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看人生,张本民真的思考了很多人生问题。

高加林不惜一切往高处走,包括忠贞的刘巧珍也被甩到了脑后,可最后他还是被打回了原点,不过,却永远不能走回当初的那条路上。从他的经历上看,取与舍该如何把握?还有,被抛弃的刘巧珍,她那被践踏的至纯真情,是给世人的一剂醒神药么?

由此,张本民想到了薛金枝,她的选择也许是对的。活着,还是现实一点好。因为一定程度上说,现实就是实惠。

就像朱延富和宋广田,现实的他们紧盯赵德柱,像蜜蜂绕花百般勤快,终是得了实惠。

在春意盎然时节,政社分离改革推行到了屏坝公社。屏坝公社大院的称呼已不在,大院门两边悬挂的是党委和政*府两块牌子,有的人成党委大院,有的人称政*府大院。

大院的称呼其实没什么,关键是大院里的人的称呼有变化,一拨人如愿以偿,其中就有朱延富和宋广田。朱延富由民政助理变成了副乡长,宋广田从秘书变成了政*府办副主任。

两个欢天喜地的人结伴找到了张本民,几乎是感恩戴德。

“来来来,你不喝酒,喝点饮料!”朱延富拿出托人专门从县城买来的饮料,给张本民倒上满满一杯。

宋广田也没闲着,拿着筷子夹了个鸡大腿,“这只鸡是俺从家里捉到饭店烧的,养了好几年,肉绝对有嚼劲!俺让厨房师傅特地把整鸡腿留着,给你啃个过瘾的!”

张本民喝着饮料,撕咬着鸡腿,“嗌,早知道你们请客吃饭,俺就把两个小兄弟带过来了,让他们也过过瘾。哦,还有赛豹,这么多鸡骨头,也让它吃个够!”

“下次,还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呢”朱延富笑着,“往后吃个饭,那还不是小意思么。”

“是的呢,小小不然的,俺这办公室副主任也能办了!”宋广田红光满面。

“唉,你老婆呢?”张本民想到了宋广田怕老婆的事儿,想取笑一下。

“她啊!”没想到宋广田一脸不在意地道,“现在她就歇着吧!也该换换天了,轮到俺当家作主喽!”

“哦,对,这点俺能作证。”朱延富笑道,“自从小宋提拔成政*府办副主任,地位一下就窜上去了,他老婆现在乖巧得很呐。”

“那还真不是吹的,确实如此。”宋广田说着,叹了口气,道:“这男人啊,要么有钱,要么有权,那腰杆子就是硬!”

张本民听了,正要感慨,不过朱延富提到了另一件事。“哦对了,今天还有个话题呢。”他脸色有点严肃地说。

“瞧你这样子,似乎问题还有点严重?”张本民不以为然,“啥事呐。”

“有关赵德柱的。”朱延富放低了声音,“他老是问俺,你上面到底有啥关系。”

“对付这个小事还不容易?”张本民呵笑道,“还跟以前对张书记一样,就说俺上面有亲戚做官,还真是不小呢。他再要求具体说,你就告诉他俺讲过,那是组织纪律,不能说。”

“哦,那也只好恁么汇报了。”

“赵德柱会明白的,上升到组织纪律层面,起码得是省里的官儿!”

朱延富摸摸额头,又看看宋广田,道:“俺还真不懂哩。”

“俺也从来没听说过。”宋广田摇摇头。

“其实吧,赵德柱的意思也很明显,无非就是想拉个关系。”朱延富道,“他那人,是很现实的官迷子。”

“拉关系不就是想帮忙么,如果他再问,你就说事先不用拉关系,等有事时可以吱声。至于能不能帮上嘛”张本民放下鸡腿,笑道:“帮上,自然很好,帮不上,那就是不凑巧,谁还能百分百保证?”

“行,俺知道该咋说了。”朱延富点点头,道:“对了,俺再提个事儿。就是,就是你家曾经发生的种种不幸,现在俺有所了解了,所以呢,觉着有些个事情,是不是应该抓紧办一下。”

“朱乡长,你指的是啥啊,有话就尽管说吧。”

“就是你爹的事儿,当年的一切都太荒唐了,虽然那些已经过去的没法改变,但如今嘛,还是可以采取措施弥补一点的。”朱延富道,“俺知道那是个伤心事,你可能不愿意提及,可为了你爹,也为了你,还是要拿出来说道说道。明个儿俺就理个材料出来,上报到县里,看能不能把你爹流氓分子的帽子给摘下来。”

