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如玉 第十二回 贤相避诏

“臭小子!看哪呢!”

少女看着满脸羞红的秦慕风,慌忙掩了掩胸口,满心以为看起来毛都没长齐的秦慕风却有如此下流,“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少女噌道,“不过,小小年纪还挺懂分寸嘛!”

“失礼了……”秦慕风只一拱手,未敢睁眼。

“哟,还装正经呢,哈哈哈,来,给姐姐说说,姐姐美不美?”

“额……有点胖,”秦慕风话一出口,不禁后悔,忙一转口风“但是像藕段一样!”

“什么!”正得意的少女怒气又起,明明是丰满,怎的在这小子口中成胖了?再说这藕段,什么狗屁玩意?

“去你的!”少女用指戳向秦慕风脑门,将秦慕风戳得一晃,紧接着正欲一巴掌呼向秦慕风后脑勺,谁知房门“吱呀”一声响起,“嫣儿,胡闹什么呢?”

“爹!”少女手悬在半空,一时不知所措,只得娇气的一跺脚,“这……这臭小子欺负我!”

“嗯?”老者闻言,猛地抄起火棍,“你出去,爹来教训这小子!”

少女见状,偷笑着一吐舌头,缩着脖子出了门。

“大爷……老先生,”秦慕风尴尬不已,再一细看老者一副风骨,忙再改口,“误会!”

这无意间的一瞥,说不上欺负,但的的确确看到了人家的手臂啊!

“公子不必惊慌,”老者含笑宽慰道,“这闺女总没轻重,被老两口惯坏了。”

秦慕风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是了,老先生,我在山林间迷途多日,不知此间离嵊县还有多少路途?”

老者闻言,思索片刻,道:“不知公子是哪乡人?此地唤作‘葛英村’,如要去嵊县县城,顺这村口溪流行两日便可。”

“这么快?”秦慕风奇道,“葛英村,这是西白山?”

“不错,正是世称‘道家遗踪,炼丹宝地’的葛英村,当年赵、葛、褚、孔四仙均在此炼丹。公子这是从何而来,怎的到这崇山峻岭之间?”老者奇道,秦慕风便以负气出走为托辞,“呵呵,少年心性当如是,不过迷途知返难能可贵!”

西白山为剡之西障,跨婺、暨、剡三邑,与邑东四明山对,其间有大小西白,大小二昆。寺有上下鹿苑,仙有赵、葛、褚、孔。岩有锯石、虎头叠石、石有棋盘、石笋、仙瓮。泉有瀑布,瓮有丹井。亭有玉虹、啸猿。阁有隐天、齐云。堂有接山,峰有天柱。轩有疏山,馆有太平,洞有广信,盘有仙女,茶有云雾,园有术枣,禽有五色,兽有赤玃、白猿。祠有葛仙、武肃、录济。房有蜜,水有剡,田有琼,溪有戴,山有口,塘有莲,池有盘龙、全钩、眠犬。乡有长乐、开元、太平。古称越中山水甲东南,而剡则杜子美称其秀异,李青莲叹其清妙,白太傅以剡为越中眉目,兼之王谢,二戴刘阮之事,又啧啧人方,以此言之,太白胜地,良不诬也。

“在家只觉那高墙禁锢了纵马江湖道的逍遥梦,在外方悟四海无故知之苦!”秦慕风道。

“太白‘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的诗情真是误了不少豪杰啊!”老者出口成章,不像普通农人,秦慕风闻言也是一怔,他一身农装,晒的黝黑的皮肤却掩不住浑然天成的儒雅之风,这老者难不成又是如村长一般的退隐人物?

“晚生张一枫,谢先生救命之恩!”

“山野村夫而已,谬赞了!”老者呵呵摆手道。

“先生偏居一隅定有难言之隐,恕晚辈直言,先生的粗布麻衣难掩举手投足间透出的博学风范。”秦慕风自那晚听王将军对时局的一番分析,心底对勇于直谏的文人大有好感,书生形象也再不局限于堂弟秦良的摇头晃脑。

“公子好眼光,”老者叹口气,接着道,“不错,当年心怀国家兴亡,身为男儿,自当以全身心热情报效家国,可惜,口诛笔伐灭不了误国阉党啊!”

