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算是成功了。”

“是吗。”

“哇……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呢?”地有些无聊的撑着下巴,看向面前的樊易天:“这难道不是很令人开心的事情?”

“是吗。”樊易天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四神族内乱的话……和神族的交易该怎么办?”

“神族现在就是井底之蛙,怎么可能知道四神族内乱的事情。”地抱着胳膊,轻笑了一声:“他们现在都恨不得挖地三尺去躲着四神族,怎么可能把眼睛扔到宇宙中去观测四神族。”

“这样……”

樊易天点了点头,又转身看向后方的永宁壁。

永宁壁斑驳而古旧,上面有着不少裂痕,但是依旧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话说回来,你们这堵墙坚持的还真是够久的啊。”地抱着胳膊,轻笑一声:“我问你,那个神族创造的世界,你打算怎么办?”

“我暂时不会带人搬过去。”樊易天沉声说道。

“嗯?为什么?”

“那是底牌,实在没有退路的时候,才会进入到神族所创造的世界——那是下下策。”

樊易天说道:“虽然有规则……但我还是不太放心。”

“你有点过于谨慎了……”

“也没错啊。”

“说的也是。”地笑了两声:“总之,四神族那边的矛盾会持续一段时间,你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恢复一下,或者去干点别的事情。”

“我们就等着四神族的矛盾结束?”

樊易天微微皱眉。

“不一定,目前我们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计划,因为进入到了宇宙,就不是我们的天下了。”

地说着,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如果有能搅浑水的机会,我一定会叫上你的。”

“嗯。”

樊易天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了,回见。”

地挥了挥手,笑眯眯的身影逐渐淡去。

樊易天看着地的虚影刚才站着的地方,眉头微皱。

难得的喘息时间。

就像是脑袋顶上压着的巨石终于被拿走一样,感觉身体都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

摸了摸裤兜,掏出已经被压扁的烟。

天边云霞逐渐散去。

阳光照了过来。

烟卷飘出淡淡的白雾。

天气大概是炎热的,但是自己感觉不到。

乐观点的来说……这应该也算是鬼的一项优势?..

摸了摸长发。

以前一到夏天,炎热的季节肯定会去把头发剪短。

现在都用不着了。

而且这该死的头发就算断掉还会迅速复生……嗯……

这把头发也算成身体的一部分?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鬼的全身上下都是鬼气组成的。

这样也没什么影响。

思绪杂乱,有些茫然地弹掉烟灰,樊易天看向远处的天空,将烟再次叼在嘴里。

深吸一口,却只有那种焦糊味,混合着空气传来。

樊易天拿下烟头,扫了一眼。

啊……刚才没注意,一下把烟头弹掉了。

那就不抽了。

将烟头扔掉,烟头顺着风,斜着从天空落下。

啊……

操蛋的世界。

这生活或许是无趣的。

但是还是要努力的活着。

果然,人类也是操蛋的。

……

闻人墨染靠在后面的墙上,看着远处的天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嗯?”

头发被人轻轻的揉动,闻人墨染抬起头。

“在想什么?”

陆月凝的表情有些疲惫,她走到闻人墨染旁边坐下,带起一阵微弱的风。

“想的很多……”

闻人墨染抱起膝盖,将下巴埋在膝盖里。

这件事情,她想了好长时间了。

如果她没有离开,雪溪是不是就不会死。

但是如果她没有离开,雪溪虽然不会死,但是月凝可能就会死,而且连市的百姓也会受到牵连。

陆月凝看着闻人墨染情绪低沉,轻轻的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

就是这样一下。

那种温热感覆盖在后背,却直接传达到了眼角。

尖锐的指甲几乎扎进肉里,她咬着牙,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胳膊,却止不住汹涌而来的泪水。

雪溪那个时候该有多绝望,多痛苦。

她不敢去想。

负罪感会将她撕碎。

陆月凝看到了她的模样,但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低沉的吟唱从她口中流出,伴随着有些哀婉的曲调,却突兀的冲进了闻人墨染的耳膜。

她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声音。

陆月凝轻声哼唱着,夕阳暖融融的光芒将她微微泛红的眼角覆盖。

这是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给自己哼唱的童谣。

那个时候的陆月凝还不知道什么是惆怅,什么是悲伤。

她只知道每天和弟弟屋前屋后的跑,玩,为了一串冰糖葫芦打得不可开交。

再后来……再后来。

只有这首歌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过去的过去。

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最后在心里沉淀,定格,最后落得个永远没法对外人展示的伤疤。

她们这种人,只能像个刺猬一样,把自己的伤疤死死的覆盖住,不让外人窥探,不让外人触碰。

闻人墨染的泪水停不住,她抹着眼角,泣不成声。

从刘晓天,到刚刚进入人造神部队。

再到经历的一切。

这个丫头一直温柔的笑着,注视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她也有挺不住的时候,她也会脆弱,也会哭。

