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芊蔚在学海划了快半个冬天的船,终于等到太傅把早就预热过的试题放到了上书房众人的桌上。
有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往日里一提策论就两眼一抹黑的何芊蔚自信满满地考完了一门国学,全程不带喘气地把空着的地方全填得满满当当,下笔有如神助。
至于其他科目,感谢一视同仁全都补的萧载阳,她依旧发挥稳定地活着出了考场,甚至相当自信。
可惜阅完卷给出成绩又要花上好一段时间,她暂时是见不着自己努力换来的结果了。
何芊蔚对此表示非常遗憾,走到哪都长吁短叹的,一副再不出成绩就要道心破碎的模样。
要是让太傅看见她这尾巴翘到天上的得意劲儿,多多少少得拧到面前苦心婆口说上半天的戒骄戒躁。可惜考完这年末的最后一场试,为了让学生们充分感受年前的喜庆氛围,上书房已经提前放了假,只打算在成绩出来后派人送到家中去。
刚得知放假这件事的时候,何芊蔚总觉得几位太傅会可以掐着新年的点儿批完试卷,给提心吊胆地学生送一份“新年礼物”——他们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
她私底下悄悄和萧载阳讨论,却换来对方一个习以为常的眼神和一句“往年总是这般”。
……这是坑人坑习惯了啊。
何芊蔚低头为那些往日课业就在及格边缘徘徊的同窗默哀片刻。
好吧,其实也没有那么多人,主要就一个于粱浅。她关系好的就四五人,而其中也就这么一个学习堪忧的。
至于同窗这么多,为什么何芊蔚只与几个人往来,就得说到上书房的现状了。
上书房对于勋贵之家一直是过了考试就来者不拒的,只是分出了好几个班,就算进了也不一定能与萧载阳做同窗。
而在何芊蔚之前,更是一个贵女也没有:除去以才名脱颖而出的那部分,许多闺阁小姐对读书没什么渴求,与之相比她们还是更愿意到宫中跟着有资历的女官学学礼仪,将来议亲时也更有底气。至于学识,在家中请个教书先生随便学点儿就是。
后头因为何芊蔚,人是又多了没错,然而同在上书房学习是没错,大多数人却只是单纯来镀层金,一点儿也不关心同窗如何——除了萧载阳。不过萧载阳的性子摆在那儿,特意讨好没用,来来回回也就和三个人关系不错,最后又加上了一个何芊蔚。
萧载阳那儿找不到什么突破口,久而久之这些人和他们背后的家族也放弃了,横竖圣上贤明,自家也是兢兢业业每天忙正事儿的,不犯欠生出什么坏心思就不会被整治,还是顺其自然吧。
至于何芊蔚,倒是有不少贵女想迂回走这条路和她结交,再借此接近萧载阳,可惜何芊蔚本人和京城的贵女谈不来,也并不想当跳板让她们通过自己和萧载阳交好。
她甚至因此闹了半天脾气不想和萧载阳说话,结果被玲珑心思的太子殿下揪出那点子说不出口的小心思,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不会与其他刻意接近的贵女多说哪怕一句话才算结束。
让外头的贵女知道了恐怕要恨死何芊蔚的决定。
但哄人很有用。
总之,不必再去上书房点卯的何芊蔚突然清闲了下来,每天就抱着汤婆子躲在瑶光殿里头和阿琼玩耍,绝不出来吹冷风。
阿琼刚来的时候还是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奶猫,这段时日下来变得身手矫健不说,精神更是好得太离谱,具体表现为白天不睡,晚上闹得别人睡不着。
何芊蔚被它吵得头疼不已,好几次都叫人把猫关到了偏殿随它闹,可终究治标不治本,又担心把阿琼给冻出什么病来,可谓进退两难。
最后还是家中曾经养过猫陈嬷嬷想出来个办法,白天一通折腾就是不让阿琼睡,到了晚上自然安静下来了。
乍一听还是很靠谱的,何芊蔚照做,阿琼果然老实地被迫把作息时间调了回来,白天闹翻天,晚上睡得四脚朝天——虽然它牢记初心,总是偷偷摸摸跑到没人的地方补觉,想等到深夜时整点好玩的。
巧的是何芊蔚也是做事绝不半途而废的性子,于是每天都和阿琼斗智斗勇,把它从床底拖出来、从房檐上抱下来……然后碎碎念阿琼醒醒别睡啦,戳着东倒西歪的猫头就是不让阿琼闭眼。
萧载阳来的时候看见这一幕还在殿外沉思了半天。
他琢磨着,何芊蔚从前对猫的喜爱不似作伪,怎么才过了几个月,阿琼就从掌中宝变成了地里没人疼的小白菜?
