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衙。

燕津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他低着头,掌心里摩挲着两个核桃,神色纠结,汗如雨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今早天才刚刚亮就接到报案说是烟花巷有命案。

他以为是普通命案,还斥责了一顿扰人清梦的小厮,结果听完小厮讲了命案现场的情况后他脑中只有“完了”两个字。

他简单穿衣后连洗漱都省去了,直接骑马奔向烟花巷。他去到现场时连枝韵已经穿好衣裳,一个人坐在棺材铺门外的台阶上,发丝凌乱,珠钗散落一地,神情呆滞,双眸黯淡看向远处。

他叫了她好几声她才眨了眨眼看向他,先是往后一缩,随即又一脸漠然的继续看着远处,完全一副失了神志的痴傻模样。

见她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往日端庄婉约的大家闺秀样,脸色发白,嘴唇干裂,还有些干涸的血渍和死皮黏着。

她的下巴,尤其是从脖子往下全是触目惊心的淤青和红印子,他都不敢多看,只低着头与她讲话。

燕津瞧她这样子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来,便叫几个女捕快送她先回连府梳洗,把婢女的尸体抬回衙门验尸。

验尸的结果和看见的情况一致,一刀封喉。凶器是长刀。

烟花巷附近的确治安混乱,打架斗殴之事随时发生,但长刀这种多为盗匪使用的武器怎么会出现在都城呢?

而且受害者的身份可是兵部尚书的嫡女,听都城近日的传言,她也有可能是未来的四王妃。这样尊贵的身份哪个见色起意的歹徒也不敢惹啊。

这样想来,燕津的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这几天晏都关于连枝韵和晋王的桃色绯闻都已传遍大街小巷了,可晋王却没有半点动静。

而晋王要一生守护与虞卿婚约,终身不娶的誓言是人尽皆知的,他根本不可能娶连枝韵。

若是赐婚圣旨颁布下来他肯定无法抗旨,所以,只要连枝韵无法嫁人这件事就能得到最好的解决。若真是晋王所为,这案子还怎么查下去?

这件命案又牵扯到晋王和兵部尚书,这两方都是惹不起的人物,他这个案子要是判不好轻则丢官回家种田重则小命不保了。

此刻燕津的心里是越想越焦灼,心里像有把火在烧似的。他抬袖擦了擦满脸的汗,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管怎样,该走的办案流程还是要走。他叫来门外的捕头:“备车,去连府把连小姐请过来。”

他整了整衣裳,戴上官帽,正要出门,迎面就撞上急跑进来的捕快,两人撞在一处,疼得他龇牙咧嘴。不由怒喝道:“老子都不慌你慌什么?!”

那捕快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刻跪下,咽了咽口水,抬起满是汗珠的脸:“大人不好了,连府那边传来消息说连小姐在府中自缢而亡了!”

“什么?”燕津眼前突然一阵眩晕,扶着门框,张了张嘴,喉咙里干得发疼。

他飘飘然地走进房中坐下来,脸上写满了愁苦。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眼睛一亮。

连枝韵一死这命案就更严重了,他就可以寻个理由将案子移交到刑部去,到时候由刑部主理,他们京兆府协助,不就将案子推去了吗?

这柳澄是连江杰死对头,他又和晋王没有关系,该怎么办就是他的事了,这样他就两边都不得罪,又顺便卖了柳澄一个小小人情,一举两得。

想通的燕津顿觉浑身轻松,悠悠喝了一口冷茶,润润火烧的嗓子,露出笑容来。

连府。

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窗上,屋内传出断断续续的哭声,在愁云惨雾的天儿里整座府邸压抑到了极点。

连夫人抱着已经冰冷的女儿的尸体哭得晕死过去。连江杰则双目血红的瞪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一言不发。

连枝韵房中的婢女小厮都跪了一地,只有一个婢女知道事情发生的缘由。

她的话刚刚说完暴怒的连江杰已经抽出长剑回身砍向她的肩膀,鲜血飞溅,那婢女惊恐的瞪大眼睛倒在地上没了鼻息。

“蠢货!”连江杰冷哼一声,扔下沾血的长剑,“晋王。竟然敢如此对老夫的女儿,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既然案子移交到柳澄那里,就借那个老狐狸之手对付晋王。

闻着屋里的血腥味,连江杰一阵作呕,厌恶道:“还不快点把这里收拾干净了?”

