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晓在镜子面前整理衣装,今天穿着白衬衣,下身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哼着小曲,头顶偷抹了点他父亲的“摩丝”,摁一下噗嗤喷很多白泡沫,抹在头发上没半刻就根根如针。

临出门前还在自己家客厅作为背景墙的镜子面前左右照了一下,比划了几个帅气的动作,韩流不知不觉就袭入了这座小城市,他不知道新入学第一天的这个装扮,到底是不入时,还是走在了潮流前面……

背着书包下楼来,面对几个大院女生,俞晓甩了甩头发,一副高冷模样,结果头顶的窗户哗啦啦拉开,是自己母亲吼得整个院子都听得到的声音,“俞晓,你球鞋还没拿!你个死娃子幌得很(马虎)……我给你丢下来了……”

然后就看到一双球鞋从三楼上甩下来砸在俞晓肩膀上,球鞋洗干净了,要不然今天精心装扮的白衬衣就破天荒要有个鞋印了,俞晓大失面子,杨夏几个女生笑的前俯后仰。

一行人准时坐上去往一中的22路,杨夏,柳英姚贝贝几个坐在最后面一排,俞晓坐在倒数第二排有两个座位的地方,转过头和他们热络聊天,不一会就有人上来,俞晓让个了腿坐进去了,车沿着路前行,一群人说着假期里的有趣事情,交换一些新闻,就像是每一次他们这样假期结束去上学一样。

公车在城市间穿行,车厢里尽是聊天的声音,笑声,议论某些事情的声音,但俞晓注意到在大家聊天的间隙,杨夏目光落在了他身旁的男生身上,而后又看向窗外……忽然沉默了许多。

新的学期调了座位,进去就是桌椅板凳的响声,张贴栏那里吸引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传出来的声音,宋时秋这次是榜首,但他好像并不开心。

这一天就是这样,调座位,开学,然后就是下午上学,然后一件事情很热闹,有人来到班上给杨夏递信,主要是开学第一天就传来这种事,说明那哥们儿很生猛啊。这所学校依然热闹着,然后是下午的体育课,男生踢球,女生们集体过来加油。

杨夏,姚贝贝,柳英这些同一个大院的,对俞晓一个劲鼓劲打气,弄得居然都有人嫉妒起俞晓来了。

不知道这种攻势是不是打击了对面的自信,导致最后俞晓单刀突进灌了一个球进门,赢得了比赛,欢呼和大出风头之间,姚贝贝还给他送来了一瓶冰镇可乐,拍了他一下,“算你厉害!”

球赛结束,等待着放学的间隙,运动过后的俞晓和杨夏等人坐在观众席,大家买了些饮料小零食,凑在一起吃着,杨夏抱着一瓶矿泉水,扭开,小口喝着,时不时过来拿一块薯片放嘴里。俞晓手不断往柳英手上捧着的一大袋妙脆角里面捞,柳英眉头一皱,手一收,俞晓抓了个空,不甘心的龇牙咧嘴挥着手探上前,几个人都笑起来。

远处托了家里关系转到他们班的宋时秋在跑操,据说心情不好,一圈又是一圈……

而这个时候,夕阳在最后的那处山头悬挂着,远方还是绿油油和黄灿灿相间的农田,操场上斜在日暮中的单杠和攀爬架,操场上,男孩女孩在这样恢弘的图景中,像极了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而在这副油画的画面中,俞晓仰起头,轻声道,“好像……少了点什么。”

一群小伙伴们,谁也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姚贝贝伸了个懒腰,“明天蓉城十中就开学了……他们居然允许程燃转过去,这所学校……估计惨了。”

……

临放学的时候,杨夏突然站起来,朝东南角落看过去,她愣了一下,那里有个熟悉的人影刚刚走了过去。

几个人看着她,“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好像看到了熟人……”

“谁啊?学校里到处都是熟人好不好……”

“好像是……秦老师……”

