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锐在电话里嗫嚅的说:“裴总,薄小姐并没有在洛杉矶机场入境……”

或者,她直接从洛杉矶转机去了别的地方。

但她的电话没有再开机过,也没有留下任何落地签证的痕迹,很明显,不想让他找到。

手握着电话,裴锦年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坠落的声音,从很高很高的地方,一直掉下去,沉沉的,没有底。

他昨晚就睡在世纪城的公寓里,枕头边,铺展着那张信纸,一整夜,反反复复,他不知看了多少遍,闭上眼,几乎也能一字不落的背出来。

电话掉在床上,里面林锐还在继续说什么,听不清了。

*

裴锦年无故消失一整天,推掉的会议、应酬,已让秘书室手忙脚乱。

林锐感觉这次薄小姐的釜底抽薪,应该对裴总的打击极大,尤其他到现在还没打电话叫过司机或安排车,应该还留在世纪城,总让人有些担心。

林锐整理了需要裴锦年签字的文件,亲自开车去世纪城公寓。

上了楼,按了几遍门铃,也没有回应,正奇怪着,手一拧门把,发现门竟然没锁!

门口地毯上放着裴锦年的皮鞋,他应是还没有离去。

林锐稍稍放心了,抱着文件试探着喊了一声:“裴总?”

还是没有回应。

他走进去,卧室的门开着,裴锦年就睡在床上,弓着身侧躺的姿势,双臂在身前形成一个环形,仿佛拥抱着什么东西,而在他臂弯里的,是一件女人的睡衣。

他就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睡着了,一动不动,嘴角带着一抹满足的微笑。

*

飞机上用中英文轮番广播着降落的消息。

薄染闭着眼睛摸了摸自己的手指,无意间又摸到那枚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

她没有带走他送的价值连城的钻戒,却带走了这支廉价的几十块的银戒指。

在飞机降落的轰隆声中,仿佛还能听见他的声音:“结了婚的女人,就应该戴戒指,知道吗?”

用手指抿去眼角的泪,刚才,她在飞机上又做梦了,梦见他在她生日时,买下餐厅对面整座大楼的照明时段,用城市最高大厦的楼体照明,组成happy/birthday。

他站在身后,拥抱着她,对她说:“小染,生日快乐。”

那时候,她没有回应他。

他的表情,也多多少少有些遗憾。

而在梦里,所有的遗憾都被弥补了,她跳起来,激动的挂在他脖子上,得寸进尺的亲着他高挺的鼻尖:“锦年,谢谢你,我好喜欢,好喜欢。”

薄染眨了眨眼,眼前的空间变成昏暗的机舱内部。

机翼下发动机的声音,连绵的灌进耳朵。

拉斯维加斯,冒险之城。

炎热干燥的内陆气候,令薄染一走出机场,背上就渗出了细微的汗。

排队等待出租车,无聊的时候,拿出手机翻开。

手机卡在她上飞机后就被她抠掉了,此时只是一只没有信号的裸机。

百无聊赖的翻着以前的老照片,最新一张是她在江城机场自拍的,一时兴起,很傻的剪刀手造型。

突然,她眉心一蹙,在背景的落地窗外,似乎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色奔驰。

然而手机照片太小,又挤在一排车中间,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也许,只是她的心理作用罢。

*

起床后,林锐把这几天耽搁的应酬都一一汇报,最后离开时,留下了一叠待签字审阅的文件。

裴锦年坐在床头,深吸了口气,仿佛又回到那个冷清睿智的男人。

他泡了一个澡,林锐给他带来了干净的换洗衣服。

沐浴露,洗发水,都是薄染留下的,这些她一个没带走,鼻端闻着属于她的甜香味,裴锦年差一点又在浴缸里睡着。

醒来的时候水都已经凉透了,冻得他直发抖,重新冲了个热水澡,把头发吹干,一件件的穿上衬衫,西装,对着镜子慢条斯理的打上领带。

又是衣冠如新,仿佛活在玻璃罩子里的人。

下午回到公司,审批,组织高管开会,接电话打电话,连轴转,仿佛一具机器不曾停下来过。

傍晚下班的时候,下起了沙沙的细雨。

员工三三两两的下班,剩下他一人,独坐空旷的办公室,高处不胜寒。

以往还想着早点回家陪薄染,如今却没了去处。

抽完了烟,更觉得无所事事,靠在椅背上,怔怔出神的盯着天花板发呆。

今天离开的时候,他把昨晚睡觉时莫名其妙抱着的薄染的睡衣也一并打包带走了。

其实世纪城公寓里留了不少她的衣服,但他不想再过去了,以后都不想再走进那间有她痕迹的房子。

却又恋恋不舍的拿走了这件睡衣,很矛盾的心理。

*

在拉斯维加斯的第一晚,薄染住在了酒店。

之后便打算寻找合适的离医院近的租屋。

拉斯维加斯有九大医院,医疗水平先进,薄染一点不担心在这里生孩子的问题,唯一棘手的是各种手续和证明。

因为她是旅游签,能逗留的时间有限,来之前,已经联系了当地一名华人,说可以帮她办下来移民和准生,只是手续复杂费用不菲,在那之前,她都必须低调隐瞒怀孕的事。

*

很晚,裴锦年才回了别墅。

李婶帮他递上拖鞋,见他头发和肩头都沾染了湿意,忙进屋去拿毛巾。

裴夫人大惊小怪:“你不是开车吗,怎么淋的这么湿?”

裴锦年没有回话,换了鞋兀自上楼。

裴夫人也习惯了他这副闷腔调,站在背后问:“对了,薄染那丫头呢,不是出院了吗?”

听见“薄染”两个字,裴锦年蓦的停下,从楼梯上回过头,皱眉打量着。

裴夫人尤不知晓薄染离开的事:“丽子马上要进门了,不管怎么说,薄染也是个做大的,就得有点正妻的气度,表示表示总不能少的,还有一些婚礼细则,按规矩也该经过她同意……”

裴锦年听到一半便听不下去了,抬步朝楼上走去。

卧室房门紧锁,一片黑暗,没有开灯。

他靠在床头吸烟,一根一根,像要把肺都呛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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