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号,对吧?”
听到好友口中说出的这句话。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有些颓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没错,泰坦尼克号,这是一部永恒的经典,足以封神。”
“佩德罗,那你还记得我最喜欢电影里的谁吗?”
安吉·佩德罗点点头,没怎么犹豫便报出了一个名字:
“华来士·哈特利。”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闻言深吸一口气,眼中浮现出了一丝感慨:
“是啊,华来士·哈特利”
泰坦尼克号这部电影上映于1997年,在电影播出后,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有掀起了空前的热度。
许多观众都被男女主角的恋情所感动,或者被小李子的颜值所征服。
但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最喜欢的角色却并非主角,而是华来士·哈特利。
也就是那位泰坦尼克号上乐队的领队。
在泰坦尼克号刚刚出事的时候。
乐队在船长的指示下,在甲板上演奏赞美诗。
目的是为了尽量安抚乘客的情绪,避免过度恐慌。
眼看着船体倾斜得越来越严重,身为乐队领队的华来士·哈特利不得不解散乐队,让他们各自逃命。
而他自己则选择留在原地,继续演奏那首着名的《更近我主》。
在其他人如热锅上蚂蚁,争先恐后逃生时。
华来士·哈特利却仍从容地在甲板上弦歌不辍,至死方休。
乐队其他成员听到队长的琴声,也纷纷调转回来,重新加入演奏——顺带一提,华来士·哈特利在1912的真实沉船事件中就是这样做的。
现如今的南安普顿以及澳大利亚brokenhill两地,都设立有泰坦尼克音乐家纪念碑。
华来士·哈特利的那场终末演奏,是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最喜欢的场景。
而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
其实liner实验室或者说所有参会的机构,此时都身处于一艘高能物理的泰坦尼克号上。
面对中科院这座冰山、这片大洋。
诸多机构有关暗物质的研究,已经无限接近了沉没倒计时。
想到这里。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忽然看向了安吉·佩德罗,问道:
“加布里埃尔,愿意帮我个忙吗?”
安吉·佩德罗眉头一掀,对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问道:
“什么忙?”
“和我一起演奏这沉船前的最后一首曲子。”
“说人话。”
“我想让liner实验室,成为第一个得出最终复验结果的机构。”
安吉·佩德罗看了好友两秒钟,主动伸出了手:
“荣幸之至。”
此时此刻。
在这艘看不见的‘泰坦尼克号’上,同样有一出众生相在缓缓上演。
面对中科院给出的最后一轮复验数据。
有些机构内心纠结。
例如普朗克核物理研究所。
有些机构则想着及时止损。
例如神冈实验室和两家高卢实验室。
还有的人则坦然面对。
例如liner实验室。
但无论这些人内心到底是何种想法,都无法改变船在下沉这个既定事实。
十分钟后。
安吉·佩德罗的助理尼尔森拿着一份文件来到了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身边,说道:
“加布里埃尔先生,设备都已经准备好了,佩德罗主任让我通知您一声,由您负责水基液的注入。”
按照正常情况。
此时的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应该点点头,在执行授权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嘱咐尼尔森尽快做出结果。
但是令尼尔森意外的是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道:
“很好,尼尔森,带我去f4库吧,走c门。”
尼尔森微微一愣:
“f4库?”
f4库。
这是liner实验室安放水基液的巨大液体库,可以容纳16000吨的重水。
即便是在欧洲范围内,f4库在规格上也都可以稳稳位居前列。
只是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这时候去f4库准备干什么呢?
