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琴儿如此说,蒙格安心了,只不过安的是琴儿的心,而不是皇兄和这个国家。
凤辇无缘无故烧起来,显然是皇帝派人给新娘一个下马威,然而他们太低估琴儿的内心,太低估大齐的公主,一把火只能点燃她的信心和魄力,根本吓不着她。
“照公主吩咐的去做。”蒙格道。
琴儿看着他,笑语嫣然,温柔大方地说:“你已经被封了亲王,我是你的妻子,在娘家我才是公主,在晋国我是你的王妃。”
蒙格欣然含笑,便又吩咐众人:“听见了吗,照王妃说的去做,把残留的车架送去王府。”一面与琴儿笑道,“咱们的家,也该改叫王府了。”
琴儿笑道:“那就带我回家吧。”
蒙格倒是一怔:“回家?我们现在该去宫里拜见我的皇兄,我知道你未必愿意,但礼节上,我们委屈一些,也好过叫他们捉了短处。”
琴儿却笑:“那里,不就是我们往后的家?”
看到妻子眼中闪烁的光芒,蒙格算是明白了,周遭无数人围观着,他们也不好太亲热,但也忍不住轻轻嗔怪:“你啊,又逗我了。”
纵然如此,七王爷与大齐公主眉来眼去掩不住的爱意,还是叫人看得清清楚楚,大齐公主像天仙一般美丽,面对熊熊大火淡定从容,那份气度姿态,宛若天上下凡的女神。而七王爷,对妻子几乎是言听计从,这在女人眼里无比向往的气度,却被晋国的男人所不屑,男人怎么能听女人的话,真是反了天。
婚车缓缓驶过都城的街巷,晋国皇城就在眼前,虽也有巍峨气派的大门,可在琴儿眼里,不过是大齐各地行宫的规模,自然她不会轻率地露在脸上,而她现在,该是个听不懂晋国语言的人,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好好地“跟”在丈夫的身后。
蒙格握着琴儿的手,温和地说:“我们进去吧。”
他们携手走过陌生的宫道,一步步走向大殿,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已在殿内等候,忽格纳高高坐在龙椅上,看着殿门外一对人缓缓走来。
一路走来的宫道上没有铺红毯,大殿上也只有冷冰冰的地砖。蒙格带着她的妻子踏入大殿的一瞬,阳光刚刚好转到大殿正门的方向,从背后照射下来的光芒,在琴儿的身上晕出耀眼的光圈,长裙徐徐曳地而过,她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玉阶下。
河皇后站在皇帝下手,这大殿上可没有她坐的位置,听说大齐的皇后时常与皇帝并肩同坐,那是怎样的景象?
身为女人,河皇后远比男子更敏感于一个女人身上的光芒,这个堪堪十六岁的小姑娘,究竟是如何长大的,为何她能稳当地撑起这华丽的凤冠礼服,为何她娇小的身体里,像是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蒙格向皇帝行礼,可琴儿只是略略欠身,虽然表现得恭敬得体,事实上谁看着都能感觉到态度的倨傲。
忽格纳愠怒不已,礼官却上前告诉他,这是项晔的意思。忽格纳只是蒙格的兄长而非父辈长辈,在大齐平辈之间无须叩拜,他便早有旨意,女儿在晋国无须叩拜任何人。
忽格纳眼眸通红,阴毒的目光投在这小美人的身上,她的确气度非凡的确美若天仙,那骄傲的眼睛能叫人看得内心暴躁。可她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娃娃,还是个孩子呢,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可怕的。
忽格纳转眼看向一旁的皇后,皇后即刻会意,上前与琴儿道:“好妹妹,我在内宫摆了酒宴,这就随我去吧。”
琴儿懵懂地看着她,用晋国的语言说了问候的话,然后就一脸茫然,只待蒙格上前解释后,对皇后用汉语说:“我要随王爷回王府去了,今日不能享宴,还请娘娘包含。”
忽格纳怒道:“她不会我晋国的语言吗?明知道要嫁来晋国,也不学一学?”
