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

符斯崇坐在大营中查看最近的军报,旁边本应挂着盔甲的地方已经换上了龙袍,他现在已经不是大元的将军了,而是自立的武王了。

一个妇人缓缓走到他的身后,为他揉捏太阳穴,“陛下不要一直看了,对眼睛不好。”

符斯崇已是四十多岁的年纪,因为常年征战的缘故,外表比实际年龄还要看上去老一点,他把手轻轻覆在美貌妇人的玉手上,“有你陪在我身边,自然是不累的。”

“松儿最近武艺又有进步了,常说让爹爹看看呢。”妇人的容貌说不上好看,很是普通,更不要说与大元有名的美人元微相比了,但是她身上带着一种贤妻良母的气质,这或许才是令符斯崇为之倾倒的原因。

符斯崇听妇人提起这个名字,眼里浮现欣慰,”松儿在武学上很有天赋,以后说不定会比我更厉害。“

“那还是多亏他有一个厉害的爹爹啊。”妇人依偎在符斯崇怀里。

“改天可以让松儿挑一样趁手的兵器,我看能不能找到墨家的人为他专门打造一把。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看他喜欢哪个了。”符斯崇提议道,“我最善于使刀,若是松儿挑了其他的武器,恐怕还要给他找个师父。”说到这里,符斯崇觉得眼前突然出现了元微的身影,若是说使枪的话,恐怕没有人是她的敌手吧?

“最近京城是雨水最多的时节呢。”符斯崇突然道。

妇人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又……”

“我只是在想,雨季结束的时候应该可以打到京城了。”符斯崇笑道。

妇人这才放心,听说长欢公主自弑,符斯崇既然不在意,自然是最好的。

符斯崇望见窗外淮州万里无云的天空,希望公主出殡的日子,可以有一个好天气吧。

“轰隆——”

符晓忘了一眼颜色渐深的天空,“恐怕一会就会下雨了。”

她与白弈对视一眼,同时加快了速度。

到了符府,果然是墨霜筠指挥墨家的人进行仪式,墨霜筠装扮与平时无异,唯一的不同就是腰间多缠了一圈白布。

符晓呼吸一滞,她作为长欢公主的直系亲属,自然是重孝,传粗布白衣,若是女婿一类的外戚,则是轻孝,腰间缠白布即可。

“阿晓你过来看看,这样对不对?”墨霜筠看到她过来了。

符晓把墨霜筠拉到一边,”这些都是墨家的人?“

“是啊,其实还是礼部来做会比较好,但是……”墨霜筠解释道。

“他们的工钱我来出。”符晓认真道,“礼部的人没有墨家的人好。”

出殡的队伍在街上行进,符晓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小声问墨霜筠,“我记得墨家不是一直提倡节葬吗?”

“没错啊。”墨霜筠道,“但节葬是指不会大摆宴席一类,并不是说我们一定就将丧葬简单化了。”

符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出殡的队伍到了皇陵,礼部的人终于是姗姗来迟,对着墨霜筠百般赔礼道歉。

墨霜筠将符晓推到前面,“大人可不要看错对象了,墨某戴的只是轻孝,郡主在这里。”

“是是是。”礼部的官员又向符晓连连道歉,“那接下来就不麻烦墨家主了,就由我们接手吧。“堂堂一国公主出殡竟然还是劳烦墨家的人,这事传出去了他的官帽也就保不住了。

符晓冲墨霜筠点点头,都已经到了这里,就算礼部的人再有九个胆子,肯定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情。

“那我在外面等你。”

符晓没有听清楚,就已经进入皇陵里面去了。

她所料果然不错,刚刚下葬,天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郡主……”礼部的官员也不敢走,只能跟着符晓一起淋雨。

符晓低着头,道,“你们先走吧。”

他们才如蒙大赦,纷纷离开了。

符晓蹲坐了下来,现在的她,是真的切身感受到一种无家可归之感。

将军府是符斯崇的,已经被皇上收回了;小舅舅和她虽然关系亲厚,但过去住着仍是住在别人家;雪洛山虽说有师父师娘,但是她难道就真的在山上呆一辈子吗?

“我的家在哪里啊?”符晓把头埋进膝盖,任由雨水浇在身上,询问的声音立刻湮灭在浩大的雨声之中。

突然,没有雨水落在身上了。

“阿晓,我们回家吧。”

如果他再一次问我的话,我就答应他。

娘亲,是你听到了我的心声吗?

符晓站起身扑上去抱住墨霜筠。

竹里馆。

竹楼的房间很多,符晓住到了墨霜筠楼上那一间。

夜里,符晓看着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房间,心里又涌现出了迷茫。她住到了竹里馆,究竟算是什么呢?是像白弈一样的朋友吗?还是……

本以为很难睡着,没想到好多问题都还没有想明白,符晓就已经沉沉睡去。

但夜晚的竹里馆,还有一个人久久无法入睡。

墨霜筠只穿了中衣走出竹楼,阿韶睡眠浅,立刻就醒了,跟了出来想看看他到底是要去干嘛。

幽幽的月光下,竹里馆中的情景很是清晰,墨霜筠慢慢走到小潭边,此时连鱼儿都已安睡。

阿韶猜不透他心里怎么想的,出来晒月亮吗?

阿韶正疑惑的时候,他看到墨霜筠双手在潭边的石头上一撑,直接跳进了潭里。

潭中的月影立时被他所搅动,碎成一片片的。

墨霜筠明显是故意跳进去,不仅不出来,好像还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阿韶暗骂了一句,立刻飞过去把墨霜筠捞出来。

墨霜筠刚好抓住了想找到的黄色绢布,就让阿韶带他出了潭水。

两个人都湿漉漉地坐在地上。

阿韶看清他手上拿的是什么,骂道,“你是不是癫了,这圣旨是你当初丢下去的,现在跳下去再拿回来的也是你!”

“小声些,符晓和白弈都睡了。”墨霜筠低着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真是个疯子。”阿韶低声骂他。

这时一直遮住月亮的一片云朵飘走了,一道月光打在墨霜筠的脸上,月色虽冷,他的笑却平白让阿韶感到热度。

“或许我真的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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