带着这股疑问。
尼尔森与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穿过两道闭合门,很快来到了一处山体内的密室入口处。
入口是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半圆形,上头大大写着一个字母:
c。
早先提及过。
为了尽可能避免外界干扰,大多数暗物质研究机构都位于山体中空的区域,上方通常都覆盖有数百甚至一两千米的岩石层。
liner同样也是一间类似布局的实验室,不过它安放水基液的区域也就是f4库不像锦屏深地实验室那般位于主控室下方,而是在主控室隔壁。
滴滴滴——
尼尔森将f4库的c库门开启。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穿着连体衣走进了这间液体库。
liner实验室的前身是一处砷矿,简单来说就是砒霜产地,不过早在60多年前就因为开采枯竭而被废弃了。
后来在西班牙科学院的协调下,这里被处理成了liner实验室的安置地。
f4库便是早先的一处比较大的矿坑,扩展后的直径为34米,高或者说深度31米。
如今的f4库是一个高规格的超净间,库中的墙壁上布满了头盔大小的光电倍增管,从上到下包括坑底都是如此——这段话建议密恐读者多读几遍。
光这一处液体库的造价,就高达2000万欧元。
当然了。
为了避免操作人员在没有液体的情况下坠入坑底,f4库在入口上沿设有一圈宽度接近三米的过道,以及高度超过两米的护栏。
整个液体库内。
只有少数区域才可以通过设备锁打开一个小口子,供员工下坑去调试设备或者清洗光电倍增管。
此时此刻。
这个三十多米深的‘大坑’中。
所有光电倍增管都已经被通电开启,整个液体库中充满了耀眼的光芒。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走到护栏边,透过护栏空隙,盯着坑底看了好一会儿。
随后他转过头,朝尼尔森道:
“尼尔森,带我去手动阀门那里吧。”
尼尔森此时隐约已经猜到了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的想法,闻言也不多问,带着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沿着过道,朝另一个方位走去。
一般来说。
在现如今高度智能化的流程中,想要开启水基液注入其实非常简单。
大多数情况下只要主管签个字,主控台就能直接进行相关操作。
不过智能归智能。
考虑到一些特殊情况,一些手动化的操作环节还会被保留下来,作为一种紧急情况下的后手储备。
就像现如今的动车或者地铁。
乘客正常出入肯定是走电子门,但列车也都会备一些消防锤在车窗的玻璃附近,防止电子设备失效后影响乘客逃生。
f4库的手动阀门也是这个道理。
它的预设职能是在操控台失灵的情况下,可以人工进行水基液的灌入与泄出,保证不会出现某些无法控制的意外。
半分钟后。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和尼尔森来到了手动阀门边上。
手动阀门是个直径三十多厘米、类似方向盘的金属圆形,外头覆盖着一层特化玻璃,需要用电子锁才能打开。
尼尔森有些生涩的输入密码。
过了几秒钟。
卡哒——
特化玻璃应声开启。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用手摸了摸手动阀门,目光漫无目的朝周围看了看:
“尼尔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实验室建成到现在,这个手动阀门还从来没被开启过吧?”
尼尔森轻轻点了点头,如数家珍的说道:
“没错,管道、气压阀、转接口这些非科研仪器类的硬件从未出过问题,所以手动阀门自然也不会被用上。”
“那可真了不起对了,这些硬件的供应商是谁?能生产出这么皮实的设备,想必一定是世界的顶尖重工企业吧?”