“刘瑾?”秦慕风对这王将军多次提到的太监名字记忆犹新,探问道。

“哦?公子年纪轻轻,倒也知这奸佞?好!”老者赞道,随即黯然,“正德元年,八虎引诱武宗作乐,不顾朝政,迁与刘李二老及各级官员多次进谏,请诛刘瑾,皇上不允,后又得太监范亨、徐智相助,本可谴刘瑾至南京,孰知刘瑾党羽颇丰,不知从何泄了消息,一夜之间刘瑾颠倒黑白,竟升任司礼监,更连夜收捕了王岳及范徐二人充军。”

“看来这种身理心理一并残缺的人,若是站对了位置,却也留个美名。”秦慕风道。

“哈哈,人有善恶,宦官自也有忠奸之分,先帝如非蒙后宫一众娘娘及侍卫宦官宫女哺育,恐怕难以成人,虽然宦官站队不同,也有争宠夺权之嫌,只是何不把心系社稷的争宠列为忠义?张公子以偏概全之意不可取。”谢迁一笑,续道,“一夜之间黑白已浑,迁与刘李二老同进辞呈,皇上留李老在朝,谢迁倒也放心,是以回乡自习陶潜‘采菊东篱下’的怡然自得咯!”谢迁言罢,望着窗外那青蓊蔽日的山麓,幽幽吟道:

过险方知世路难,闲中丘壑任盘桓。

鱼羹饭饱腹频鼓,山竹居幽身易安。

兴在溪流长独往,行逢野劳罄X欢。

晚来云尽天如洗,倚杖逍遥眼界宽。

秦慕风听完,却不知怎样接话,只觉得这看似洒脱的字句间却又隐隐透着些许苍凉。

“先生,李老可是李宾之?”秦慕风沉思了一会,突然道。

“小子知道的还挺多啊!”谢迁喜道,“孺子可教!”

秦慕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毕竟这个名字也不止一人提起,“是了,先生,那为何皇上只留李老一人?”

“李老从天顺八年起效力大明宗室,历经天顺、成华、弘治三朝,谋略高超,武宗少年心性,朝政自需李老匡扶,至于我见事不平训必出口的脾性,我致仕回乡,圣上得以耳根清净,正求之不得呢!”谢迁爽朗大笑,显是秦慕风很合他脾性。

“先生多年隐居,敢问是否知晓刘瑾已伏诛?”秦慕风道。

“公子,朝纲混乱,岂是诛瑾便可,刘瑾在时,矫诏召百官跪奉天门下,一日间暴毙三人,三百余文官武将被送入诏狱,专擅更一向为之,武宗不闻不问,刘瑾伏罪后,他居所中被搜出伪玺,自是必死之罪,可再看如今,难道就没有恃宠横行的奸佞了?是以去年李老致仕归乡之际即使朝廷来人,我亦推辞不受,为免叨扰,年前携家眷迁居至此以避诏,所幸武宗也知人善任,授杨介夫为首辅,倒也了却了老夫一桩心事。”谢迁道。

秦慕风若有所思,朝纲混乱,奸党横行,让多少心怀家国的有志之士空悲切?伸手入怀,取出白绢。看着白绢上最后一句“剑试天下清世奸”,莫名的涌起一腔热血,既然现下治世无五常,不若一剑破天,荡清奸徒!

“先生,如果我荡平奸党,你,可愿为天下重回朝堂?”

“小子志气不小!”谢迁呵呵一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啊,先把身体养好吧!”

“爹!”猝不及防的一声娇噌突然响起,“你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只见少女趴在窗台,气鼓鼓的看着谈笑甚欢的二人,“刚刚教训过了!”谢迁尴尬道,门外也适时响起了打圆场的温柔语声“好了好了,嫣儿不跟这老头一般见识,去吃饭吧,老头子,先给小邋遢换药啊!”

又是小邋遢,秦慕风无奈,心底却有无限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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