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时长持续数月的《妖女》也已接近尾声,最后几日正好遇上高温,演员身上还套着古装,捂得严严实实,众人叫苦不迭。不过还好拍摄过程较为顺利,最后如期杀青。

杀青当天,季珵收到了一条俱乐部开业的邀请信息,看了一眼微信备注名,不太熟悉。他们这个圈子阔少爷比比皆是,大概又是哪个爱玩的败家子不务正业,却兢兢业业地搞起了夜场。这个圈子里的消息传得又快又广,他回国的事早已传遍,都知道他是个玩咖,受邀十分正常。所以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邀请,他也毫不意外。

刚开业,总要找些人来撑撑场面。

说起来,回国后为了拍戏,他推掉了大部分社交活动。既然电影已经杀青,是该找个机会放松放松,于是在微信上回了个“OK”。

立马收到了对方一系列感谢回复。

天已黑得浓稠,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滨江路被街灯招牌点缀得五光十色。夏夜炎热,整条路依旧人头攒动,异常喧闹。

季珵的车在一间新开的俱乐部门前停下,下车后将车钥匙扔给接待就直接沿着红地毯往里走,两旁整整齐齐摆满了花篮。

俱乐部内光线偏暗,光影摇动,远处舞池里不少男女,放肆舞动。他刚走进来,就有一位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满身名牌迎上来。

“季大少爷,欢迎光临,你今儿真是给足了面子。”

然后对方装作熟稔地要与他拥抱,他心里虽然嫌弃,面上却也不好摆出来,只能顺着对方稍稍勾肩搭背了一下。

“严总今天也来了,二位要一起坐吗?”

“行吧,我自个进去找他吧。你招呼其他人,先忙。”刚走了两步,他虽然依旧对对方毫无印象,不过不管怎么说今天人家的俱乐部开业,捧场的话还是要说上两句,于是回过头补了一句,“祝你生意兴隆啊。”

对方极尽拍马屁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成了,得季大少一句话,我这俱乐部想不火都难。”

“……”

季珵没有再理对方,径直往里走,沿着玻璃栈廊穿巡了半圈,最终在偏上方的卡座内,找到严雪至的身影,又在看到他身边那个人影后,蓦然一怔。

天下奇观了,季谨言这个冰块居然也会来这种地方?

季珵旁若无人地走进卡座当中,前脚刚迈入调侃的声音后脚便响起。

“今夜是天有异象了吗?谨言,你居然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还是你转做警察内线,来钓鱼执法了?”

季谨言听到季珵熟悉的嗓音,连眼眸都没抬,手里还拿着矮脚酒杯。杯里的威士忌偶尔晃出盈润的光,他声音不咸不淡:“来看看你们这些败家子,平常怎么消遣的。”

季珵平日里已经被怼习惯了,落座之后交叠着双腿,还笑着问:“那看出什么了吗?”

季谨言不疾不徐地抿了一口酒:“果然没营养。”在他看来,这种纵情声色的场所会消磨一个人的意志力,如非必要的应酬,他很少会愿意来这种地方。

季珵:“……”

严雪至在杯里加了一块冰,又添了一些酒,递给季珵,说:“这俱乐部老板与我有交情,他开业,我来捧捧场,顺带就叫上了谨言一起。”

“哦。”

严雪至这种三教九流都结交的性子,来这里倒也不稀奇。只是季谨言居然会答应一同前来,在季珵看来还是有些暗暗称奇。

卡座里三个长相英俊气质出众的男人,生生将周遭的沸腾喧闹都隔绝开了。其他位置上的人时不时向他们那桌张望,伴随着窃窃私语:

“看看看,那桌的颜值,绝了。”

“别看了,这种品相的货色,估计要价很贵。”

“嘁,你是不是不长眼,认不出那是季家的大少爷吗?”

经常混迹在圈子里的人,还是认出了季珵。但是对于严雪至和季谨言这种很少出现在娱乐场所的实干型集团接班人,还是觉得面生。

“季大少不是在国外?”

“前些时候,就有传言说回来了。”有人鄙夷道。

“那他身边那两位?”

“应该也是来头不小。那边那个笑眯眯的,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叫他严总。”

“严总?是那个严家?那他旁边那个人……”

“咱们城里还有几个严家?他旁边那个估计也是什么天上飞的人物,所以那桌的人,不是我们能想的,还是不要自找没趣了。”

听见有人这么说,那些跃跃欲试的小飞蛾,瞬间就被浇灭了热情。

这些莺莺燕燕之语都被节奏感快而强的音乐所吞没,并未传到卡座里头。严雪至与季珵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季谨言就在一旁闷头喝酒。

“谨言这是失恋了?”

季珵察觉出了不对劲,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问严雪至。终于,林兮那姑娘也受不了他“辣手摧花”的手段,弃他而去了吗?

严雪至转头,看了眼身侧坐姿端正、面色依旧平淡如初的季谨言,可那一杯杯毫不犹疑下肚的酒,好像无声昭示了此时此刻他的心烦意乱。

某人把日思夜想的人带回了酒店套房,啥都没干,连句话都没说,自顾自睡着了,醒来人早跑了——这种毁他兄弟面子的桥段,他该不该说呢?

