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很厚重,回忆很单薄,轩辕无心将心底深处的痛用短短的时间钜细靡遗一遍,然后再次收藏。记得在地府的时日她躲在阴暗的角落,目送亲人过的奈何桥,看着他们喝下孟婆汤,然后再也不认识对方,迈出走向新生活的步伐。她能做的只有转身,从此孤身一人,谁也不可能再引起她半点情绪。

人生就是这么的奇怪,经事长智,心在磨练中翻滚会越来越坚如磐石。谁的残忍都不是与生俱来的,只是有些人幡然醒悟的快一些,有些人执迷不悟善良一辈子。

轩辕无心的表情让回儿觉得陌生,感觉主母好像身处很远很远的地方,她不敢出声打扰,怕惊扰了主母重yào

的思考。

“走吧,回酒楼。”轩辕无心落定了难得回忆的心情,表面并没有太多的痕迹,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买了一支手工做的纸风车放在空洞的手心把玩。找寻着一点儿时的记忆。

一路走来回儿倒是益发的轻松,不由再次开启了关于吴曼婷的话题,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接触轩辕无心过往的家人,所以怎么都掩盖不住心中的好奇,于是凑过脑袋去闪动灵魅的双眼,带笑的问道:“主母,您刚才说让回儿想问什么问什么的恩准还算数吗?”

“算数,不过只限今日,过了明天作废。”轩辕无心睨一眼回儿,这丫头想一阵是一阵,如果今天过后还不打住,估计往后的日子她会被烦死。

“主母刚才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回儿是懂得的,但是祸福旦夕都是上天注定,主母如何能肯定吴曼婷在主母的帮持下还会经受无法预料的祸事呢?”

“因为她有个不省心的儿子。”

回儿恍然大悟,长着嘴夸张的说一声哦,紧接着又道。

“既然如此回儿还有疑问,为什么主母对吴曼婷这么和善,对回儿却是要求严格啊?”

轩辕无心停下脚步拍回儿的脑袋:“问了半天,就是在这给我等着了是不?给你点好脸色,你就不知dào

好歹,刚看你在酒楼说吴曼婷的时候头头是道,怎么到了自己就犯浑呢?”

回儿被轩辕无心毫不留情的一拍疼的龇牙咧嘴,用手揉着发烫的额角,翘着嘴唇求饶的说道:“回儿不懂,主母你要打要骂也得给回儿个明白吧。”

“吴曼婷人到中年又是女人而且还有过一次婚嫁,她的未来人生只能求一番平淡,再多加折磨也磨练不出人中龙凤,难不成你还想让我栽培她?”古往今来,师父打徒弟骂徒弟都是希望徒弟成才,不打不骂放任不管的,那就是看不上眼随便徒弟浑水摸鱼,师父也乐得轻松。

回儿是个聪明的娃娃,一点即通,眉头上扫过明朗,悦然轩辕无心对她的有心,点点头说道:“明白了,主母折磨回儿是看得起回儿,想让回儿飞黄腾达。”

轩辕无心笑嗔:“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那么的不中听,罚你今天晚上没饭吃。”

“不要啊,主母,回儿吃干粮瓜果果脯都三天了,再这么饿下去成了人干,主母就没人折磨调教了。”求饶的声音扶风直上,与其说哀求不如说撒娇。

轩辕无心脚步轻盈,声音随风飘散,悠扬在多溪镇的上空:“那就罚你吃五碗饭,养成胖子任由我虐待。”

回儿哀号的跟上,主仆俩一前一后翩然返程,从背后看去两道身影间好像能生出柔和的感情牵连。人是有血有肉的动物即使再理智也免不了会交错人生。

轩辕无心在雪冥快半年的时间,不知不觉间身边已经聚起了一小撮她的追随者,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却自然而然的向她靠近,然后再也摆脱不了有她的人生。

洗濯国是天下神国,如果说程之浩是十六国的隐形霸主,那么洗濯国就是引领十六国的国首,而国中之君,苟耀天当然也享有绝对的至高无上,放眼天下无人能撼。

洗濯国的皇室很神mì

,未知的力量会让人心生畏惧,不敢轻举妄动,作为君王苟耀天能让天下臣服于他脚下,但是作为父亲他也是疲于应付子嗣众多的勾心斗角。

此刻他正坐于四角蟠龙的龙椅上重重的捏揉着自己的眉心,脚下厚重的金黄椅脚都能入地三分,对刚才和程之翰的谈话感觉到心累,殿中高顶上盘旋的十二金龙也耀不亮他眉宇间的黑色雾煞,只能闭上眼掩盖心底的思绪万千,任由浑身杀气腾腾。

