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总是像从指尖流过的细纱,在不经意间悄然滑落。那些往日的忧虑和担心,在似水流年的荡涤下随波轻轻地逝去,而保留的欢乐和笑靥在生活中一直不断的延续。
距离月华洗礼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小镇渐渐回到了以往的节奏中,安宁而又和谐。天空中飘洒的蒙蒙细雨,如烟如雾,缠缠绵绵,为她披上了一件单薄的轻纱。雨中的世界和平时截然的不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雾蒙蒙的,没有了往日的清晰,却多了几分神秘与柔和。
街道上五颜六色的雨伞和蓑衣不断的变换着位置,平凡的人们又在为一天的生活开始奔波。瘦弱的少年一袭白衣,双手环抱,静静的站在窗台,看着朦胧的街道,苍白的面孔带着几分稚嫩,眉宇间透露着一丝虚弱。
昏迷大半个月方才苏醒,又经过不断的调节,除了心神还有些疲倦外已无大碍。对于月华洗礼最后发生的事情,大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也没造成什么影响。枫涧飞自然也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次洗礼确实收获良多。
“飞儿,下来吃饭了。”熟悉而温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枫涧飞将窗户半掩,向楼下走去,边走边回答:“来了”。
整洁的大厅中祖父、祖母正准备着饭菜,七岁大的堂弟调皮的逗着一只可爱的小狗。一家人其乐融融,祖父、祖母是落月学堂的讲师,几乎没出过小镇,而堂弟与他的父母常年不在家,从他懂事后就与祖父、祖母生活在一起,父母也几乎隔一两年才会回来一次。
与家人聚在一起,吃着祖母做的可口饭菜,谈着小镇的新鲜故事,这是一件无比惬意的事情。可今天似乎气氛有些沉重了,祖父慈祥的面孔带着几分严肃的神色:“接下来你准备如何选择”。
枫涧飞轻轻的咬着筷子,一脸沉默。祖母没有说话,她不想影响孙子的抉择,堂弟也十分懂事的闭着嘴,默默的数着碗中的饭粒。他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扒了一口饭,细嚼慢咽,许久才抬起头,微笑的回答道:“下午我去学堂一趟,晚上给你们答案”。
“也好,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尊重你的选择。”祖父的脸上挂着几分笑容,对于自己的孩子无论成就如何并不在意,只要他快乐就好。
温馨的氛围中,午饭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堂弟出奇的没有打扰他,独自上楼,换上了一身黑衣,将燃烬背负在身后,默默的走出家门。
游走在历尽沧桑的石板上,穿梭在喧闹欢快的人群中,冰冷的细雨洒落在他的身上,清新的气息泌人心脾,枫涧飞缓缓前行,不断的跟熟悉的人打着招呼,街道不长但也不算太短,在靠近学堂的周边,没了喧哗声,多了几分庄重与肃穆。
落月学堂,坐西向东,偌大的学堂占据了小镇九分之一的面积,古朴的石墙上镌刻着许多历史古记,学堂的大门上挂着一幅匾额,苍劲有力的写着“落月学堂”四个大字,字入木三分,字形间透露着一股苍老而悲凉的气息。
不知道是多少次踏进这扇大门了,自从五岁开始修炼,几乎每天都如此般走过。枫涧飞沉默的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回首过往,自己到底为何修炼?自己似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走过前院书堂,穿过演武场,进入后院的书楼,守楼人看了他一眼便继续看自己手中的书卷,枫涧飞默默的翻阅着早已铭记在心的书卷,寻找最初的感觉。书楼的书并不少,当他翻阅完时,银月已悄然升起,守楼人平静的握着扫帚仔细的打扫着书楼,有意无意的瞥了枫涧飞一眼:“修炼之道,有求权势,有求长生,有求逍遥,有求安宁,凡人皆有所求,但一若踏上这条道路,就不要忘了自己的初心,太多太多的求道者都因心性不坚而陨落途中”。
枫涧飞依旧拿着最后一本古籍《落月古史》依靠在墙壁上,心中却不断的思考着守楼人的话,守楼人没有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己的说道:“修炼是修灵、修身、修道、修天地,更是修心,无论你修为有多高,权势有多大,一旦没了目标只会一步一步的走向灭亡”。