难道这就是旁人说的得到就不珍惜?
太子殿下心中久违地升起了危机感。
而何芊蔚也在宫人的提示下注意到了立在门口没进来的萧载阳,冲其挥了挥手主动招呼道:“殿下,在外头站久了风吹得难受,不快点进来坐坐?”
算了。
不管怎么说,起码眼下她还是很珍惜我的。以后的事还是留到以后头疼吧。
萧载阳这么想着,抬腿迈入了瑶光殿。
何芊蔚一面继续折腾阿琼,一面抽空吐槽了几句这猫前几日的不安分,最后兴致勃勃地向萧载阳解释了自己天才的处理方法,把阿琼抱起来送到对方面前。
这动作有声胜无声,萧载阳几乎是立刻就理解了其中“让你玩玩”的意思。
他面无表情地把阿琼接过来,配合着一通辣手摧猫。
听完全程的纪修笑眯眯看着,默默把手中的东西往袖中藏了藏。
原本以为何姑娘又失眠,这才从陛下那薅来的熏香大概是送不去了……
但是,殿下自己也用不着啊,难道要还回去吗?
会被陛下让人拖到没人的地方和暗卫打一架的吧,不行不行。
旁人的欢喜与纪修无关,他只想让自己灰暗的前途有个出路。
萧载阳在瑶光殿坐了小半个时辰,阿琼也从一开始的百般挣扎变成了躺平不动,一张猫脸都仿佛写着绝望。
到了最后,阿琼甚至忍无可忍的主动跑到了自己的玩具旁边,亮出爪子就是一通输出,用实际行动表达出“我真不睡了放过我吧”的心思。
要论怎么钝刀子割肉闹腾,还是太子殿下会啊……
何芊蔚感叹不已。
以前她可从没让阿琼有这认命一般的表现。
作为罪魁祸首,萧载阳没有一点儿良心难安,反而面色淡然地收回手,接过了纪修递来的汤婆子。
何芊蔚见状,顺手将自己悟了半天的汤婆子推到萧载阳手边。
萧载阳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仔仔细细瞧了瞧汤婆子,甚至还伸手试了试温度。
这不还好着么。
在萧载阳满心困惑的注视之下,何芊蔚振振有词道:“我觉得你的应该比我的暖和,换一下吧。”
“……讲道理,应该是你这个比较……”
萧载阳话还没说完,何芊蔚就已经熟练地从他手底下抢走了汤婆子,将其抱在怀里,衣服油盐不进的模样。
“那我不管,反正我已经换好了。”
萧载阳还能怎么办呢?
他能怎么办,他又不会同何芊蔚生气,只能好脾气地照做了。
旁边的纪修闷笑几声,被听得清清楚楚的萧载阳横了一眼,当即面色肃然地站直,把笑意全给憋了回去。
——虽然心中还是忍不住想,何姑娘哪儿都好,就是做事太委婉了些。
殿下从东宫过来,虽说临出门前添衣加赏已是十分小心,但冬日毕竟苦寒,后来到了瑶光殿又一直没接自个的汤婆子,这手早已冻得微红,若是靠汤婆子慢慢暖着,不知道还得受多久的苦。
如今何姑娘借着交换的名义,强行早就被自己捂得暖和的汤婆子塞给殿下,可谓玲珑心思。
纪修这心思没人能知道,萧载阳同何芊蔚依旧说着自己的。
小考已经结束,何芊蔚自然马后炮地开始说起萧载阳这段时间以来惨无人道的催着,情绪饱满、用词丰富,从中反而能看出这特训确实效果显著。
萧载阳一句不反驳,只管点头,等何芊蔚说累了,停下控诉去捞茶杯的时候才缓缓开口:“就算你这么说,下次我也还会严以待人的。”
倒是很有个性的回复……某种程度上他与何芊蔚思维还挺一致的,说归说,但就是不改,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
这回答也算在何芊蔚的预料之中,她哼了一声,没反驳。
反而是萧载阳主动又继续道:“不过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我可以拿点东西做彩头,用来奖励你的勤奋好学。”
何芊蔚敷衍地做出了好期待的表情。
要不怎么说富贵迷人眼呢,在这宫中生活了短短一段时日,她的眼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开拓,也越发挑剔起来,对这所谓的彩头还真提不起什么兴趣。
萧载阳却一点不受她的影响,端的是胸有成竹,仿佛吃定了一定能让何芊蔚满意:“还记得不闻吗?”
不闻谁啊,不认识。
何芊蔚刚想开口回这么一句话,却突然想起来,她似乎还真的知道“不闻”这名字……
之前萧载阳从御马苑那儿弄了匹马驹送给自己,取的名可不就是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