苟耀天身旁的小冬子公公眼色极好,细白的手抖一抖拂尘,唤来身边端茶的小太监,接过托盘然后将威震殿的丫鬟随扈都遣退出去,等到耸天殿门关闭后,端着茶盘从侧梯走到龙座边,静默无息的将茶水放到苟耀天的面前,斟酌着开了口:“皇上,用点茶吧。”

苟耀天没有说话,保持着手肘龙椅扶手的动作,倒更加攒紧眉头,黄金蟒服上穿绣精致的九龙爪牙舞爪静呈胸口,他心里浮腾千军万马般,心痛如被乱蹄踩过。

小冬子公公不敢再多言,勾着腰弯着膝退到一边,拂尘拖到地上连同脚步一起静止,不敢直视苟耀天威严的天容。

皇上沉默是最可怕的事情,君王心思九转迂回,他们身为下人能从中窥得一点审视度量,做好本分就是最大的能耐,宦官官宦两个同样的字却是不同的顺序,便决定了身份的不同,小冬子不求能为君主排忧解难,他一介不能干政的阉人即便想也是徒想,只求不给皇上添麻烦,能识准皇上每一刻的喜怒哀乐就是他最大的荣耀。

苟耀天不是不想说话而是没有听见小冬子的声音,因为冲击太大所以才没有反应,他掌权二十六年人人敬畏有加,朝堂之下的群臣对他的臣服是绝对的,这其间有忠心也有因为怪力乱神的掺杂,而不敢多加造次。

没想到临老临老给自己添堵的居然是自己的一堆孩儿。早知如此当初就懒得生这么多。现在没一个安生的,让他看见都想全部掐死算了。

身处混沌天地中,苟耀天一时理不清心中是怒是愁,河儿身为太子,天下注定是他的,为何还要这么性急就不能等到自己归天的那一刻吗?偏得急于一时的,连皇上都敢骗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闭着眼苟耀天声如洪钟微带疲沓的问道:“小冬子,你知dào

程之翰来朕大殿是为何事吗?”

小冬子正眼鼻端正,突然被提问,浑身因为苟耀天声音里的冰冷一颤,赶紧说道:“不知。”即便知也不知,能让皇上这么苦恼的事情,不是他这条贱命能够得知的。

不知……苟耀天冷笑,这深宫大院里面就数他们这群太监知dào

的事情最多,后能通后宫曲款,前能晓朝堂政务,跟在他身边各种惊天秘密也是了解的七七八八,说起来小冬子比他这个当皇上的,知dào

的事情可多的多了。

他以为他掌控天下,却连身边一个阉人都把握不住,他被所有人蒙在鼓里,当成傻子一样戏耍。他们怎么敢?谁借给他们的胆子居然把当今皇上化作提线木偶一样戏弄!

苟耀天厚掌惊天一拍,龙椅扶手应声裂成两半,他双目爆射出寒光根根,目视前方,将殿中空气掀推出浪尘滚滚。

小冬子心神大乱两耳嗡鸣,自知大祸临头,连滚带爬的自己凑到苟耀天的目光下,任由那两道夺命的视线将他笼罩,忍不住簌簌发抖,浑身瘫软无力。连额头点地的力qì

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皇上,皇宫之事哪里是奴才敢妄言的,奴才不是知情不报,而是只有一颗脑袋,怎么有胆子在没有定夺之前就向皇室贵族泼脏水,皇上明鉴,皇上开恩啊!”

“朕明鉴你九族!事到如今你还敢巧言善变,你哪里是不敢,朕看你是敢的很,这些年你搜刮了多少脂膏,朕都看在你鞠躬尽瘁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你服侍于朕也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苟耀天哈哈大笑,笑中全是寒意森森,他将小冬子看了个里外通透,最后冷硬说道,“朕不怪你,只怪自己,怪自己太宠幸于你,居然能让你身居内务总管的要职十年之久,生活太平顺让你连主子都认不清了,宫里的大小事由都经你手,朕看你是越管越宽,就差一步登天了!”