枫涧飞放下古籍,真诚的向守楼人鞠了一躬,守楼人的话不多,但却开始影响他心中的天平,沉默无言的走出书楼,此时细雨依旧不停的下,阴沉的天空没有银月的踪影,但却能感受到银月的存在,背上的燃烬也在默默的流转这一丝不可察觉的银芒,走遍了学堂的每一个角落,他踏上了演武场新修的武台,取下背上的燃烬握在手中,闭上双眼,心神畅开,感受着天地的气息。
一刹那间,他睁开双眼,拔出燃烬,明亮的剑身折射出银色光芒,剑随心动,平凡的招式不没夹带一丝灵力,他的动作很慢,缓慢划过的长剑仿似他身体的一部分,如影随形。
院长韩意曾在他聚灵时给出了评语:天资中上,悟性极佳;心思缜密,却优柔寡断;心性平和,却略显懦弱,若能做事果断无畏,则必成大器。
剑如人,心乱则剑乱。枫涧飞的心中不断的推演着走上不同道路上的自己,每一次的深思都让他的心情变得更沉重一分。他的剑不由的变快,无意识中夹带着几分灵力,长剑破空,激荡起一片微风,长发黑衣随风而舞,身形越来越快。
天空依旧下着细雨,微弱的细雨在强烈的剑气下纷纷避开,飘落在他的四周,这一次的推演如同之前一样,自己已经踏上了这条路,无论自己如何选择,迈入灵意境是迟早的事情,而自己的祖父、祖母潜力已尽,若没奇遇终身也只能止步在灵意之前,最多也只有一百五十年的寿命,当自己步入灵意,获得五百年的寿命,看着亲友一个个离自己而去,那种感觉是孤独寂寞而悲痛的。
“祖父,哥哥他到底怎么了?”韩厉看着台上杂乱无章的剑舞有些担心的问道,他与韩意已经来了十分钟了,自己本想尝试的喊住枫涧飞却被韩意阻止了,韩意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孩子就是想得太多,悟得太深,你看他的每招每式虽然杂乱无章,但却充满了一股意的韵味,如果他能看透,那么就有可能形成剑意”。
“剑意。”韩厉难以置信的张大了嘴巴,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憧憬:“剑意,那可是牛逼的东西啊”!
韩意一脸惋惜的说道:“终究是太年少,许多事未经历过,只凭着自己的推演,是悟不透的,能产生意已经难道可贵了,要想形成剑意,还差得远”。
韩厉战意激昂,有些蠢蠢欲动的道:“现在我与哥哥谁强?”韩意一手拍在了他的头上,平淡的道:“你现在上去,死的绝对是你。”韩意不服的问道:“为什么”。
“他现在离剑意只有一步之遥,无意识的状态下,十个你上去也不够杀,可惜,就这一步恐怕几年内都没法跨过去,虽读万卷书,却未行万里路,格局太小,这也是我叫你们去天武学院学习的原因之一。”韩意说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伤感,看着孙子有些赌气的样子,声音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你与小飞的路不同,他需要的是悟,你需要的是战,在天武学院,就你俩的资质最多算中等,比你们强的不在少数,所以虽要有无畏的战意,但也须量力而行”。
当亲友的逝去,自己能做些什么?
当自己的逝去,世间留下些什么?
岁月无情,时光易逝,自己在时间的长河中是微不足道的,纵观古今被时光磨灭的事物不计其数,多少大能也在时光的摧残下逝去,亦如一粒尘埃惊不起一丝波澜。他的心越来越冷,他的意越来越寒,他开始徘徊在迷失的边缘。
燃烬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意志,一道柔和的力量注入枫涧飞的体内,冲击他的心神,在孤独寂寥的空间中似有一道柔和的光芒照入,他心神一震,一丝鲜血从口中溢出,凌厉的剑势截然而止,长剑插入石台,体内的灵力疯狂的宣泄而出,空中的细雨纷纷向四周散落开去,枫涧飞大口的喘着气,冷汗不停的滴落,好悬,这种感觉真是无力。
许久,他站直了身体,燃烬归鞘,朝着韩意走去,韩厉调笑道:“哥,你太婆婆妈妈了,要是再干脆一点,你就可以形成剑意,剑意啊!”枫涧飞白了他一眼,自己差点就心神失守了,还剑意,这绝对是故意的嘲讽,没有理会他,平静的道:“韩爷爷,我要去天武学院”。
韩意微笑的看着他,满意的道:“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启程”。
“哇偶,天武学院,我来了,看我如何称霸天武,到时候我罩你。”韩厉兴奋的叫道,全然顾两人看白痴一般的眼神。
回到家中,夜已晚,祖父祖母还在等着他吃饭,这顿饭吃得是最沉重的一次,当他说出了自己的抉择后,祖父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你就要一直走下去,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记住,活着才有希望”。
“活着才有希望。”枫涧飞轻轻地放下燃烬,喃喃的念道,不错,没有了生命,一切都无从谈起,这一晚,他没有修灵,而是如常人般安静的进入了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