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听到我的问法后,他的神情由紧张转为颓败,无力的右手轻轻搭在了阳台上的白色休闲纳凉椅上,迎着夜色缓缓坐了下去,语气也变得低沉起来,有些颤抖的说道:“张恙死了,我的好朋友张恙死了……”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前天周六下午,独自在家的杨绪悠闲自在,约了几个好朋友来家里做伴,正在渡过高三假期的他们犹如一匹匹不受拘束的野马,在没有父母的监管下放着音乐,喝着啤酒,直到夜幕降临才结束热闹的聚会。
受邀前来的共有六人,张恙、王浩、刘俊伟、曹博凌、范敏敏和管雪,算上杨绪也就七人。
傍晚的时候,他们坐在客厅吃着打包带回来的凉菜,看着曹博凌带来的鬼片,没过多久张恙便说影片太无聊,不如打牌。
就在这个时候,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的范敏敏突然冒出一句:“你觉得无聊,是因为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若你相信或是见到了,就不会觉得无聊了,反而会觉得……”
“反而会觉得什么?”
张恙不耐烦的接了一句,刻意将灯光调到昏暗的屋子里,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的等着范敏敏说出未说完的话:“反而会觉得可怕,十分的可怕!”
闻言,张恙眉头一皱,很快就讥笑起来反驳:“难道你见过?”
在他们七人之中,在那之前真正见过鬼的或许只有杨绪一人。可那时张恙和范敏敏的对话已经处于一种水火不容的状态,两人谁也不让谁,几乎不给旁人插嘴的机会,也不给杨绪转移话题的机会,范敏敏就这样定定看着张恙一笑,从随身带来的大挎包里取出了一个棕色的圆盘递到张恙眼前:“我不但见过,还交了一个鬼友,你要不要试试?”
后来杨绪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范敏敏手中圆盘上。那个圆盘就像一个罗盘,但四周却有拼音字符,还有一些关键字眼,比如东西南北,比如是与否,又比如男和女……
听杨绪说到这里,我和明烨已经知道范敏敏拿出的罗盘是什么,但前天晚上聚在杨绪家中的同龄朋友,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围着范敏敏问个不停。而范敏敏亦是小心翼翼的将罗盘放在了桌上,慢慢收走茶几上的残羹剩菜,将桌面擦得干干净净,方才将罗盘摆在茶几正中,神神秘秘的对大家说道:“这东西很难找到管用的。通常网购买到的都是一些骗人的假货,真正能够请灵的罗盘带有灵气,无论是材质还是上面的字符都有一定将就才能请到真正的灵。”
说着,范敏敏便指着罗盘周围的木质纹路进一步解释:“这是槐木,如果你们听过鬼槐的说法,就应该知道这东西容易附灵,只要请灵,一定会有幽灵前来。不过制成罗盘之后,四角的东西南北既能指向方位,又能作为一个小小的封印,这也就意味着罗盘一旦请灵成功,请来的幽灵就会附身罗盘,若不将它送走,幽灵就会一直附身在罗盘中,下次还可以与它继续交谈……”
“那么、那么送走后呢?”
七人中另一个女孩管雪小心翼翼的追问,范敏敏也笑着耐心解释:“送走后就能请新的幽灵做朋友了啊!”
“可你这样和鬼做朋友,到底有些不好吧?”管雪提出质疑,说得也是实在,“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鬼不是阴气很重吗?聊斋里还说跟鬼待久了,会被吸走阳气,你就不怕,就不怕……”
不待范敏敏开口,张恙再次抬杠:“得了!别听她胡说,这东西要是真能请鬼,她还和我们聚一块儿?好好待在家里同鬼玩不就好了,何必跟我们在这里耗时间?我看啊她就是吹嘘,就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鬼节说鬼应景啊,没这个必要!”
说完这话,张恙便起身打打呵欠,抬手掩嘴:“打牌!打牌!不打牌我可就睡了!”
当晚说好都住在杨绪家,玩什么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大家都乐意才行。
可看到范敏敏拿出的罗盘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罗盘上,根本没人想和张恙一起玩牌。刘俊伟跃跃欲试的怂恿范敏敏请一个灵来瞧瞧,但原本说得神采飞扬的范敏敏却在听到这话后面露难色:“这不是鬼节快到了吗?上次请灵之后,我的‘好朋友’就提醒我最近不要再请灵,否则,如果招来的不是它,说不定就是某个摆脱不了的大麻烦……”
也不知是那时气氛恰到好处,还是真的有一缕不可察觉的阴风吹来,所有人在听到范敏敏的这话后莫名的打了个寒战,只有张恙依旧面不改色的讥笑:“请不来才是大麻烦吧!”