算了,他还想多活两年……

于是宣扬八卦的话都已到了喉头,却还是硬生生地被吞了下去,出口已然变成了:“没什么,来这种地方当然是要多喝酒的。”

偏偏季珵毫无察觉,还在继续作死:“那是跟林兮吵架了?”

季谨言依然不理他。

他也习以为常,开始发表自己的滔滔大论:“女孩子嘛,生气很正常,什么你吃了她最后一包零食啦,今天天气太热啦,指甲裂了,衣服上沾了块油渍,她们都会心情不好。重点是要怎么哄好她们。”

严雪至好整以暇地看着季珵:“那这位妇女之友,有何高见?”

“无论对方说什么,说得再无理取闹不可思议,错的都是我们。要哄她们,就要先有我的呼吸都是错误的决心。”

季珵说完便瞧见严雪至的笑容收了收,季谨言的眉头皱了皱,显然这两个“注孤生”都不太能理解这么高深莫测的“恋爱经”。

“你们要学会放下身段。雪至,你看着平易近人,实际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你这么外热内冷,女孩子跟你相处久了都受不了。还有,谨言你平常说话不要那么毒,女孩子都很玻璃心的,可能一不小心就被你一句话伤害了,跑了就很难追回来了。”

他原本只是纯粹想显摆显摆,故意说了一番,不经意间一瞥,竟然瞧见季谨言很认真地看着他的方向,那双眸子似乎在思索什么。

这这这……他内心有些小激动,自认为对方是在向自己虚心求教。

他像是受到了鼓舞,更加滔滔不绝了起来,最后还自认完美地来了一句总结:“总之,好女怕缠郎,要懂得放下身段。还有,有误会一定要说开,否则一定凉凉。”

面对季珵毫无中心思想的高谈阔论,严雪至轻嗤了一声,季谨言却由始至终沉默如初,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伴随着重音轰炸,话题很快又从这头转到其他方面,严雪至见季珵目光向外扫视了一圈,不由得问:“怎么,有没有看得中的妹子?”

季珵摆摆手,摆出一副疲累的样子:“算了吧,今早电影刚杀青,我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后期制作完成,正式上线之后还有路演和宣传,没时间去找妹子了。”

严雪至调笑道:“还以为你三分钟热度呢,你这劲头,倒看着不像了。”

“那当然,你看看,这几天拍戏这么热,我都焐出痱子了。”他顺带掀开脖颈下的T恤领口,展示给对方看。

“得了吧。”严雪至嫌弃地推开他,“既然你打算认真发展演绎事业,那经纪公司找好了吗?”

“之后我应该会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就打算找个经纪人,有人选了,可人家还在考虑当中。”季珵目光落到季谨言身上,“就你那个未婚妻,林兮的小助理,哦不,严格来说,不是她助理,是她朋友。”

“‘玛丽苏’?”严雪至一挑眉,目光还若有似无地瞥过季谨言。

季珵:“对,就是她。”

季谨言正要送酒入口,手中的杯子却倏然在空中停顿了数秒,沉默了片刻又突然开口问:“你们是不是还有杀青宴?”

“是啊。”面对他略显突兀的问题,季珵不得其所,只能照实回答。

“那天,我也会参加。”补充完这一句,季谨言放下酒杯,转头盯着季珵,“叫上你那个经纪人候选人,验一下合不合格。”说罢,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整理一下西装,神态如常。

“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望着季谨言离开的背影,季珵有些蒙,推了推身边的严雪至:“他为什么要看‘玛丽苏’合不合格,他是在关心我吗?”

严雪至笑而不语。

季珵满头问号,这两个“注孤生”是单身太久,脑子不正常了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奇怪……

季谨言一路从震耳欲聋的内场走至外场,顺便联系了就在附近等候的司机来接他,短短一段路惹来不少炽热的目光。

站在俱乐部门口,他看了一眼腕上的古董表。

俱乐部门口人流进进出出,他笔直地站在那里,矜贵、英俊,似与这浮躁喧闹之地格格不入,却又偏生叫人瞧得挪不开眼。

总有几只不怕死的“小飞蛾”,上赶着以身试毒。

身着红裙,身材火辣妖娆的女人主动走近了季谨言,浓妆艳抹的脸上挂着妩媚动人的笑意:“帅哥,一个人吗?介不介意请我喝杯酒?”