“啊……”他们齐刷刷站起来,循目望去,只有大广场的花园,即便有人从那里过去,这个时候也转进了那些小路之中了。

……

秦西榛是今天回来的,假期的时候,没有书信,她和程燃之间基本断了联系,她原本是要晚一点才回家来看看的,只是想着今天是一中开学,就提前处理了事务,手头上有的工作也押后了些,提早赶了一班飞机回程,回来后是她的舅舅来接的她,护送到家,秦西榛放了行李,吃了个午饭,睡了一觉,下午来的一中。

秦西榛是全程低调,戴了个鸭舌帽,到了一中只找了以前的班主任谭庆川,谭庆川最初时吓了一大跳,秦西榛山海音乐节一举成名,甚至还曝出了她的父亲就是秦克广,这种事情后来在一中教师圈子里爆炸式传开,她教过的音乐教室,至今是很多一中学生对外骄傲津津乐道的话题。“秦西榛是一中出来的,当了半年音乐老师”这种话,山海市社会各个层面,都是无人不晓的。

人们说起来,几乎是当成一个传奇来看待她,这种感觉一中的老师大概更为深刻。甚至一些男教师想到了当初喜欢过秦西榛,甚至还和她并肩探讨教育聊天的情形,就觉得是一段很奇特的经历,足以炫耀一辈子。

所以可想而知谭庆川当时在办公室接水,看到穿着T恤,戴着鸭舌帽,下身宽脚裤已经俨然不是曾经那副职业装扮的秦西榛俏生生站在门口的时候,谭庆川倒茶杯里的水都满溢出来了才察觉过来。

后来谭庆川和秦西榛简单的聊了一下,想起当时秦西榛刚刚参加工作的青涩模样,谭庆川还笑着说可惜了,原本还以为哪个年轻男老师有福能娶到你的……

看到秦西榛脸微红起来,谭庆川又道,不过也不可惜,你是注定要飞很高的人,山海这种小城市困不住你的……这帮小年轻的,可没一个配得上你。

秦西榛也只能咯咯笑着揭过不提。两人聊着过往遐思的时候,秦西榛问起了谭庆川房子分到了吗。

老谭看来心情大好,说要是没分到手,他老婆还不天天在他耳边念!早几个月前就分到了那套房子了,王奇那小子,终究走的不是正道。言语之间很有一种老谋深算的自得。

老谭和王奇这场教学大战看来已经落下帷幕,如今是年段教研组组长的谭庆川威望在山海高中教育界,也是排前的。

秦西榛这个时候才道,“那么以前你班上那个第一名的……总是闹得沸沸扬扬的……程燃,没在张贴栏上了?”

“转走了,人家转蓉城十中去了!通过了转学考试啊……十中就把他给招了。说起这孩子,也算是我谭庆川这么多年来班里很罕见的……他是有自己想法的,就是现在很多成年人,也未必有他那么成熟……”

谭庆川食指中指间夹着烟,深吸了一口,缓缓突出,目光,像是渊潭一样深邃,“这孩子不错,我总觉得,以后还能听到他的名字……”

……

秦西榛离开一中,沿着大道坡路上行,附近琴行店开着,以前她只能在橱窗上观望买不起的琴,她现在已经能买了。但她并没有在那个每次都会驻足牵挂着她的心头之好的琴行门口驻足,而是拾步前行,在那家经常光顾的蹄花店停留了一会,然后她来到了滴水岩那家曾经练琴的琴房……坐在了曾经和那个少年并肩坐着的堡坎上。

把泡沫饭盒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两根卤猪蹄。

然后秦西榛就那么捧着猪蹄,坐在那个堡坎上一个人啃了起来。

风很暖和,堡坎正对着的电线杆纵横交错,目光所及的古建筑群上空,是黄昏镶着金边的最后一缕暗云。附近的店铺里传来录音机里的歌声,是她的歌。

突然云朵游移,一道光穿透射下来,秦西榛鸭舌帽下的眸子染得跟琥珀一样。

“哈……”秦西榛嘴角扬起,琼鼻精致的挺翘着,只是声音有些意兴阑珊,“原本是想请你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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