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她并不曾怀疑到承祯帝的身上。

他的的确确是吐血了,也的的确确是病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皇上病了,国却不可一日无君,所以太子殿下便出现了。然而这看似十分正常的一件事,却远没有它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平静。

叶葵并不善于揣摩人心,所以这件事,她一开始便没有产生过丁点疑虑。

直到事情开始脱轨,滑向越来越不对劲的深渊时,她才重新将那些事捡起来好好理了一遍。这不理不要紧,一理却是理出问题来了。

承祯帝生病,太子代政。

可是承祯帝还有多少个儿子?

他还有多少个身强体壮、正当年纪的儿子?这些人中又有多少个是比太子殿下来得更有声望更有才干的?而其中,又更是以五皇子为重。他是个看上去远比太子更适合做帝王的皇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乍然看到太子着手处理朝政,做着往日该由承祯帝做的事,众人心中会是何感想?

最起码,不可能是高兴。

而五皇子,想必是十分的不高兴才是。

说不嫉妒,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叶葵试想,若是她是五皇子,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她也不会坐视太子殿下上位的。理由?凭什么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人,未来有一日却要爬到自己的头顶上去?这是耻辱,十分要命的耻辱!有才的人多半是高傲的,五皇子又因为母家尊崇,想必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挫折。

这样的一个人,哪里像是忍得住气的人?

所以,太子没能感受几日做皇帝的滋味,便已经被五皇子拉下了马。其理由,又是那样的叫人无奈。可事实上,太子被废除,霎时便从云端滚落泥地。

五皇子则反之,气势一时间如日中天,甚至已经隐隐有了一种太子之位已经是他的囊中物一般的感觉。

而这一切,叶葵直到许久之后才隐约察觉到。

所有的一切,竟似乎都是在承祯帝的授意下完成的一般。

他分明躺在病榻上,可是叶葵却无法压制自己脑中的这个念头。一件满是“狗血”的龙袍便将已经当了几十年太子的人打入了地狱。可其实只要承祯帝愿意相信太子,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甚至于,只要他愿意去调查一番,又或是他根本就可以寻一个替死鬼来终结这件事。

可是,什么都没有。

太子就此没了。

叶葵不能不觉得承祯帝是根本就不愿意太子继承他的皇位。

他就算没有授意,也定然是默许了这件事。默许五皇子陷害太子,默许太子落马,默许朝野动荡、皇位飘摇。

都说女人的心,海底针。可是照叶葵看来,帝王的心可远比海底针还要难捞出来才是。不论他做什么,都叫人一点也探查不出缘由来。明明那些事似乎都已经迫在眉睫了,可是不到最后定夺的那一刻,你就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这种感觉可一点也不好受。

叶葵暗自握紧了拳头,她要翻盘!

她想翻盘!也势必要翻盘!

她不想做棋盘上的棋子,也绝不想让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做那些人手中的棋子。翻手云覆手雨,她要做下棋的那只手!

翻身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就都会改变。她的出现,本就已经改变了许多事。再加上一件,又能如何?就算是换了帝王,这个世界不照样也能继续下去?既然没法知道承祯帝心中所想,难道他们就不能直接将皇位夺到手里来?

不论在什么时候,照样都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这一点,从古至今都是毋庸置疑的。

也许,抽个时间她应该去求见一次裴贵妃才是。十三皇子的年纪虽然还小,但是真论起来也并没有那么小了。就她所知道的历史来看,当初康熙也不过是八岁便登基了,十四岁就已经亲政。所以年纪小,又如何?他总会长大的。

心思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其中的一条突破口。

可是这些话若是她在这个时候贸贸然说出去,可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谋反二字,并不是谁都担得起的。

同样,若不是正巧裴贵妃膝下还有个十三皇子,又正巧裴家手里还有兵权,她也绝不会想到那个方向去。如今承祯帝的心思深沉得叫人一点也猜不透,她也就只能先这般想着,为今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多做一点打算。

承祯帝是否中意五皇子?

这一点,也许才是事情的关窍所在。

可若是承祯帝无意让五皇子继承皇位,如今太子也已经落马了。那么他心中的那个继承人又到底会是谁呢?体弱多病的三皇子,冲动莽撞的六皇子,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七皇子,聪明隐忍的八皇子,还有今年才刚刚十五岁的九皇子……除了这几个之外,剩下的那些皇子应当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剩下的那些个年龄都还太小。

所以承祯帝看中的人难不成会是八皇子?