男人这一身穿着,价格不菲,手上那块古董表更是有市无价的东西,稍稍有些眼力见儿的都能猜到对方出身不凡,不是夜场少爷能负担得起的。

季谨言先是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水,扑面而来,随后眼角似乎瞥到了一抹红裙,他目光淡淡地顺着红裙往上,看了一眼女人的脸。

记忆里,苏栗马好像也喜欢化浓妆,也许是看习惯了,他有时竟会觉得越看越顺眼。似乎在不久之前,她也穿过一件红裙子。那次去商场买衣服的时候,他其实就想说,那件红裙很衬她,明艳动人却不会过分张扬。

见他沉默不说话,女人又道:“或者,我请你喝?喝完我们还可以聊一些其他的事情。”肢体还顺着娇语往前凑了几分。

季谨言回过神来,见对方越来越不矜持的动作,直接绕开她,向停在路边的黑色商务车走去。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那女人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快有女朋友了。”目光不带一丝情欲地上下打量一眼对方,“还有,你穿红裙,很难看。”

说完,他便不再看女人一眼,自顾自上了商务车,扬长而去。

当苏栗马一前一后收到来自林兮与禾子珵杀青宴的邀请,觉得很是稀奇。

禾子珵的微信,是在那日他非常绅士地当了一回车夫后,觍着脸让苏栗马一报还一报,并且给她科普宣传了受恩莫忘报的人生哲学——苏栗马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却也不好意思再无情拒绝,通过了对方的好友验证。

自从添加好友之后,禾子珵的信息如一日三餐定时定点,比闹钟还准时。早安、午安、晚安,三件套风雨无阻,苏栗马偶尔回一句,有时候嫌烦就装死当没看见。

不过面对禾子珵突然的邀请,她还是有些出乎意料。林兮是因为想要找个相熟的人做个伴,怕有人会故意向女演员劝酒,所以找苏栗马一起也安全些,不知道禾子珵又是唱的哪一出?

不过,她先前已经答应了林兮,所以那天必定会到场,倒也不想纠结对方的意图了,不假思索地给对方回了个“OK”。

转眼到了周末,杀青宴选的地点是市里的御和楼。

苏栗马对这家饭店,没什么好感,甚至有些排斥。毕竟上回差点断送了林兮前程,以及最后反转成了凌辰“落马”,都是从这家饭店开始,并不是一段好的回忆。

太阳刚落山,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车流涌动,地面上还蒸腾着暑气,连吹来的晚风都是温热的。

苏栗马刚从公交车下来,一股湿热之气就从她头顶直直灌进脚底,令她耳膜瞬间进入嗡嗡模式,像闷住了一样。走了好几步,她才渐渐适应过来。

此时,她已经行至了御和楼门口,镏金辉煌的大门依然门庭若市,流光婉转,丝毫没有因为酷暑影响了生意。

苏栗马望着眼前一片金碧,莫名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脚步也随之一顿,又想到不过是一顿杀青宴,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幺蛾子。她正准备往里走,目光不经意瞟见了一辆熟悉的车子,缓缓驶进过道上。

她侧着身子站在大门不远处,因此视线角度正好能将御和楼的门庭与过道尽收眼底。

卡宴,8866。

熟悉的车型,印象深刻的车牌,全都令苏栗马不自觉绷紧了背脊。车子停稳,然而下车的,却不是她心里想的那个人,不过足以令她大吃一惊!

她一眨不眨地瞧着禾子珵从车里下来,直直朝她的方向走来,最后站定在她面前,言语里似有疑惑:“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苏栗马仍处在仿佛遭雷劈当中,震惊得失语。

见她不说话,季珵眼波流转,扬起一丝笑意:“莫非,你在等我?”

苏栗马在燥热空气中,大脑宕机了数十秒,都未发现口袋里的手机蓦然响起的微信提示音,才迟疑地开口询问:“你的车?”

季珵回头,瞧了一眼卡宴,自以为对方是看上他的豪车了,于是装作慷慨大方地说:“怎么,你喜欢?哥家里多的是豪车,下次你来我家挑一辆,随便你开。”

苏栗马看看车,再看看人,联想起种种,哪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林林总总。

禾子珵就是季家的大少爷,季珵,季姓拆开就是禾子。

苏栗马扶额,不知是天热作祟,还是本身这件事所带来的惊诧,她竟感觉到了一阵头晕目眩,原来这种不好的预感,是来源于此。

季珵以为她是热坏了:“进去吧,站在这热死了。”说罢,便提步往里走。

苏栗马也只好跟着他背影往内,情绪瞬间恹了下来,连带着胃口都没了。

好在进入饭店,中央空调的冷气,瞬间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很多,这才恍惚想起刚才手机短信音及振动的提醒,掏出来一看,是林兮发来的微信。

林兮:“小苏,你到了吗?对了,有件事,我之前好像忘了跟你说了,禾子珵就是季总的哥哥,季家的大少爷,我是那天去季家吃饭才知道的。今天杀青宴,季珵也会来。而且他不是想让你当经纪人吗,所以我就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你不要太惊讶哦!”

苏栗马有些无语,手指飞速地打字回复:“姐妹,你可以再晚一点说,我已经知道了……”

刚按下“发送”,季珵就走进了一间名为“杯莫停”的雅间,于是她也只得跟着,鱼贯而入。

入眼便是墙上挂着的一幅《落日山水图》,硕大的圆桌上已经坐满了一众主创,只剩下中间的三个位置是空的。

见男主角姗姗来迟,不少人立马站起来起哄:

“男主角终于来了,怎么来这么晚?”