不是每个人都能一直当一个坚强的团长的——云凌天也会在每周日跑到后面的墓碑林里,去和自己的同伴倾诉。

强大如皇沐轩,也会经常盯着自己手机里那几个空号怔怔出神。

强大如樊易天,也会在牺牲和失去中沉默寡言。

温柔如闻人墨染,也会在某时某刻泣不成声。

陆月凝停下了哼唱,她伸出手,用灵气将周围包裹起来,让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景象。

陆月凝侧过身子,轻轻将闻人墨染抱进怀中。

肩膀撞在胸口上,闻人墨染哭的更厉害了。

“哭吧……”

陆月凝柔声说着,一边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都过去了……”

“如果我当初再多在那待一会……”

闻人墨染哭的声音沙哑。

“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

“不是你的错……”

陆月凝说不出别的话来安慰闻人墨染,只能抱着她,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

清风吹不动灵气的障壁,但是却能将周围的尘土扬起。

安慰不能驱散女孩心中的痛苦,泪水更不能。

从黑暗中走出来,只能靠自己。

这个世界似乎是在报复,报复世界上的生灵让它孤独的运转,所以要把苦痛散播出去。

谁有错呢?

谁都没错。

陆月凝拍着女孩的后背,一下一下的拍着,直至周围的哭泣声逐渐低沉下去。

从灵气屏障里面,是能看见外面的。

闻人墨染通红着眼眶抬起头,看向黑沉下去的天空,有些不好意思的从陆月凝怀里脱离出来,僵硬的笑了笑:“对不起……我哭起来没完没了。”

她的嗓子发紧,有些干哑。

闻人墨染清了清嗓子。

陆月凝笑了笑:“女孩嘛……可以理解。”

这之后,闻人墨染不说话了。

陆月凝眨了眨眼。

以她二十来年艰难求生,识人的经验——接下来的对话肯定是关于她的。

人在有人陪伴的情况下,悲伤过后,下一句话百分之九十是有关于那个陪伴者的——不过话题会比较轻快,大多会聊一些两个人之间的趣事,这可能是人本能的对于悲伤的回避机制。

“其实有的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果然……

陆月凝挑起眉头:“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

“我也不知道羡慕什么,但是就是有那种感觉……”

闻人墨染低声说着:“天赋啊……长相啊……可能是这些吧,我也不知道……”

“你羡慕的不是这些。”

陆月凝说的话让闻人墨染一愣,她愣愣的转过头,看着女孩的侧脸。

“看我干什么……”陆月凝摸了摸鼻子:“可能就是我的直觉吧……其实你可以跟我说很多事情的。”

“我在遇到易天之前,一直都没有出现在你们身边,其实一开始见到你们的时候,我还是挺紧张的……”

陆月凝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垂:“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就像是,担心对方的家人会不会接受我的那种……感觉吧?”

闻人墨染柔柔的笑了:“干嘛要担心这个?”

“因为你和雪溪都是顶好顶漂亮的女孩。”

闻人墨染又是一愣。

“我的过去……就让我的安全感不是很足,那段时间也确实会担心,担心易天会不会移情别恋啊……之类的,后来就不想了,因为我决定相信他。”陆月凝看着渐沉的天色,轻声说着。

“他不会的。”

陆月凝看向闻人墨染。

闻人墨染的目光很坚定:“他不会的。”

“是啊。”陆月凝笑了笑:“他不会的,我知道。”

闻人墨染又把目光移向天空。

两个女孩之间其实有很多可以聊的话题,但是她们避开了那些话题。

最后的聊天还是落在了樊易天身上。

还有各种和每个人相处的故事。

也许越是在这种时候,这种聊天越能让人的心情放松。

又细想想,她们之间的交集,最深的还是在那个男孩身上。

“后来……其实相处的日子很平淡的,就是每天早上一起去吃早餐,我以前……身边没有那样一个人,后来慢慢习惯他的存在之后,就会觉得安心。”陆月凝笑了笑:“然后早上一起吃早餐,在外面溜达一会聊聊天,然后分开,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就是那样的日子。”

“很好呢。”

“是啊……”

陆月凝的呼吸声很轻。

“他告诉我……过去的日子就让它过去,人是要往前走的,一切都是。”

陆月凝说到这,停下话头,看向闻人墨染:“墨染,人是要往前走的。”

闻人墨染被口水呛到,连连咳嗽了几声,再抬起头,似乎是有些惊讶的看着陆月凝。

月光洒在女孩的脸上,女孩澄澈而明亮的眼中,带着狡黠的笑意。

“干嘛要脸红?”