好大的帽子扣在小冬子的头上,一步登天的含义不就是说他谋权篡位么?皇上这是迁怒,将太子的过错迁怒于他这个奴才身上,可是他能说什么?他如果行得端坐得正,今日今时也不会被迫背上这口乌压压的大黑锅。

事到如今,小冬子也唯有把所有的祸端都揽上身,今日他帮太子避过一劫,势必会吃尽苦头,但是他若不帮太子,这条命就没了。只要能活着皇上不会忘记他小冬子的好,太子也不会不记得他的情,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小冬子跪在地上使劲磕头,每一下都用尽全力,声音嘶哑的哭喊:“皇上息怒,皇上饶命,奴才该死,奴才知错,是奴才思虑不周,办事不牢靠。一切都是奴才的错,只要皇上不因为奴才的愚笨动怒而伤及龙体,无论什么责罚奴才都甘愿承担。”

“好,说的好,你是该死,但是死太便宜你了。”苟耀天怒极反笑,鬼气纷纷的说道,“朕就让你滚回去当侍监从头做起,好好想想你当初过的是什么日子!自己去慎刑司领五十板子。朕不想再看到你的嘴脸。”

“来人,摆驾德康宫,朕要去看看太子。”

高门立kè

被推开,从门外有序的涌进六名侍卫,和内务副总管小生子公公。

龙辇眨眼就备好在门口,小生子卑躬屈膝抬高左臂承接住龙手,在扶出苟耀天的时候,他不由瞥眼看了看瘫卧在地的小冬子,着实羡慕,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看来冬子公公又为皇上办了件大事啊,心底叹口气暗自宽慰这就是命,能被皇上叱责,那是因为皇上看重。小冬子沉浮宫中二十年,浸淫争斗也二十年,带眼识人从没出过什么大错,入宫净身后不出十天,就知dào

把一盘味美刺融的鱼在烹饪前,先行去骨挑刺然后入了皇上的慧眼,然后开了天恩让他从此跟在天尊身边服侍起居。

能有这等心思的小冬子公公是其他太监所不能比拟的,难怪皇上会这么看重他。

其实说到底,他们这些做太监的和后宫嫔妃能有什么区别了,都是靠着承蒙圣恩横行宫内的主儿,就许的嫔妃们在后宫仗势欺人,还不许宦官借故捞点油水。

其实皇上也是深谙此道的人,所以从来不道破,反而加以利用,恩威并施把他们这群下人治的服服帖帖不敢冒犯天威。

只是不知dào

这一次小冬子公公被贬,会有多少不开眼的人去奚落,那下场可想而知咯。小生子想着,决定在小冬子挨板子后拿出自己收藏最好的金疮药。俗话说患难见真情,这种时候不去讨好才是最佳时机,至于内务总管那个职务空缺,只是暂时的,他可没有胆子去跟小冬子争抢,抢到也那福分享shòu。还是安分的守着自己副总管的头衔,待到小冬子东山再起,他也好多点油水捞不是。

苟耀天很聪明也很阴险,他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靠的不是善用蛊毒而是蛊惑,可偏偏即位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苟耀天,这就证明他有高人一等的心术。

当年苟耀天还是皇子的时候,多的是皇子比他更善于蛊术,况且洗濯国的皇室争斗比任何一个国家的内斗都惨烈,因为皇子皇孙都不是善茬,吃饭睡觉就可丧命,就连小憩一会也是奢侈。所以洗濯国的皇室子孙向来很多,只有多生点才能防止死绝的可能性,人多势力注定纷杂,别人的皇宫之中可能不过三四派系,而洗濯国百年古国,每一代的新皇登基之前,都会分出不下二十支的派系自相残杀。

而每一任的皇上向来是从这种争斗中走来的,所以也乐见其成,因为只有在这种局势下胜出的皇室之人才有能力坐拥洗濯国,受天下诸国的敬畏,承天下子民的爱戴。

只是到了苟耀天这一代,他怎么都没想到乱世之中能冒出一个程之浩,那个鬼魅一般的男人没有人能在他身上种蛊,连近他的身都要看他心情好不好,因为他拥有别人见都没见过的所谓降龙斩,听说是一门绝学武学,被世间的人形容的很是恐怖,但却鲜少有人见过,很多人对降龙斩嗤之以鼻,但是他们这些弄权的人都是多疑的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想近程之浩的身很难很难是事实,不能对他下蛊也是事情。

