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在这里窃窃私语,清雅站在清明阁门前看得清清楚楚,她进门来见皇后气色不好,十分担心。
可珉儿坚持没有事,不让清雅宣陈太医,怕陈太医在上阳殿往来太频繁惹人怀疑。她的肚子虽然开始鼓起来,只因身材瘦弱衣衫宽大,根本看不出来,总想瞒一阵子是一阵子。
但是珉儿怀元元和琴儿时,并没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这一次给她带来很多新鲜感,她以为只是因为生过两个孩子了身体不如从前那么强壮,并不知道这里头可能还有别的故。
而说起大臣们在外头的嘴脸,清雅愤愤然:“他们可都是三省六部的大老爷们,像女人似的嘴碎,等皇上回来把他们全都撤职了才好。”
珉儿吃力地笑着:“皇上若也像你似的意气用事,谁还来给他做大臣,天下岂不是要乱了。”
清雅嘿嘿一笑,立刻又正经地问:“娘娘,秦文月真的死了吗?”
珉儿道:“等宋渊的消息吧。”
清雅谨慎地说:“传言秦将军伤心不已,在军营里已经两天不吃不喝,他的兵群情激奋磨拳霍霍,发誓要随将军前往赞西国为秦文月讨个公道。”
珉儿缓过这一阵害喜,又有了精神,扶着清雅起身来,说要回上阳殿,至于秦庄,她淡漠地说:“若真是兄妹情深,他会给自己一个交代,但若不是,他就是眼巴巴等着皇上给他一个交代了。”
“皇上又不能大变活人。”
“是呀,可他守着皇城呢。”
清雅心里一咯噔,觉得这话不对头,不敢再细问。
这话,珉儿不是随便说的,从秦庄带兵到城下第一天起,她就没安心过。许是怀着孩子多疑多心,她应该相信皇帝的眼光才是,可珉儿到这一刻还觉得,皇帝一面打赞西,一面给秦庄挖了个坑。这一局赌得筹码很大,她是筹码,太后是,皇子公主们是,淑贵妃和其他妃嫔都是。
“大臣们说等着瞧热闹,咱们何尝不是呢。”珉儿扶着清雅往外走,即将离开清明阁时回眸看了眼庄重的正殿,“清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城的门终究是要靠我们自己守的。”
清雅眉头紧蹙,出门前珉儿停下来替她揉一揉,笑道:“放轻松些,咱们不会有事。”她抬头仰望四周,神神叨叨地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的人在保护我,你看得见城下纪州大军,可看不见皇上交给我的人,难道你相信你家皇上会把自己的妻儿交给不可靠的人?”
“娘娘说的是。”
“清雅,我一早就对你说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如果咱们也是事里的人,不求别的,无论如何先要保护好自己,不能乱。”珉儿温和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你常说我是有福之人,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我遇到任何事都会化险为夷。”
清雅连连点头,她可是年纪比皇后大好些的人,却反过来叫年轻的皇后来安抚她,而这些日子因皇帝离京,皇后与元州的通信也断了,没有老夫人慰藉皇后的心,可她却越来越坚强勇敢。一晃眼,当初那第一次缓缓走进上阳殿的青涩的新娘,真正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可奴婢还是觉得,皇上若知道您有了身孕,绝不会……”
清雅话未说完,珉儿示意她停下,远处淑贵妃带着孩子缓缓而来,淑贵妃见到皇后也不惊讶,淡定地走上前,带着三皇子行礼后便笑道:“浩儿说他想念父皇,一定要来见见,臣妾解释再三他也不听,所以带他来清明阁瞧瞧父皇在不在。”
珉儿也和气地说:“浩儿自己去瞧瞧,父皇在不在。”
三皇子憨憨一笑,并没有松开母亲的手,淑贵妃教的很好,两位皇子在人前都是彬彬有礼,虽然难免有小孩子气的时候,正经起来,没有不叫人喜欢的。
珉儿一直觉得,能把六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能把孩子教育得那么好的人,特别得了不起,她很想大大方方地夸赞淑贵妃,可身份地位的差别,在皇帝心里分量的差别,怎么说都有一副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骄傲,她也就不提了。
“娘娘的气色不太好。”淑贵妃忽然道,“天凉了,娘娘该让太医给您抓两副补药,补补气色才是。”
珉儿没有一点慌张,大大方方地说:“吃不吃药不相干,是和浩儿一样,他想念父皇,我想念皇上。”
淑妃尴尬地笑着:“娘娘是逗浩儿玩呢?”
