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如玉 第二十二回 嵊县强盗

“天道门……”

秦慕风望着蒋玄怀中苟延残喘的白猿咬牙切齿,多年以后,天道门的走狗竟还在嵊县这一小城中阴魂不散,如非为秦家百年仇怨,那天道门这些年在江湖中的势力渗透未免太广。

白猿双臂下垂,了无生机的随风飘荡,蒋玄当即盘腿而坐,饱经风霜的双手抵在白猿胸口,氤氲的雾气在二人身周萦绕,“公子与天道门有渊源?”蒋玄为白猿灌输真气的同时突然道。

“……”秦慕风一时语噎,虽然心知天道门多行不义害人不浅,但谢迁在侧,纵使其对江湖之事了解不多,结合自己先前透露的“回”嵊县以及蒋玄半生闯荡江湖的阅历,二人只需一合计,秦慕风身世定然能被推出,何况谢嫣本已猜到?而若说没有,自己先前的咬牙切齿又如何瞒得住?

再一想在此呆了数月有余,自己与谢迁彷如一家,除了温饱安身以外,谢迁更将为人处世之道、安身立命之学倾囊相授,而谢迁三朝内阁元老的身份在一开始就没有隐瞒,以退隐为名的同时也想必也担负着被奸佞小人迫害之凶险,从蒋玄对谢迁的称呼以及其言辞、修为来看,自也是忠义之士,再隐瞒下去是否真的有必要?

“不错,当年若不是天道门主万贵觊觎我秦家祖传功法,秦家不止于此。”秦慕风道。

“万贵?”蒋玄笑道,“早归天了!不过现任门主楚天瑜更厉害,自掌权以来,天道门内人数陡增,其内龙蟠虎踞,那刘护院功力不浅,从他以毒附入拳劲的功法来看,其在天道门内最多不过是外门一名执事罢了,按此推算,一个县城一二名执事的势力……当然,以你的年纪能在执事手下安然脱身难能可贵,但眼前漫漫长路,公子可要一步步走。”

“是!晚辈定当脚踏实地!”

“我听闻最近楚天瑜已摸到化境门槛,恐怕更为棘手吧。”蒋玄笑着似是有意打击,“不过,虽然天道门人遍布天下,与天道门有仇隙之人可也不少。”

“前辈意思是……”

“不错,惊天动地的伟业,不是一人能做成的。况且万贵之死十分蹊跷,恐怕与楚天瑜也大有关联……嗯?”蒋玄惊疑,当即闭目凝神,手上运气加强,强劲的气息不断涌入,使白猿整个身体颤动不已,“噗!”白猿突的吐出一口黑血,身体瞬间如失去支撑般瘫软倒地。

“师父!”

谢嫣惊叫,秦慕风赶忙上前欲扶起白猿,可白猿瘫软的身躯任秦慕风如何拖曳,白猿却毫无反应,已然气绝。

“唉!此猿年老体迈,此番又毒气攻心,恕蒋某无能为力,”蒋玄叹道,谢嫣闻言哼唧一声哭了出来,不顾一切的扑入白猿怀中,顿时抽噎不已,围观的村人纷纷聚集而来,对着白猿的神勇肃然起敬,秦慕风忧伤之下,也将这沈公子来此目的前因后果在众人面前一一道来,众人闻言无不愤恨,性急的已抡起农具对着刘护院尸身一阵狂殴,突然间,秦慕风手腕被蒋玄一手抓住,一股温和的内力涌入,在筋脉间探寻。

“哦?年纪轻轻竟已打通任督二脉,不错……这是,本源罡气?”蒋玄惊异道。

“谢前辈,我无碍。”秦慕风黯然道,这蒋玄不愧是老江湖,单这一探便将秦慕风底细摸了个透,望着眼前被谢嫣紧紧抱住的白猿,心中悲愤之气顿起,“前辈,你刚提到那刘护院乃天道门执事,那嵊县城中可否会有天道门的驻点?”

“什么?驻点!那么说还会有这样的家伙来骚扰大伙安宁?”气盛者挥起农具,“乡亲们,人家欺负到我们头上了,谁能忍?”