陆月凝笑嘻嘻的,脸上恶作剧的意味更深了些:“我是在说你的生活态度,可没说别的。”

“你捉弄人!”

闻人墨染气鼓鼓的转过头。

半晌,她有些不安的又转回脑袋来。

女孩还在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所以……你早就看出来了?”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

“我哪有那么聪明。”

闻人墨染眉开眼笑,笑的眼眸弯弯。

“那为什么还要和我……当朋友?”

“你也说过,他不会的。”

陆月凝笑着移开目光:“我相信他……也相信你。”

“相信我?”

闻人墨染有些奇怪的指了指自己。

“对啊,我相信你们。”

陆月凝笑着,伸了个懒腰:“我还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把这些说出口,没想到今天说出来,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要不好意思也该是我吧……”

闻人墨染还是改不了脸皮薄的特点,她摸了摸通红的脸,还有高温的耳垂:“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就那么看出来的咯。”

陆月凝耸了耸肩:“因为过去的日子。”

过去的日子,她想好好活着,养活弟弟和奶奶,就必须学会这些,学会察言观色,学会观察每个人的内心。

这些本领大多被陆月凝用在了在菜市场的砍价上。

还有陆镇城以前和同学打架,她去学校和对方家长道歉的时候。

最难的时候,她要捡破纸壳去卖钱,有的废品站看她是个小孩,就故意压价。

如果不学会这些,她可活不下去。

早上会出去帮最近的生鲜超市拉货看货,因为送货大概是在凌晨五点,工作人员大概在六点或七点上班,陆月凝只能裹着有些破旧的棉袄,坐在附近的石墩上,困得脑袋一颤一颤,也只能继续盯着眼前的那些货品,不让别人拿走。

有的工作人员或许会早到开门,陆月凝要帮忙把那些货搬到仓库里,不然对方可能会给的少一些。

七点开始,到下午一点,就去捡那些拆完的纸壳,还有别人扔掉的垃圾。

生鲜超市会把泡沫箱子那些有重量的留下来自己卖掉,留给陆月凝的只能是那些门口的纸板之类的。

塑料瓶子是不错的,如果能捡到铁的罐子就更好了。

当然,有的时候会有些不注意卫生的人,饮料黏糊糊的,捡起来就会粘在手上,很恶心,所以她学会要戴手套。

但是布的手套挡不住,塑料手套不结实,她只能带着那种塑胶手套,每次捡完之后,手也黏糊糊的,还会有一股汗味。

也会有很多大爷大妈去跟她抢,但是她身形小,每次都冲在第一个。

毕竟要活命嘛,哈哈。

中间的空闲要去接陆镇城放学,回家给奶奶和弟弟做好晚饭。

晚上要抱着吉他去附近的公园唱歌,也能收到一些钱……

这些都不少赚钱呢,就像是捡废品,如果捡的多的话,五十块钱都不止……

父母留下的钱和奶奶的退休金留下来给陆镇城当学费,陆月凝只能在家里就着陆镇城带回来的书,悄悄地读,然后幻想着学校的生活有多美好,弟弟每天有多快乐。

然后第二天就带着这份畅想,继续去看货,收废品,驻唱……

陆月凝就这样毫不避讳,一脸轻松的把过去的故事讲出来。

这都是闻人墨染未曾经历过的事情。

她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女孩。

那丫头还在笑嘻嘻的说着每天回家之后腰几乎要断了的事情。

“哇……那些大爷大妈抢的真狠的,有的时候抢不过我还会生气,还要去拽我的头发哈哈哈……那段时间感觉自己的头都要秃了。”陆月凝嘿嘿笑着。

过去的日子对她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苦难——至少她自己不那么认为,她甚至将那些事情视作了童年的趣事。

因为身边的人都是这样,樊易天也是一样,虽然他从未和自己讲过他过去的故事,但是自己能看得出来。

他们这样的人虽然会因为过去的经历,而有各种性格缺陷,甚至是心理疾病,但是眼中依旧有着别样的豁达——他们从黑暗中一点一点的爬出来,过去那般苦痛,他们依旧爬了出来,那还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都是人生的经历而已,现在想起来,不过付之一笑。

“我吵不过他们啊,也打不过,那时候我才多大,就只能拎着袋子跑,然后有的时候,里面的东西会洒掉,我还要捡,他们追上来就抢。”

陆月凝咧嘴,轻声笑着。

当时她急得都要哭了,明明捡了一早上的。

“后来就适应了……墨染?”

陆月凝还说着,却感受到自己的腰被圈住。

陆月凝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困了?”

那么精彩的故事她还能睡得着啊。

“没有……”

闻人墨染的声音闷闷的。

“就是想抱抱你。”

就是想抱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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