“等下要自罚三杯酒。”

“就是,就是。”

一句接着一句,也不知道从谁口中说出。

直到王导向季珵招手,又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来这儿坐,特地给你留的,今儿一定要不醉不归。”

季珵脚步一顿,依言走过去,落座之后又看向苏栗马,示意她坐自己身边。

只剩下主位上的两个位置,空空荡荡……

苏栗马却有些犯了难,中间两个位置一侧比邻季珵一侧则靠着林兮,可是她总觉得这两个位置留得有些怪异。

众人的视线暂时都被季珵吸引了去,没人发现站在进门处,弱小无助又透明的她。直到林兮向她招了招手,她才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坐在了林兮身边。

苏栗马与季珵的位置隔开一个空位,严格算起来她这个位置和旁边的空位都算主座,所以方才她有些迟疑。毕竟她来者是客,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大家都推搡主位,所以才恰巧留下了这两个位置,应该也没有其他人会来了,也就不再推诿。

然而就在她坐下的那一刻,她感觉到几道视线睇了过来。她疑惑着扫视一圈,桌上的人都在自顾自谈笑风生,哪来什么目光?

大概是错觉?

她便也不再多想,压低声音与身边的林兮开始交头接耳:“你的微信可以再发晚一点吗?我都被吓到了,才看到你的信息。”

林兮略略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季珵今天开着8866来的,被我正好瞧见了。你说,我就算是个傻子也得知道了吧?”

林兮恍然:“那经纪人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苏栗马思索了片刻:“当然不答应了。本来我没干过这行,就兴致缺缺。知道他是谁了,我还上赶着,那我真的是不知死活了。”

或许是怕耳语被旁人听去了,林兮掏出手机,发了个微信给她:“你是不是因为怕见到季总,所以才不想答应的?”

她还挤眉弄眼了好一番,进行暗示。

苏栗马也拿出手机打开了微信,怔怔地看着这条微信,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复。

其实她内心一直想见到季谨言,可是理智又告诉她,见到了又如何?现实是,他是高高在上的集团总裁,她不过是市井中的升斗小民,别说两人的身份之间似有悬河,现在他们连简单的正常交流都做不到了。

就如那日,在四洲国际酒店的重逢,相对无言。

她犹在出神,身着旗袍的侍应浅浅叩门,声音甜甜地响起:“请问,可以上菜了吗?”

王导:“稍等,还有一位贵宾没到。”

苏栗马这才回过神来,悄悄问林兮:“谁还要来呀?”

林兮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为难,抿着唇,默默不语。

苏栗马犹在好奇,伴随着一声甜甜嗓音的“欢迎光临”,包间的门蓦然敞开,季谨言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门栏画框处。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直到围着圆桌坐着的人陆陆续续地站起来恭迎,王导洪亮的声音响彻包厢:“季总,百忙之中还大驾光临,您快请上座。”

苏栗马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被身旁的林兮倏然拉起,又机械似的重新落座,周围的声音好像都离她远去,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富有韵律。

等到季谨言阔步行至苏栗马身旁的主位,稍稍拉开餐椅,优雅入座,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地完成后,苏栗马才有些神归故里的感觉,她垂头不敢去看身侧,小眼神有些幽怨地向林兮那边递去。

林兮有些尴尬,只能装作没看到。

杀青宴正式开始,可能因为大老板在此,大家也不敢太过放肆,就算说话也是客客气气低声细语。倒是王导时不时向季谨言与季珵敬酒:“来,二位,我再敬你们一杯。”

苏栗马是彻底一点胃口都没了,目光规规矩矩地落在眼前泛着光的餐盘上,一言不发。

是她自作多情吗?

为什么总感觉从右手边,偶尔会射来几道视线,令她更加坐立难安,巴不得这顿饭尽快结束,她立马遁地消失,这哪里杀青宴简直就是断头饭!

酒过半巡,季珵的声音从右边飘了过来:“季总,久仰大名。来,我敬你一杯。要感谢你给了我这次饰演男主角的机会。”

苏栗马这才抬起头来,好奇地在两兄弟之间打量了一下。

她不明真相的时候,或许还会被蒙在鼓里,此时此刻面对季珵和季谨言之间装不熟不认识的演技,带上了吃瓜群众的猎奇心理。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那二人碰杯之后,竟心照不宣地齐齐朝她看来,吓得她立马又垂头挑菜。

还是全程当个小透明混完一顿饭吧。

然而,一只鸡腿毫无征兆地落进了她碗里的同时,另一双筷子又殷勤地夹着另一只鸡腿,稳稳落进她盘子里。

她惊讶地顺着两副筷子去看,分别来自季谨言与季珵。

季谨言依旧面色平静,而很显然季珵与苏栗马一样吃惊。由于隔了一个季谨言,方才他帮苏栗马夹菜是站起的,微倾的身子停顿了片刻,才讪讪地收回筷子重新落座。

同样一脸蒙的还有一桌子的吃瓜群众,瞬间连说笑动筷也忘了,纷纷嗅出了八卦的气息。

在场众人神态各异,只有稍微了解始末的王导与林兮,此刻聪明地假装自己不存在,剩下的众人目光赤裸裸地盯着面前的修罗场,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环节。

包间内沉寂了数秒,季谨言不慌不忙地从苏栗马盘子里,夹起另一只鸡腿,快稳准地扔进了林兮的盘子里。

没错,是扔,因为清晰地传来了骨头碰撞瓷盘的清脆细响!