说到这事,张本民低下了头,其实他不是想不起来给爹平反,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毕竟还太小,不过既然朱延富提了出来,那就顺其自然吧。“朱乡长,那就拜托你了。”他说得有点黯然。

“俺肯定会尽力的,应该没多大问题,这几年咱们公社,哦,咱们乡,陆陆续续办了不少呢,都给平反了。”朱延富叹了口气,“行了,这个话题就到这儿了,等俺办齐了再说吧。另外啊,还有个事得说一下,就是屏坝河岭东大队和桑洼大队夹段的中线问题,赵德柱挺上心的,正在想办法解决得更好一些。”

“嚯,赵德柱还真是个有心人呐。”张本民听后一笑,“当年犯下的错,现在想抹平,恐怕有点难度。”

“可能他让俺透露这个信息,就是表示下歉意,让你甭计较那事。”朱延富说着,向张本民投去近似征询的目光。

“不计较,谁能没有个私心?再说了,那又不是专门针对俺的。”张本民笑道,“归根到底你,中线划到哪儿都无所谓,哪怕都划给桑洼村朱乡长,现在各个大队改称村了,你得记着,刚才就没改过来。”

“是的,现在没有大队的说法了。”朱延富连连点着头。

张本民接着道,“哪怕屏坝河都划给桑洼村,也无所谓,因为将来俺要把咱们乡的那个人工湖和下游一大段屏坝河,给买下来。”

“啥?!”朱延富和宋广田都张大了嘴巴,“你想干啥呢?”

“现在还不能说。”张本民摇了摇头,开玩笑地道:“也是组织纪律哦。”

朱延富嗐嗐地笑了起来,“那就不问了,不能问,也不敢问。”

“来来来,还是吃吧,看恁多菜,不吃多可惜!”宋广田喝了口酒,拿起筷子,“反正往后的路啊,好走啦!”

“好不好走,得多留点神,赵德柱可不是一般的人,跟他一个队伍,千万不能大意。”朱延富拉着嘴角寻思着,“俺吧还好说,反正弄了个副科,也是船到码头车到站了,实在不行管他谁谁谁呢,只要不犯错,哪怕把俺调到犄角旮旯,也还享受副科待遇,而且还落得个清闲。可你不一样啊,小宋,你的路还长着呢。”

“这个”宋广田抿了抿嘴,“俺听新来的吕乡长说,可能年底要动一批干部,赵德柱多数要调离。”

“那可能是他想拢一批人,耍了个手段,潜台词就是说甭都团着赵德柱,否则等他一调走,再想过来团俺,俺理不理你们还是回事呢!”朱延富摆出了高深的模样。

张本民听了,朱延富这话说得确实在理,他看得还挺透,“唉,果真是干一行精一行,甭管是江河湖海,还是池塘小沟,只要有水,那里面的波澜就不简单。”

“不不不,甭管大巫小巫,在你面前都得呜呜。”宋广田对张本民拜服得很,“就咱屏坝乡大院里的那点波纹,你撒泡尿的花子都比它大!”

“宋主任万万不可那么说,俺只是个五年级的学生,暑假后也不过才上初一,可受不起任何一点抬举的。”张本民拿起鸡大腿,“两位领导请俺吃个饭,俺就已经高兴得手舞足蹈了。”

张本民表现得是很兴奋,吃过后还打了包,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说回去能吃的就跟小伙伴一起再吃,剩下的给赛豹。

其实,张本民的内心有股难以名状的忧伤,深重的往事被提及,情绪不可避免地要受影响。回到村里的时候,刘胜利正带人在村部大门旁挂新牌子。

张本民把刘胜利叫到一边,说老张头那个人,要好好照顾,村里有啥好处不能漏了他。

“咋突然想起他了?”刘胜利不明白。

“当初俺爹从县城监狱回来的时候,是他赶着毛驴车接的。”张本民眼睛望着东南方向的一个个山头头,“父爱如山,可给俺造山的那个人,被一群杂碎们给毁了”

刘胜利心里一惊,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就老张头的事表态,“放心,有你的话,俺就照办!刚好老张头路边的那栋宅基地正被人打主意,俺马上主持个公道!”

“谁啊,心恁狠的,连个老人都不放过?”

“曲合业呗,他不一直阴吧吧的嘛。”

“哦,是他啊。”张本民低着头想了一阵,道:“刘哥,你整个法子好好弄他一下,啥分地、补贴的,使劲挤挤那个臭狗日的!”

“哎唷,这个恐怕就有点难度了”刘胜利支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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