“供应商啊是华夏的汉华重工,当时的报价比欧洲厂商低了足足40%呢。”
“”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的脸色顿时肉眼可见的一僵,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对尼尔森道:
“尼尔森,帮把手,一起把阀门拧开吧。”
尼尔森乖乖照做。
随后二人合力将阀门开启。
哗啦啦——
已经准备好的水基液迅速从坑底开始填充。
不同于普通的水,此时从通道中灌入的是被纯化的液氙。
liner实验室在液氙的制备方面位于世界前列,早在33年前他们便取得了一个科学节点性质的突破:
他们成功的将氙气中的氪给净化了。
氪是氙气中含量最高的杂质,当时几乎全球的机构都卡在了这一步。
最终liner搞出了一个叫做气相木炭色谱的方法,从而顺利的解决了氪在液氙纯化中的影响。
如果没有liner的这个突破,很多关于中微子的研究都要推后不少日子。
当年净化氪技术取得突破的时候。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还只是个刚刚从博士毕业的萌新,跟在自己的美女导师身后,像是个跟屁虫。
如今三十三年过去。
他已经和导师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真是令人感慨岁月易逝啊(这是真事)
哗啦啦——
八个出水口填充水基液的速度很快,前后不过十几分钟,水基液的高度线便接近了二十米。
同时由于液氙极冷的缘故。
此时整个f4库中的温度,也骤然下降了不少。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看着下方缓缓上涌的水基液,目光一时间有些缥缈。
换源app】
随着水基液的上涌,他的脑海中,不断有泰坦尼克号货舱被海水灌入的画面在闪烁。
此时他仿佛置身于泰坦尼克号的甲板上,下方涌动的不是液氙,而是
冰冷的海水。
他又想到了liner实验室的绰号,尹比利亚半岛的远洋游轮。
此时此刻。
这艘巨轮亦是在缓缓下沉。
这是巧合?
还是说冥冥之中,真得有命运?
过了一会儿。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掀开了自己的连体衣。
见到这个举动。
他身边的尼尔森不由眨了眨眼,下意识便道:
“加布里埃尔先生,这里是超净室,不允许脱下连体衣的”
结果话没说完。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便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劝说:
“尼尔森,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尼尔森错愕了几秒钟,回过神后也不再说话。
是啊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
华夏人发现暗物质的概率无限趋近于百分百,缺的只是一个最终证明罢了。
而一旦暗物质被确定。
实验室的其他设备或许会被转移封存,但f4库的结局有且只有一个:
永久性的被填充。
是的,直接被填充——这不是说笑,而是一种常态。
例如当初的中微子震荡。
当中微子震荡现象被发现后。
全球各地所有测量中微子初质量的项目组在一个礼拜内几乎尽数被腰斩,上百万美刀的设备、实验场地被填充废弃。
没办法。
前端科研就是这么残酷。
当一个设备、场地的使命是唯一的时候,它的命运在运转之初就已经被注定了。
要么辉煌封神,要么暗然陨落。
接着再过几个月。
又会有一个新的项目组、新的设备、新的场地出现,为这个新物质开启全新的研究。
想到这里。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不由将手伸进了已经拉开的衣兜,取出了一把口风琴。
这是他母亲在他成人礼那年送给他的礼物,28孔,距今已经有四十年出头了。
片刻之后。
一道悠扬的口琴声,缓缓从f4库内响起。
其音调赫然便是
《myheartwillgoon》。
尼尔森也不再劝戒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而是就这样在一旁缓缓当起了听众。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的口琴技术非常娴熟,曲调悠扬中带着一丝感伤。
坑底的水基液不断涌动,开起来仿佛像是在为这首歌曲鼓掌。
水基液的注入虽然靠的是手动操作,但具体的注入量依旧由后台控制,所以完全不用担心注水线会溢出或者危害到他们的人身安全。
同时水基液的目的就是隔绝外界背景辐射,他们所站的位置不存在任何辐射风险,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冷
吹完一首歌后。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看了眼身边的尼尔森,关心道:
“尼尔森,这里的温度太低了,如果你感觉冷的话,可以先回主控室取取暖,没必要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在这受罪。”
孰料尼尔森摇了摇头,食指和大拇指捏着胸前的连体衣抖动了几下:
“组长,您不用担心我,我身上穿着羽绒服呢。”
尽管此时气氛有些悲伤,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依旧忍不住看他一眼,轻轻搓了搓有些发寒的肩膀,问道:
“羽绒服?哪个牌子能这么保暖?我身上也穿着羽绒服,肩膀这会儿都凉透了。”
尼尔森想了想:
“波司登,一个华夏的牌子。”
“”
加布里埃尔·维尼齐亚诺沉默了几秒钟,无语的一拍额头:
“上帝啊,为什么到处都是华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