末了,他还淡淡说了一句:“不要减肥,吃菜。”

却不知是对谁说的。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季总是在照顾女士,挺有绅士风度的,怎么以前会有这位总裁大人不近人情的谣言传出来呢?

于是,满桌气氛又开始轻松了起来。

“……”

只有季珵看到,谨言扔给林兮的那只鸡腿,好像是他夹的来着?

苏栗马依旧垂着头,脸上却因臊意涌上来,慢慢浮现一片红晕。

刚才那句话,如果她没有自作多情的话,好像应该是……对她说的吧?

终于,杀青宴在吃了整整两个小时以后,开始散场。

一结束,苏栗马就拉着林兮躲进了女厕所。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两人才不疾不徐地往外走。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季谨言与季珵倚在车门边,还未离去。

有完没完,他们怎么还不走?

“你怎么这么慢?”季珵一见到苏栗马,忍不住吐槽。

刚才苏栗马还未走出来自前,他就跟季谨言报备了一下对方是如何如何适合当他的经纪人。而季谨言只是适时地“嗯”了几声,并未给出太多反应。

直到苏栗马从饭店里走出,季谨言微敛的眸光,才顺着她的方向抬眼看了过去。

季珵:“走,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季谨言清冷的声音蓦然响起,顺势打开了车门,目光不偏不倚地看着苏栗马,“我送,上车。”

“……”

季珵看不懂眼下情形,更让他看不懂的是,这个“玛丽苏”居然乖乖坐上了季谨言的车?不是,等等,他俩不是第一次见吗?

“等等,你要带她去哪儿?”于是,季珵忍不住出声询问。

季谨言淡淡瞥了他一眼,从另一边车门上车,声音依旧平稳:“验货。”

季珵顶着满头问号,看着商务车汇入车流。车尾灯在转角处消失不见时,他才慢悠悠问身边的林兮:“你不是谨言的未婚妻吗?他怎么不送你,你忍得了?哦不对,重点是他怎么反而带走了我的经纪人候选人?他刚说什么来着,验什么货?”

“你不知道?”林兮看着他,“我以为你是季总哥哥,应该知道的。”

季珵困惑不解:“知道什么?”

“小苏原来是季总的特助。”林兮很热心地帮他解答了疑惑。

季珵呈发蒙状,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现实。怎么他回来以后,总能遇上这种翻天覆地的大瓜?先是谨言居然有了未婚妻,“玛丽苏”竟然还是谨言的特助,完了之后,“玛丽苏”与他未婚妻还是好朋友。

他此时此刻蓦然生出了与严雪至一样的疑问——

“你和‘玛丽苏’,究竟如何做到和平共处的?”

贵圈太乱了,他真的看不懂啊!

司机照着季谨言的吩咐,将车驶入了一条鱼龙混杂的街区。街头巷尾充斥着各种五彩斑斓的灯牌,这是市内最著名的一条不夜街,许多俱乐部和会所都藏匿其中。

商务车最终在一家金碧辉煌的会所前停住。

这家私人会所,数月前,苏栗马来过,她在这里见了宋振宁,也是在这里第一次救了被王导揩油的林兮。

跟着季谨言往里走,会所整体风格依旧是一派富丽堂皇,由专属管家领上六楼,灯光也还是晃得刺人眼。

同一个包厢,推门而入,一百平方米大的房间入目空旷,只余中间那一圈环形沙发,包围着欧式茶几,几面上放置着饱满欲滴的鲜花,还有一瓶昂贵的红酒和两只剔透的高脚杯。

伴随季谨言落座,包厢门被轻轻带上,只余二人。

“季总?”苏栗马小声地唤道。饶是她刻意放低声音,在这宽敞的房间,似乎也带出了一点回声。

“我第一次,知道你认识宋振宁,就是在这里。”季谨言平静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哀乐,只是淡淡叙述。手上动作未停,他稍稍卷起袖子,又开了红酒瓶,向两只莹润的杯里缓缓注入红酒,末了,又将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

整套动作,安静又雅致。

苏栗马却不淡定了,他居然在这么早之前,就已经起了疑心,那又为什么肯一直放任她在身边?

她心中有些厚颜无耻地升腾起一个猜想……

这个念头,让她胸腔里倏然仿佛有无数小鹿在乱跑乱撞。

季谨言把酒杯推到她面前,便靠进沙发里,视线望着她一眨不眨,那眼中有她从未见过的专注。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见对方半晌未做反应,季谨言只得再次问道。

苏栗马对着那双清冽的眸子,暗暗平复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尽可能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问了一个藏在心里许久的疑惑:“你当初为什么要找林兮签订契约婚姻?”

季谨言没想到对方酝酿了半天,居然先是问这个问题。但今日,原本他就想要把一切理清楚,也不介意多花些时间。于是他不疾不徐道:“因为一个孩子。”

“你怀疑林兮的孩子是你的?”果然,正如她所预料的一样,随后忽然想起了自己偷看人家文件的事情,瞬间有些做贼心虚,“我上次不小心扫到了一眼,书房里的……鉴定书。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认为孩子是你的?”