珉儿揉揉小家伙的脑袋,温柔地笑着:“不如一起到上阳殿坐坐,我不在跟前,元元和琴儿一定在大闹天宫,叫小哥哥去管一管才是。”
听说和妹妹们玩耍,三皇子立刻要求跟着珉儿走,淑贵妃拗不过,便一路去了上阳殿。只有清雅跟在身后十分紧张,娘娘若再反复一次害喜的症状,一定会让淑贵妃怀疑。
虽然皇上就快回来了,可这不是还没回来吗,原本清雅觉得不瞒着好,但现在瞒了那么久突然被揭穿的话,才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那之后,珉儿一直都好好的没有任何不适,反正她一贯冷冷清清的,不会陪着孩子们嬉闹疯玩,淑贵妃自然察觉不到什么。说了些中秋节的事,说了些云裳家里的事,她们总算一直能和平地相处,当初为了留不留宋玲珑,淑贵妃深夜闯入上阳殿红过一次脸外,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只是彼此心里很明白,她们合不来。
母子俩离去时,珉儿领着元元一路送到上阳殿门外,兄妹俩频频挥手再见,分明同在皇城里,都是皇帝的儿女,却好像各回各家从此不相干一般,也是令人唏嘘。珉儿牵着女儿的手回去,问她:“元元这么喜欢哥哥,可惜娘把你生成了大姐姐,没能给你一个哥哥。不过这样也好,将来你的丈夫会连同这份爱一道给你。”
小丫头眼眉弯弯,就是不说话,可她好像能听懂似的,牵着母亲的手一甩一甩,乐乐呵呵地回去,可还没穿过宽阔的上阳殿,珉儿胸口一阵翻涌,捂着嘴干呕了几声,只觉得浑身虚软,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
已经好几个月了,可是为什么这孩子反而不安生了,珉儿很担心,见清雅匆匆跑来,她终于横下心道:“请陈太医来。”
而身边,元元正心疼地望着母亲,小手不停地摸着母亲的心口,明亮的眼睛里泪光莹莹,好像是知道娘怎么了,可她说不出话,只能落泪了。
“傻丫头,不许哭啊。”珉儿的心软下来,为了孩子付出很多,可是孩子给她的回报,世间万物都换不来。她把乖巧的小人儿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而屁股,母女俩腻歪了片刻,珉儿就说,“娘都好了,有元元在,娘不会有事的。”
当陈太医赶来,仔细为皇后查看时,给出了令人安心的消息,皇后脉象平稳,腹中的胎儿也十分安定,虽然皇后看起来不怎么好,但那仅仅是因为害喜。
清雅松了一口气,几乎站不稳,珉儿则喜笑颜开:“你看我说什么,不会有事的。”
但陈太医叮嘱:“娘娘生大公主时,曾在后期出现消渴之症,虽然生二公主时没有发生,可眼下也不能大意。特别是娘娘此番害喜严重,最好是少操心少走动,以静养为宜。”
清雅把这些话当圣旨,在陈太医走后又一遍一遍地向珉儿复述,珉儿哭笑不得:“你是不是盼着皇上回来,好好地赏赐你?”
清雅却一脸严肃:“只盼着皇上早日归来,赏赐什么的,奴婢根本不在乎。”
似乎是因为打仗了打完了,开始比打仗那会儿更殷切地期盼皇帝归来,这样的心情珉儿何尝不是,但回想项晔离开之前发生的事,回想她去清明阁问为何派秦庄来时的情形,珉儿总觉得,皇帝一时半刻都不会回来,除非京城里翻了天。
可京城里要怎么才能翻了天?翻天的那个人又是谁,秦庄吗?
时近中秋,京城里已开始有了过节的气氛,一条条街道上次第挂上了红灯笼,待染得红灿灿一片,就是中秋了。
而城外驻军,却是一片肃穆庄严,秦庄的大营里,已经好几天没见什么动静。
只是沉默的秦庄并没有为了妹妹的逝去而伤心,他是在考虑,妹妹的死去是不是一个机会,他是在挣扎,要不要试一试拼一拼。
可风险太大,皇帝在西边手握重兵,即便路途遥远,他能反,皇帝也能杀回来,即便皇帝失去了妻儿,也必定要让秦庄陪葬岂会轻易放过他。
而七年多来,皇帝在百姓和朝臣之间建立了威信,秦庄没那么容易能改变人心,他以现在的立场去达成自己的宏愿,无论如何都只会背负叛徒逆臣的骂名,至少当初项晔攻向京城时,全国各地早已被赵国统治得民不聊生。
“将军,南边来的信。”此刻亲信闯入营帐来,奉上了沈哲的亲笔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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