张恙那时的语气也是惹人讨厌,其他人巴不得范敏敏能立即请来灵友现身,好堵住张恙那张总是冷嘲热讽的嘴。
整个过程中只有杨绪始终一语不发,隐隐担心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而后来范敏敏也经不住众人的鼓动,从挎包中又取出了一物,轻轻放在了罗盘上:“好吧,今天人多,还没到鬼节,应该、应该不会有事……”
范敏敏的语气有些不确信,被她搁在罗盘上的东西却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是一块形似三角的木块,被打磨光滑的像个木梭子,正反两面都有弧度,方便在罗盘上平滑移动。
这种类似于碟仙的请灵方式名叫灵木锁魂,如果不是杨绪提及,我根本没有想到范敏敏居然用的是这样的请灵方式。
通常情况下,大多数人请灵都是请笔仙、请碟仙,稍微胆大的敢于请镜仙,但灵木锁魂的方法却少用。
类似于道派引灵的法子不是我们熟悉的请灵方式,虽说在西方国度请灵游戏也大多遵从五行引灵之法,但如范敏敏同杨绪他们提及的那样,真正带有灵性,具有引灵之效的生死罗盘少之又少,几乎不容易在外界买到。
我不知道范敏敏的罗盘出自何处,但听杨绪提及,那天晚上九点钟左右,为了方便范敏敏请灵,他们关闭了屋子里的所有灯光,从抽屉里找出几支白蜡烛用厨房里的油碟盘装着放在了透明茶几的四角,范敏敏、管雪、刘俊伟、曹博凌四人各自坐在四个不同的方位,面对面的将右手食指放在了罗盘正中的木梭上……
屋子里的烛火摇曳了一下,似乎又有冷风吹来,早已紧张的杨绪不自然的将担忧的目光投向窗外,总觉得有不好事情即将发生的他始终仔细的观察着四周的动静,根本没有注意到蹲坐在茶几旁的范敏敏已经念起了他完全听不懂的咒语。
那真是杨绪听不懂的一番话,但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冷意,像是从地板缝隙钻出来的冷,不是窗外吹来的风,密密麻麻的从他脚上的凉拖鞋爬上他的脚踝,小腿……无孔不入的往他浑身每个毛孔里钻。
但过了一会儿,那股古怪的寒意又消失无踪。杨绪紧张的在漆黑中借着烛光打量每个人的脸,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是觉得屋子里的安静也令人莫名的心头发慌。
是的,安静,屏息凝神的安静。
仿佛每个人都在范敏敏咒语念完的那一刻,会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出现在他们眼前。
而那一刻到来时,也比他们预料中更快,就连原本没把请灵当回事的张恙也瞧见屋子里的烛火突然一暗,就像彻底熄灭了一样,重新燃起时视野明亮了几分,但罗盘中的木梭已经快速移动,唰的一下就指向了“否”字。
旁人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能听见各自的心跳在胸膛激扬,包括远远站在一旁旁观的杨绪也在这时不由自主的将注意力转向了茶几上的罗盘。
最先反应过来的范敏敏也显得有些紧张,紧盯着罗盘,叫出一个对所有人而言都十分陌生的名字:“青青,否是什么意思啊?”
话音刚落,木梭又快速带动四人的手指移动,移向一个又一个的拼音字符。众人念念有词,念着木梭尖头指向的拼音,由王浩记录,拼写而出,最终得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不要请灵,松手!”
不多不少,拼出来刚好是这几个字。
即便一个拼音代表着许许多多相同字音的字,但当这些拼音拼在一起时,念出来就是这六个字。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但围桌而坐的四人却并没有松手,就连原本不在意的张恙也将注意力转向了罗盘,聚精会神的看着,喃喃自语了一句:“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当时所有人都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范敏敏口中的“青青”为何会透露这样一句话。但过了一会儿,桌上的烛火再次摇曳,依旧是直接熄灭后的死灰复燃,黑暗的时间仿佛比之前还要长,像是真的有一道冷风彻底吹熄了蜡烛,而再次点燃烛火的却是另外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力量……
四人指尖触及的木梭再次于罗盘间移动,画出一道一道的圆圈,却没有指向任何一个明确的字音,而且,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画出的圆形也越来越大,最后最终指向了一个“w”,接连不断的拼音字符便就此接连跳出!
“我回来了。”
当王浩念出这一句时,所有人再次一惊。而后面木梭指向的拼音字符,更是令他们惊讶无比!
“我会来找你们。”
“等我。”
“天呐!”当管雪听到王浩念出了所有的拼音后,吓得瞪大了双眼,合不拢嘴,浑身都在发颤,但手指却依旧停留在木梭上,像是移不开一样,仓惶的望着四周,“谁、谁回来了?”
寂静中没有人作答,此起彼伏的只有众人变得急促的呼吸。
而就在这时,曹博凌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收回手去,惊慌失措的往后一缩,远离桌边的吞吐着一个字音:“手!手!手!”
杨绪被这一幕吓了一跳,就连张恙也疾步走在曹博凌身后追问:“什么手?”
想想又觉得不合适,张恙换了一种问法:“手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啊!”
说话间,管雪也发出了一声惊呼,像曹博凌那样惊恐的退离了桌面。可这时杨绪和张恙朝罗盘看去时,却发现有三只手存在于木梭之上,那只多出来的手就在范敏敏和刘俊伟之间!而众人的目光也在这时顺着那只突然多出来的苍白手臂朝上看去,发现昏暗中,烛火摇曳间,在范敏敏和刘俊伟身旁的确站着一道模糊的人影,但那人始终低着头,看不清它的模样,却在杨绪和张恙等人的注视之下突然抬起头来,露出苍白无血的冷峻面容,冷冷的冲他们扬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琢磨的狞笑……
“啊!”
再次大叫一声的管雪吓得晕了过去,早已惊呆的范敏敏和刘俊伟浑身发僵,甚至忘了将手从木梭上移开。杨绪连忙打开了屋子里的灯光,将桌上的蜡烛熄灭,抱起晕倒的管雪就放在了沙发上,一个劲儿的掐她的人中。
终于,管雪醒了过来,空洞的目光打量四周,慢慢聚焦在围在她身旁的每个人脸上。似乎想要找到那张可怕的面孔,又害怕再次看到那张陌生的面孔一样,反复呢喃着同样一句话:“真的有鬼是吗?真的有鬼是吗?”
沉默的众人实在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有范敏敏在回神之后默默收起了遗留在桌上的请灵工具,小声嘀咕了一句:“我都说了这段时间不易请灵了,你们偏不信……”
没有人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人想继续讨论这件事,当晚几人在杨绪家中留宿时,屋子里的灯光一夜通明,就连去厕所的灯也时刻开着。但即便如此,后来还是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