季谨言觑着她,似乎在组织语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咳了一声道:“两年前,在四洲国际酒店,因为宋振宁的算计,我无意伤害到一个姑娘。”

听他用了“伤害”这一词,苏栗马立即反应过来了。

“你认为林兮就是那个姑娘?”

不知怎的,季谨言怕她生气,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斟酌起来。

“嗯,那天酒店大堂监控拍到林兮衣衫不整地跑了出去。”

苏栗马却似乎并没有因为听到这样的消息而情绪波动,“哦”了一声,继续问:“那你怎么知道林兮有孩子,然后又会怀疑孩子是你的?”

“市民医院有她的生产记录,时间也吻合。”

苏栗马点点头:“也对,如果真的是你的孩子,总不能让他流落在外。所以……先前你让我带给她那份合约,就是为了这个?”

“要弄清楚孩子的身份,总需要点时间和名义。”

随着他的解释,苏栗马略消化了一会儿才暗自震惊起来,之后便是得到真相的大彻大悟,原来季谨言把林兮当成了两年前,与他一夜春宵的女生。

可是,那夜……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和季谨言发生关系的人,其实是她来着。

但……这件事,她实在难以启齿,羞于提及,恍如一根刺扎在喉咙里,说也不是吞也不是,只能默默不语。

不过先前的一团乱麻,经过抽丝剥茧,线索已经能串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比如林兮的事,就是一场乌龙。很明显,林兮的孩子并不是季谨言的,而他以为的两年前的女生,实则也并不是林兮。

这一个在苏栗马心底胡搅蛮缠许久的疑惑,终于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或许是季谨言的回复没有一丝敷衍,格外认真,迫使她也不自觉喃喃解释起来:“我跟宋振宁……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俩也算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他是我的助学人,我是靠着他的资助念的书,当初我毕业之后,确实是他让我接近你,受人之恩,我无法拒绝,但我跟他有约法三章,不会帮他偷你的商业机密和个人信息。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以来也确实没有向他透露过。”

紧张地吞了口空气下肚,她有些忐忑地看向他:“那天去拍卖会,是我要帮一个朋友拍回一样东西,我以为你绝对不会出席这种场合,又因为是我的私事,不好麻烦你,所以才不得已找到宋振宁……”

“我知道。”

季谨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些东西,在他辗转反侧莫名焦躁的那些日子,就已经命严田彻查清楚,也大致了解到了其中的原委。但他心中还是略有不安,始终怕他们牵扯过深。然而此刻她那句“算不上多深的交情”,确实叫他通体舒畅,连日来的阴郁之情似乎也顿时烟消云散,语气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你就,没有其他想问的了吗?”

还真有。

似乎是季谨言清冽专注的眼神给了她莫大的勇气,某个念头又开始在心里蠢蠢欲动,变成了眼下她最想知道的,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件事。

苏栗马端起眼前几面上的酒杯,将红酒一饮而尽,心脏怦怦直跳,长吁一口气之后,逐字逐句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她脑袋耷拉着,一直不敢去看身侧季谨言的表情。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悄无声息地在流淌,包厢里静得出奇。

尴尬且绵长的沉默,一寸一寸蔓延开来,搅得苏栗马一颗心动荡不已,到最后被这种沉默折磨得想要矢口不认账,说方才她纯粹是在开玩笑。

然而下一秒,她的腰肢被一双温热有力的手钳住,轻轻一提,便被带进了他怀里。

等苏栗马反应过来,自己整个人是以跪坐的姿态坐在他身上,两人面对着面,眼睛里盛满了彼此。她甚至能看到,他眼里如水的微光,像月色洒在夜间一池湖水里,荡得人心驰神往。

就这样对视了足足两三分钟。

季谨言缓缓启唇,回答了她的问题:“是,喜欢。”

这一刻,苏栗马感觉自己窒息了一瞬间,明明没有多激动之情的一句喜欢,却偏生叫人心生欢喜。

季谨言的双手仍箍着她的腰肢,夏季薄薄的布料,抵挡不住这双手带来的热度,然后从那方寸之地蔓延至全身。

对方的呼吸也近在咫尺,搅得人意乱情迷,季谨言的手掌不安分地游移到她背部,稍稍一压,冰凉的唇就紧密地贴在了一起,辗转厮磨,令人沉迷。

季谨言没有加深这个吻,只是稍微浅尝辄止,便松开了她。

方才唇部的接触让她脑中一片空白,这会儿才稍稍寻回了些理智。她轻轻捶了他胸口一拳,低声吐槽道:“果然是个老流氓,这算什么?”

季谨言闻言,难得抿出一抹浅淡的笑意:“给女朋友做个印记。”

女朋友?