蒙格忙解释:“皇兄,公主眼下只会简单的问候,她正在努力学习,来了晋国学起来更容易,她一定很快就能学会。”
琴儿淡定地站在那里,反正她是什么都“听不懂”的,而她和蒙格说话,一贯都是用的汉语。
河皇后好生尴尬,带不走项琴,皇帝一定会迁怒她,可是这个小公主,真是太骄傲,不是言语不通才觉得难以沟通,根本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蒙格也只能做出无奈的神情,禀告皇帝,行过礼公主就要回家休息,长途跋涉她已经十分辛苦,不想参加任何皇室宴会。且在晋国的婚礼原就约定到达都城三日后才举行,并没有什么场合,非得她出席。
大殿上的人们互相窃窃私语,毫无疑问,蒙格完全被公主牵着鼻子走,从没有哪一个皇室男子,会让自家女人如此放肆,蒙格真是丢尽了晋国的脸面。
在众人嘲讽不屑的啧啧声中,在众人惊叹于项琴美貌的目光里,他们携手离开了皇宫,而尚未完全远离时,就听得忽格纳的怒斥,仅仅是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也唬得边上的宫人战战兢兢,忽格纳的确是这座皇城里至高无上的存在。
离开皇城时,琴儿对蒙格道:“你可知道,我父皇刚登基那几年,被世人称为暴君,宫里的人见到他害怕,不见到他也害怕,光是听声音,就会瑟瑟发抖。”
蒙格饶有兴趣地说:“父皇的传说我听过,他是战场上的天神。”
琴儿却笑道:“偏偏有人不怕他,我的母后,自从父皇娶了母后,令人恐惧的暴君就被冠上了惧内的名声,可他还沾沾自喜为此骄傲得不得了。”
蒙格目色暧昧地望着她:“你也盼我成为惧内的丈夫。”
琴儿骄傲地扬起眼眉:“我有千军万马,你怕不怕?”
难以想象,刚刚从那么尴尬的地方出来,刚刚领略了晋国皇室的无礼,琴儿就已经能和他说说笑笑,蒙格每一天都会在妻子身上感受到惊喜,每一天都好像初见时一见倾心,他握着琴儿的手说:“我不怕,可他们怕。”
沈云没有跟去大殿,而是先到了王府,将里里外外连同奴仆婢女都看了一遍,哈那嬷嬷原以为大齐送亲的使臣会是什么德高望重的老大人,没想到来了这样英俊非凡的少年,这么重要的事竟然交给一个孩子,大齐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可年纪虽小,沈云的气度魄力胜过哈那嬷嬷在宫里见过的那些个皇室子弟,她殷勤地跟随沈云在宅子里逛了一圈,毕恭毕敬地用蹩脚的汉语问着:“大人,您可满意。”
沈云通晓大齐周遭好几个邻国的语言,也早就知道蒙格有一个来自赞西的嬷嬷跟在身边,便用赞西的话语回答她,嬷嬷只听得热泪盈眶,几乎要拜倒在地。
沈云却温和地搀扶着她:“还望嬷嬷将来,能好好照顾我公主殿下。”
而此刻,蒙格和琴儿回来了,嬷嬷带着所有婢女仆人到门前拜迎,蒙格告诉琴儿,哈那嬷嬷是在母亲过世后,照顾他长大的人。
琴儿亲自搀扶起嬷嬷,她还不能说晋国的语言,但赞西的太后在当年三国大战后,就成了母后的故交,太后还曾亲自到大齐游历,琴儿会说赞西人的话,又把嬷嬷惊到了。
蒙格则对琴儿说:“你累了,先去休息。”
后院里,有人急急匆匆来到柴房,命令妙光几人:“赶紧送柴去厨房,公主要洗浴了,要烧很多很多热水。”
边上的丫头问:“公主已经到了,怎么没喊我们去迎接。”
那人气道:“你们算什么东西,脏兮兮的怎么好去见公主。”一面骂骂咧咧,要他们赶紧把柴火送去厨房。
妙光赶紧捆上木柴,她这瘦弱的身板,竟然已经能扛起几十斤重的柴火,立刻赶去厨房,好让他们生火煮水。
就在刚才,哈那嬷嬷带着大齐的送亲使臣来过后院,可她们被勒令跪伏在角落里不能抬头,只听见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那样沉稳而有气魄,妙光没来由的,就会对大齐的人有好感。可惜那人是用赞西话和嬷嬷交流,妙光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匆匆来到厨房,厨房的人已经不耐烦了,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本该去了卧房休息的公主,竟然和王爷一起来参观府里的一切,刚刚好走到厨房来,唬得所有人到门外去迎接。便是如此,来送柴火的妙光,见到了传说中的公主。
她穿着鲜红的礼服,金灿灿的凤凰绣在裙子上,层层叠叠却不累赘,举手投足间仙气飘飘,她只在画中见过中原女子的裙衫,也曾幻想有一天能穿在身上。
“晋国的厨房是这样的?柴火在哪里烧?”琴儿说的是汉语,其他下人都听不懂,只有妙光听得懂,她下意识地抬头,差点就想回答,可立刻就意识到她不能这样,慌忙再次低下了头。
琴儿的余光瞥见这一幕,转身多看了眼这个满身灰尘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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