘉扑过去伸手在她身上乱摸。
“有办法的,有咒就由解的,一定有解的。”她喃喃说道。
谢老夫人伸手抓住她。
“嘉嘉,我来不是让你解咒的,我来是要做一件事。”她整容说道。
谢柔嘉看着她流泪摇头。
“不要誓愿,不要誓愿,不要说。”她哭道。
谢老夫人笑了,伸手握紧她的肩头。
“嘉嘉,我是来送你出去的。”她说道,“我要送你离开这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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