苏栗马脑中的一根弦似乎又崩断了。短短一段时光,她的心情起伏跌宕,有太多的惊吓和惊喜同时降临,弄得她措手不及。

方才一时情动,忘了不少重要的事情,于是内心的小雀跃被她一点点收敛。

她从季谨言身上下来,站直,理了理衣角。

“不行,我暂时不能答应。无论林兮的事情是不是一场乌龙,你和她之间还有一份两年的协议。你的家人都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我不能做破坏别人的事情,就算是表面上的也不行。”

而且,很多人并不知道合约之事,如果她现在就和季谨言在一起,绝对会落人口舌。她受不起这样的诋毁,即便在爱情面前也还要爱自己,是她的原则。

季谨言沉默不语,脸色倒没有她预想的由晴转阴,似乎在认真考虑她说的话。

“其实,还有一年半,协议结束,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怕季谨言不同意,她又特别没底气地补充了一句。

片刻后,季谨言站起身来,声音略带隐忍过后的一丝喑哑:“不用这么久。”

苏栗马:“什么?”

“回来当我的特助,你在外面,我不放心。”

他微微沙哑的声音让苏栗马的小心脏,不小心又漏跳了一拍!

苏栗马回来了。

她又重操旧业,回到季谨言身边当起了特助。

那天之后,季谨言没有再提及两人在一起或者交往之类的话题,那么苏栗马也默认,他是接受了自己的提议,等协议结束,再考虑两人感情发展的问题。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至少苏栗马觉得自己似乎无法做到,心无旁骛地待在季谨言身边了。

比如,从前她会帮他沏好茶,然后安静地等他把正事做完,期间她偶尔也会开开小差,刷刷微博和小视频。可现在,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她的思绪总会不自觉飘到季谨言那边去。

看他专注工作,认真的样子。

看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利落敲击的样子。

看他用沉着声音操着一口流利英语开海外视频会议的样子。

每一帧每一秒,都让她怦然心动。

苏栗马有时候不由得暗骂自己不争气,脑子里尽是些花痴小心思,给自己浇了好几盆冷水,还做了不少心理建设,才勉强稳住荡漾的心神。

或许是她坐在茶几边,微微敛眸,深陷思维囹圄的模样有些动人,一只耳朵戴着蓝牙耳机的季谨言,偏过头去看她。

见她偶尔轻轻蹙眉,偶尔唇边带笑,偶尔又纠结不已,最后又换上一副宽心的样子,表情十分丰富,他不由自主弯了弯嘴角。

What?

海外各地拓展部负责人,纷纷觉得自己老眼昏花,季总刚才是笑了吗?他的眼神看向南面什么地方,众人巴不得摄像头能来个三百六十度全景无死角拍摄,好让他们看看清楚,季总究竟因何而笑。

不过,总裁心情好,会议也是相当顺利,比平时更有效且迅速地完成一场战略部署。

等开完会,季谨言才取下蓝牙耳机,深深陷进办公椅中。最近需要他处理的事太多了,确实有些耗费精力。

苏栗马坐在位置上,看了他数秒,然后走向他,将青瓷茶盏端到他面前,搁在桌上,泛着自然光泽的手指按上了他的太阳穴。

季谨言闭着眼,感觉到她的靠近,然后就感受到冰凉舒适的指尖温度,一圈一圈,在他太阳穴,温柔地打着旋。

“你最近挺累的样子,公司事很多吗?”

她的声音也随着她的动作,传进他脑海。

他仍闭着眼,颇为享受:“海外最近有两个比较重要的投资案比较费神,不过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苏栗马有些狐疑,手指的动作也一刻稍顿:“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季谨言缓缓睁开眼,入目便瞧见苏栗马微微垂首看着他,白皙小巧的下颌弯出好看的弧度。他没有多做解释,只对她说:“静观其变。”

苏栗马一头雾水。

等到太阳落山,换上漆黑夜幕,窗外夜色黝黑,月亮又近又亮,星子环绕四周,星罗棋布,夏夜的天色风平浪静。

然而,微博却像炸开了锅一般,并不平静。

苏栗马刚才有些无聊,刷了会儿小视频,又追了会儿剧,带薪偷懒,能看能玩的很快就弹尽粮绝,于是无聊的魔爪只能朝着微博伸去,可是挂在热搜第一的事件,又瞬间让她神经直跳。

只有“林兮”两个字,后面却跟了一个——爆。

苏栗马对林兮上热搜已经心有余悸,最近一次并不是因为什么好事。而且林兮这位大小姐,性格是真的没黑点,经历却很是离奇,偏偏工作性质还需要暴露在公众视野当中,随便一小段故事被传出去,分分钟就是被推上热搜的节奏。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头不好的预感,点进去看了一下。

可能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苏栗马在看到热搜后,瞬间有些头疼脑热。果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林兮有私生子的事情,还是被添油加醋捅了出去!

因为震惊,她一时难以自控,惊呼出声:“你快看微博热搜!”

