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过半,一行人才回到了叶家。

早些时候,贺氏便先派了人回家将这件事禀给了叶崇文。

如今马车才停,叶崇文便已经领着人在门口等着了。见了叶老夫人头一句话便是,“老祖宗也已经知晓了,嘱我等人一到便带过去。”

叶老夫人手缠念珠,有些不悦地皱眉斥道:“是哪个又去扰了老祖宗?”

贺氏神情自若,却也不做声。叶崇文只好低声又道:“母亲,天色已晚,先进去再说吧。”

话音落地,叶葵几人也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

春禧走在最后头,磨磨蹭蹭似是不愿意下车。她从未想过叶葵可能还活着,而且还能自己寻到凤城来。她如今好不容易离开那破落的乡村,到了帝都,可如何也不愿意再灰溜溜的回去了。可叶老夫人显然已经不愿意再信她一句话。

“父亲。”几个小的异口同声唤起叶崇文。

只有叶葵跟春禧两人沉默着。

叶崇文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叶殊身边的她,可定定看了会,却只说了句,“生得也不像云娘……”

语气之怅然,倒是让叶葵也吃了一惊。

贺氏更是登时便变了脸色,慌忙微微侧过头,生怕被旁人给瞧去了。等到再将脸转过来,却已是恢复如初。她淡笑了下,道:“堵在门口像什么样子,都先进去吧。也累了一整日了,母亲先去用饭吧,我跟二爷领着人去见老祖宗。”

可叶老夫人却一把收了念珠,执拗地道:“老祖宗向来早睡,等久了未免困倦,我同你们一道去。”

说完,便扶着阮妈妈的手率先走了进去。

“你们三个跟我走。”叶崇文无法,微摇了摇头,转身对叶殊几人说道。顿了顿,又转头吩咐贺氏,“你们几个也都还未用饭,时候也不早了都先下去吃点吧。老祖宗那边我自带着他们去便是。”

贺氏心中没底,想要同去,可叶崇文已如此说了,她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领着叶昭几个回了各自的院子。

等人走后,叶葵略松了一口气。

一个老祖宗便已难以应对,若是贺氏也在场,倒是更不容易了。

就连三叔说起老祖宗的时候,也忍不住连连摇头,想必那贵为长公主的曾祖母脾气定然不好。何况萧云娘手札中所记的,也都不是什么好事。

三人跟在叶崇文身后过了垂花门,又东绕西绕走了半天。

一路上,叶殊略带慌张,春禧面色煞白,唯有叶葵昂首挺胸,一身粗布衣裳也叫她穿出了几分贵气般。

叶崇文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不拘哪个才是他真正的女儿,他最后一次见她时,她还未满周岁。一转眼,十几年便过去了。如今再见,却似乎根本连一丝父女之情也生不出来。他暗叹了声,别过头去。

说起来,若不是云娘心性太差,又怎会不顾他的脸面,不顾叶家的脸,在他新婚之夜带着女儿逃走?

这样的人教导出来的女儿,想必性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这般想着,他便愈加不想理这些事了。

先前已来过一着,如今却又要来一次。老祖宗那边一得到消息便已是发了好大一场火,等会见了人还不知是何模样。

叶葵跟在后面,只不时听到前面那应该被她称为爹的男人重重的叹气声。

她根本不在意他在想什么,她也不在乎这人对她跟叶殊是否有情分。便是没有又如何?她总会让他知道他们姐弟俩才是他嫡亲的孩子。如今,她要想的不过是怎么让自己在这家中留下来才是。

说起来,贺氏将池婆唤走却不知为的是什么事?

又走了会,眼前渐渐大亮起来。

鼻子里更是不停钻进来一股股冷冽的瑞脑香气。

只是闻得久了,那冷冽却又似滚烫起来。

还没来得及进门,门里便摔了只瓷枕出来,“哐当”一声碎了一地。瓷片在灯光下泛着冷冷的光,合着老人洪亮的声音倒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叶葵一听那声音便知道这老祖宗的身体指不定比叶老夫人还要好。

“老祖宗,您瞧瞧您,那般重的东西怎好随意碰,回头仔细手疼!”

这是堂姐叶明烟的声音?

进得门,果然便看到叶明烟正在给一个衣着富贵的老太太揉手。

“老二,人呢?”见他们进了门,老祖宗推开叶明烟。一头银丝,脸色却是红润如少女,乍一看年纪竟然却也不比叶老夫人大多少。

叶崇文闻言急忙错开身,示意他们到前边去。

老祖宗皱着眉细细将叶葵从头到脚打量来了几遍,才略带疑惑地说道:“既不像老二,也不像云娘那臭丫头,可怎么瞧上去却有些眼熟?”

叶老夫人闻言微微一怔,旋即低声道:“生得有些像阿薇。”

“阿薇?”老祖宗眼神一黯,“这么一说,倒还真有几分相似。人常说侄女肖姑母,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已经不知是叶葵今日第几次听到阿薇这个名字了,她也直到这时才有些反应过来为什么三叔嘱咐她今日一定要梳双平髻。也难怪三叔见到她的时候便说有些眼熟,原来她生得同那不知人在何处的姑母相似。

这倒是雪中送炭了。

“你,走近了让我瞧瞧。”

叶葵依言走近,却见老祖宗又皱起了眉头,口气不满地道:“这细细一看,眼睛可不是生得同云娘那臭丫头一模一样嘛!”

“你那玉佩怎会落到旁人手里?”拐杖在地上重重点着,老祖宗的口气愈发不满起来。

但叶葵听到她的话,心中却是一喜。

她说的是你的玉佩,这便是说明她也已承认叶葵才是真正的叶家二小姐!

叶葵一脸乖巧听话之色,口道:“当年遇到了匪徒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受了伤,被一户农人给救了,因身上无银钱,母亲为了报恩不得已才将玉佩给了人。”

这是个天大的谎。

只要贺氏一说萧云娘是死在长平巷中,所有人便都会知道她在说假话。可她料定了贺氏不敢说,只要说,那么沈妈妈跟翡翠便难逃其咎,拔出萝卜带出泥,贺氏自然也逃不了干系。所以她绝不会说!

“不!不是这样的——”春禧突然尖声大叫起来,可没说几个字便被人捂了嘴。

老祖宗眼中突然盛满凌厉之色,厉声道:“将她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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