雪冥大陆上有了程之浩的存zài

,苟耀天从群国之首降至雪冥二把手,若说他不恨那就太虚伪了,但若说恨他和程之浩又没有什么利益瓜葛和深仇大恨,不过各自把持着对方弱点,相互挟制。

不过今天一事之后,苟耀天对程之浩更是恨的牙痒,被程之浩的弟弟程之翰告知自己被儿子背叛,多么的可耻可悲,如果换一个人来告sù

他事情的真相,或许苟耀天还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动怒。

所以苟耀天明知苟连河不在宫中,却派人先行去了德康宫通报:他要探望太子的消息。

接到消息的太子殿内,早已经乱成一锅稀粥,所有人都惊慌失措的进进出出,抓耳挠腮的想法子,但是这些人终究不敢离开太子殿,因为他们知dào

他们都是共犯,而且都是在内务府登记在册的,既逃不过初一更逃不过十五,在慌乱之后毫无对策,只能小心的顶着项上人头发憷,指不定一炷香后他们就该捧着自己的脑袋送命了,现在再摸摸吧,一会儿就摸不上了。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随着皇上驾到的声音响起正适逢苟连河回宫,父子俩**裸的在门槛边相撞见,青天白日世风日下苟连河连躲都没有地方躲。妖艳的脸对上坚毅的颊,立kè

生动的如油墨话盘五彩斑斓色彩缤纷。

“父皇,您怎么到孩儿的寝宫来呢?”苟连河蹬蹬蹬的后退三四步,差点稳不住身形从月台之上滚下去。

“皇儿这是要去哪啊?大病初愈才散步回来吗?”苟耀天猿臂一伸正好接住苟连河仓皇的身影,把他摆端正了免得在下人面前失了仪态。

苟连河身后跟回的护卫早已经跪成一片,在广场上人群鸦鸦,一起发抖跟农田中随风飘动的麦穗一样壮观。

“没,儿臣……儿臣……儿臣……”三个儿臣无法起承转合接下来的话,苟连河慌的手足无措。脸上烧的通红快超越他身上的红衣。

若是说苟连河活了二十多年真zhèng

害pà

的人不是程之浩,也不是初始认识的轩辕无心,而是他的父皇。这个他跟其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君王,在苟连河的心中父皇的恐怖日新月异,每一天都会带给他让他战战兢兢的威慑。

三岁的时候他就被父皇丢进虫堆呆了一个月之久,没有吃喝,想活着只能啃吃那些让人恶心的甲壳虫。

五岁的时候,他就按照皇室规定成为蛊种,每天身上都会多一种致命的蛊毒,因为要给别人下蛊就得自己先尝蛊,这样才会知dào

每种蛊的厉害,也防止以后皇室之争死的太草率。

这样过了五年,待到他十岁的时候终于算学业有成,从那时候开始他每天的学习任务就是,要用蛊将身边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人们,一个一个的杀掉。这样他才会练就的铁石心肠再无顾虑。

在父皇的重重压力下他颤颤巍巍的动了手,杀死了他最亲最亲的陪读,足骨。

然后身边的人从每一年换一批到每半年换一批直至每三个月换一批,杀人无止境,人命成为最下贱的东西,苟连河从痛苦到平静最终以杀人为乐,完全扭曲。

十九岁的时候他终于不用再杀身边的人了,因为他已经成功的麻木,成功的得到父皇的认同。他的心智已经坚定,再杀人也没有什么意义。

苟连河不知为何,在苟耀天眼神的压迫下,他无端的想起来了小的时候,浑身一层一层的泛寒,脚心冰冷。

面对苟耀天,苟连河的那种害pà

是根深蒂固无法掩盖的。

“朕来看看朕受伤的儿子是否有痊愈的迹象,怎么?还需yào

你的批准?”苟耀天为尊二十年有余,浑身有着与生俱来的的威严。只眼睛稍稍睁大就能让苟连河颤上一颤。一身胆寒无所遁形。

“儿臣惶恐……”接下去的话苟连河又再次卡在咽喉处,他因为心虚想将借兵一事和盘托出,但有害pà

苟耀天并不知dào

个中缘由,自己这么一说不是不打自招得不偿失么,于是抱着侥幸的心态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挺了挺胸膛,想借由此举壮势。

苟耀天差点被苟连河的举止气的吐血,看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他还做对呢?

“程之翰来了你知dào

吗?”苟耀天顾不得身边还有众多的围观者,怒吼咆哮,而那些伏地的人们也都为之一振,知dào

程家人向来是皇上的忌讳,而现在这个忌讳却当着他们的面从皇上的口中脱口而出。

苟连河大为吃惊:父皇如何得知的程之翰前来洗濯国的,难道他不是来窃取什么不为人知的机密,而是来面圣的?苟连河心神一通,明白了这是程之浩的作为,好狠好毒好直接的陷人于不义,程之浩连阴谋诡计都不屑使用,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真是好妙的绝招,直攻要害打的他真是毫无招架之力。

在月台之下跪拜的人群也因为苟耀天的话慌了,皇上密会程之翰的事情居然用吼的,看来他们是一个都活不成啊!有人已经口吐白沫翻着白眼晕了过去,有人已经开始啜泣,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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