这话显然是对季谨言说的。

沉默了半晌,季谨言才低低咳了一声:“你继续。”

“什么我继续,你快看微博,林兮的事情上热搜了。”苏栗马面对对方没由来的话头,有些不解地抬眸望过去。

“不,不是你,李经理,请继续。”他目光安静地落在苏栗马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形,适时地解释,“我在开会。”

苏栗马:“……”

她刚被热搜惊得魂不附体,现在又被囧得外焦里嫩,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仔细一瞧,季谨言另一只耳朵确实戴着蓝牙耳机,但是他半天一个字没说,恍如一尊长在椅子上的雕塑,她还以为,他只是在看股市。

她再次感慨,为什么现在的地板都是钢筋混凝土!

同样尴尬的还有视频连线,负责欧洲市场部的李经理。

是女人的声音没错吧……

他再次回忆了一下,确信自己没有幻听之后,不知怎的,居然生出一种作为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全然忘了,如今的季谨言已经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儿,早已成为能独当一面的集团总裁。他鬼使神差地问:“刚刚,是您女朋友?”

季谨言似乎并未动气,目光有意无意瞟过在沙发缩成一团的苏栗马,嘴角不自觉抿起一抹笑意,简短地回:“是。”

“好好好,这样季老爷子也能放心许多了。季总若有结婚的打算,届时一定要通知我。”

季谨言点了点头:“会的。”

末了,李经理似乎发现刚才逾矩了,立马摆正姿态,又开始滔滔谈起公事:“季总,不好意思,刚才我多嘴了,欧洲这边,接下来的三个月……”

季谨言的目光,依然落在不远处的那团人影上。大厅只亮着两盏落地灯,昏黄的光影勾勒出她尬到无声无息的身形,他觉得有趣,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移开目光,一脸平静地继续会议。

苏栗马听不见耳机里头那人的说话声,自然也不知季谨言他们你来我往双唇,安静地刷起了微博。

“绝了,这位姐的热搜这段时间没断过,是不是买的啊?”

“白富美有钱了不起呗!”

“拿钱买热搜,说自己有私生子?她疯了吧。”

“我看这件事,很可信,本尊到现在都没出来发声。这种大事,后面的团队肯定早知道了,不是真的话早出来辟谣了。”

“豪门果然很混乱,都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未婚生子啊?”

“有钱才乱啊。天哪,反正我看了421(关于娱乐圈八卦的PDF吃瓜文件,总共421页),觉得这个圈子都不忍直视了。恶心。”

“上面的,你不知道421都胡编乱造的吗?林兮是个演员,勿打扰别人的私人生活。何况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思想这么守旧?”

评论短短一段时间暴涨好几万,粉丝路人连情感博主都出来转发,有谩骂的,有无真相不约的,有表示时代不同了……

因为牵涉了未婚生子这种两性话题,所以讨论度很高,并且一直往上攀升。

评论太多,苏栗马已经无心继续刷下去,她直接联络了林兮本人,微信没有回复,打电话对方也不接。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越来越焦急。

好不容易等季谨言开完会,结束视频通话,苏栗马立马问道:“季总,我想去天乾找一下林兮,她一直不接我电话,我很担心。”

季谨言一边从办公椅中站起,一边说:“她家并不住在天乾。”

苏栗马:“?”

他继续耐心解释:“天乾是她经纪人的公寓,可能是为了保护孩子,所以她才对外宣称居住在那儿。”

“那……你知道她实际住哪里吗?”

季谨言已经走至苏栗马身侧,坐进沙发里,望着她:“我觉得,你担心得太多了,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

或许是刚才慌乱之间,因为担心她没有多加思考,现在经由季谨言点拨,似乎冷静了下来。

“是,两年前林兮被赶出家门,未婚产子,她都挺过来了,我相信她不会因为这点事,自寻短见,至少为了她的孩子,也不会。可是现在因为网暴抑郁的人这么多……”

“给林兮一点时间,让她冷静一下。”季谨言伸手,用自己的手掌裹住她因为担忧有些发凉的小手,“需要你帮忙的时候,她自然会找你的。”

或许是因为季谨言手掌的温度,温暖又富有力量,苏栗马的焦虑真的慢慢平复了下来。

只是,接下来整整三天,林兮都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微博上关于这件事的热度持续不下。

还有很多记者围堵在天乾公寓楼下,希望能来个守株待兔。

苏栗马也时不时关注一下最新进展,直到事情发生后的第四天,林兮才主动联系了苏栗马,她声音有些哑哑的:“对不起,小苏,这几天让你担心了。”

苏栗马本来想在联系上林兮之后,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失联之事责怪林兮一通,最后却在听到对方有气无力的声音后,泄了气,只是说道:“没事就好,你好些了吗?”

“嗯,其实我也就冷静了两天,后面两天我回到林家。林家盘根错节,家族亲戚很多,他们要我回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苏栗马心里有一个猜想:“你觉得这次的爆料,会不会跟林倩倩母女有关?”

“不会,就算她们知道,她们也不敢轻易放料。林家不是寻常门户,我父亲比其他人更在乎家族名声,所以绝不会让这件事宣扬出去。”

苏栗马觉得有些头疼,如果不是林倩倩……她心里蓦然有了另一个猜测,却被她私心否定掉了。末了,苏栗马也不再绕着这个话题,问她:“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良久:“你可以帮我联系,宋振宁吗?”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
关闭
手机客户端
APP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