“忍个屁!不拿那惯掉种祭山神,我枉称嵊县强盗!”乡人群情激奋,虐完刘护院尸身就欲对沈少爷下手。嵊县素来民风彪悍,历来有“嵊县强盗”之称,公元859年,唐末,一个叫裘甫的人率兵起义,虽被朝廷视作乌合之众,却一举攻破剡县、象山等地,给自己封了个“天下都知兵马使”的头衔,建年号为罗平,想当然地做了两个来月的草寇皇帝,短命是短命,对唐王朝的崩溃,不失为一次重创。北宋末年,方腊起兵青溪,自称圣公,年号永乐,嵊县(当时还叫剡县)的牟尼教道人裘目新策众响应,编练农民军数万,夺取县城、挥师新昌,且顺剡溪而下,直捣上虞。

但此地之人蛮而不野,耿直爽快,强盗一词更多的是表达一种不畏强权,据理力争,敢于反抗的精神,是以嵊县人对“强盗”的称呼不但没有避讳,还以此为傲,不仅是“强盗”,更是“强道”,孔子说的“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强道。

“乡亲们息怒,那大少爷已生不如死,活着比死更遭罪。”谢迁适时阻道,“不若先听听义士看法。”

“这姓刘的修为不错,这毒拳之术在天道门也需一定实力方可修习,但却在此甘做护院,恐怕之是对这大户人家有所企图。”

“毒拳之术?”秦慕风咀嚼着这一词汇,对天道门的了解,除了早年所经历的仇怨以及对其百年前悬壶济世的医门的历史外,只知其以救死扶伤之术行天怒人怨之祸,而对其手段却近乎于全然不知。

“此术需食用天道门配置的毒物,将毒素引入丹田,经日积月累,毒素融入丹田之中,从而在出招之时可随心所欲的运毒,威力甚大,表面上的内力长进也更快,但据我所知,习练此法之痛苦远超其他功法,是以条件相对苛刻,不过,练习此法的,多是江湖中无处落脚从而寻求天道门庇护,而天道门既需此类高手助拳,又提防其反戈,是以想出这么一招,以传授功法为名,实则为操纵控制。”

“哦?这样一个门派何以屹立多年不倒?”谢迁道,显然,常年身在朝堂,对于江湖事知之甚少。

“谢老,天道门内等级森然,对于内门弟子,自是宝贝的很,但对于这类外门人士,就堪比军队中的外族佣兵,平日里提供些庇护,在必要时既可作先锋又可填穴。”蒋玄道。

“看来这江湖之乱与朝廷权势争斗倒也相去不远,”谢迁轻轻抚了抚泣不成声的谢嫣,“这白猿对囡儿和张公子有教导之情,更对本村安宁有守护之恩,乱世之下,牲畜之义竟更胜于人……乡亲们,谢某觉得为这白猿修祠可否?”

“我听谢老先生的,这白猴本就是我们这的山神,修祠本是分内之事,可那什么狗道门若在城中……”村民犹自愤恨不已。

“保险起见,过几日此间如无异常,我去城中探探虚实。”蒋玄道,“若真有天道门驻点,我自端了它!”

“这……”众人踌躇,只觉对于村落之事由外人插手似是不妥,但转念一想,奉为山神的白猿如此神勇,却还落得这个下场,己方虽然人多,但对方若再使毒,胜负难说。

“我迷失山林,性命垂危,颇受大伙照顾,秦慕风一直铭记在心,不若就由我随前辈同往,以报恩情!”

“秦慕风?这名字很熟悉啊!喂,老黄,你听没听过?”

“不是张公子么,怎么改名了。”

……

乡民议论纷纷,只觉秦慕风这名字很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

“秦慕风?数年前沸沸扬扬的那个秦家少爷?”人群中不知谁恍然大悟的喊了一声,片刻安静后,顿时引起一番骚动。

“秦家?莫非……”蒋玄难以置信的看着秦慕风。

“放屁,秦家那是什么人!一家老小都会那个什么结冰手,你不使出来给我们看看,我们可不信!”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所振奋,人群中有人开始戏弄起秦慕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秦家的故事被传的神乎其神,骤然出现一个秦家人,无论真假,大家都愿意选择相信,毕竟秦家当年“造反”,可把嵊县强盗的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

“你个没见识的猪脑子,七分故事三分真,你呢,就听了故事不想真事!”人群中传出笑骂声,“喂,秦公子,你家夏日里吃个冰镇西瓜是不是很方便?”

对着村民们爽朗粗鄙却不失善意的揶揄嘲弄,秦慕风无奈,谁曾想当年秦家以“反贼”罪名被逼反,反倒在家乡角角落落名声大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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