叶葵细细想着,皱紧了眉头。

想了一会,她便又努力将这些念头从脑子里先甩出去。现如今,最重要的并不是承祯帝属意哪一位皇子,最重要的应该是苍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榆关之外又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裴长歌跟叶崇武又是否平安无事。

叶葵叹息着,心中明白自己拼命地去分析承祯帝的情况,其实不过也是为了逃避苍城的事。

她有些不敢去想。

再加上其中似乎又掺杂了已经灭亡的南鋆国,事情已经复杂到了她无力去归拢的地步。

沈流的死,已经点燃了战火。

她深知这一点,也因此愈发明白永安侯今日怕也是难以回来。沈流是他的老部下,沈流若是通敌叛国,难保身为他过去将领的永安侯不会知情,甚至于根本就是参与者。

她能这么想,众人自然也就会这般去想永安侯。

清者自清,统统都只是屁话罢了!

只要在旁人眼中你是浑的,就算你自己觉得自己再如何清澈,你也只能是浑的。就好比谎言一般,说的多了也就成真的了。为什么?三人成虎,岂不就是这么个道理?

永安侯已经被牵连了进去,裴家也难以撇清。

但叶葵相信自己公公的本事,他若是这样就会被打倒,就不是永安侯裴翡了!他不会有事,却得花费时间去摆平这件事。一时间,永安侯似乎已经无法分心去处理关心苍城的事了。

这一点,叫叶葵十分担忧。

她忧心忡忡地回到惊鹊院时,提前回来的燕草已经煮好了面条,掐着时间端到了她的面前。她本没有什么胃口,但是饿了大半天,见到那碗清汤寡水的面却莫名起了食欲,便心不在焉地扒拉完了一整碗面,看得秦桑跟燕草都不由自主露出了个笑容来。只有池婆一脸不高兴,教训她只吃这样的面,全然不顾自己是双生子的人。

池婆炖了鸡汤拿进来,可是叶葵却是一滴也碰不得。

一闻到那个味道就觉得胃里翻涌,不舒服得紧。池婆无法,只得又将那一盅鸡汤给拿了下去。

自打叶葵有孕后,池婆便满心都只有为她做饭这一件事了,平日里并不常露面,隐约间已经成了那小厨房的厨娘了一般。

“婆婆,我有些事想要同您说。”叶葵看着她准备离去的身影,突然喊住了她。

池婆疑惑地转过身来,将手中端着的鸡汤递给了外头候着的小丫鬟,只说赏给她们了,而她则跟着叶葵进了内室。房门一闭,燕草跟秦桑守在了外头,屋子里便只剩下池婆跟叶葵两人。

“有心事要同我说?”池婆蒙着阴翳的眼半闭着,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却是炯炯有神地盯着叶葵看。

叶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招呼池婆在自己边上坐下,有些为难地玩着自己的手指,神情略带尴尬地道:“原是不该问的,只是如今事态紧急,我也就只好问了。您原先在宫中是伺候哪一位的?”

池婆微微昂首,蹙眉道:“怎地突然问起了这个?”

“也罢,有些事我自己憋着想也想不出什么名堂来,倒不如说出来您也好帮我一道想想。”叶葵咬唇,轻声道。

池婆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不由怔了一下,旋即目光柔和起来,道:“说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叶葵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所猜测的事同明确肯定的,尽数说给了池婆听。

“你是说,你怀疑皇上是装病?”池婆抓住了她话里的关键所在,敛目问道。

叶葵颔首,又摇摇头道:“也或许不是装病,只是那病到底是如何来的,我们谁也不知道。”反正不论如何,她的的确确是在怀疑承祯帝。他的病来得有些蹊跷。

“太子殿下是先皇后所出。”池婆忽然喃喃道。

叶葵是知道这一点的,可是她也同样听说先皇后同承祯帝感情极好。然而,突然之间,脑子里似有道白光闪过,叶葵想到了永安侯跟永安夫人。她的公公婆婆在世人的传言中不也是感情极好的吗?可是事实上又是如何的?所以,先皇后跟承祯帝的感情其实也并不好?

池婆的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她微低着头,苦笑了声,道:“是了,皇上怕一直都是不喜太子殿下的。”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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