他走到连枝韵身边,握着她僵冷的手,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一定会让侮辱他女儿的人付出代价!

汴京大街上烟雨朦胧,冷冷清清。街道两边的商铺里顾客稀少,看店的丫头也无精打采的坐着打瞌睡。

虞桑提着沾湿的裙子走进一家裁缝铺,为她撑伞的婢女收了伞甩了甩雨水放在店门口跟上去。

她一进店老板娘就笑脸相迎,给她介绍最新的衣裳。她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一边等消息。

过了会儿十九从外面进来,递给她一封信,正是她以晋王的名义送到连枝韵手上的那封。

她把信装进衣袖里,回头笑着让老板娘把衣裳包好,让身边的婢女提了往店外走去。

走到店门口,婢女撑起伞举在她头顶,她站在一汪积水前凝视片刻,将袖中的信丢进雨水里。

那张纸落进水中不过片刻上面的字便消融了,丝丝缕缕的墨很快也被下落的雨淡去。

“公主,那不是陵王妃身边的婢女吗?”她身边撑伞的婢女附在她耳边轻声道。

虞桑看过去,见一个娇小的紫衣姑娘蹦跳着走上了台阶,似乎也要进这家店。

她朝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会意,上前一步拦住了诡画的去路。

诡画口中还哼着歌,看见有人拦着自己,抬头看见旁边站着的虞桑,心中了然。她敷衍的朝虞桑行了个礼:“嘉和公主。”

虞桑不答话,她的婢女双手叉腰,垂着眼看诡画,轻蔑道:“怎么?一个小小婢女还敢对我们公主不敬?”

诡画也双手叉腰,仰起脸瞪她,她站在台阶下,个子虽小,气势却十分霸道:“你哪只眼睛瞧着我对你们公主不敬了?礼我也行了你还想怎样?”

“你放肆……这是狡辩!”婢女指着诡画的鼻尖怒骂。

她的口水都喷到了诡画的脸上,她恶心的皱了皱眉,抹了一把脸,说:“让开。”

见那婢女还是没有退让的意思,诡画也懒得客气,使劲儿推了她一把。那婢女踉跄几步,撞到了旁边的虞桑。

低着头的十九倏地一下子掠过来扶住虞桑,正想与诡画动手,虞桑已经抬起手打了诡画一巴掌。

诡画正盯着突然出现的十九,猝不及防便挨了一巴掌。从没人打过她,她一时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嘉和公主好大的威风,连我的人都敢动了。”

虞桑没想到柳疏烟也会出现,愣了一下才看向她。

柳疏烟坐在轮椅里,依旧抱着黑猫,山海举着红伞推着她在雨中慢慢而来。

此刻的她看上去格外平静,语气也很是平淡,但她看向虞桑方向的眼神里藏着一触即发的怒火。

虞桑很了解她,她越平静就越生气,也越狠。她顿时有些头疼。暗地里她怎么对付她都不怕,但明面上她还是有些怕她。以前是,现在也是。

“虞桑,你过来。”柳疏烟淡淡的用命令的语气道。

虞桑警惕的看着她,犹豫了半天才从台阶上走下去,撑着伞的十九紧随其后。

“你把连枝韵的死全推到晏云晋身上想干什么?”

原来是为这事。虞桑看着她线条优美的下巴笑问:“怎么?你心疼了?”看见柳疏烟眼中的凉意她又道,“只要别让连枝韵嫁给他你管我用什么方法?我怎么可能会让这案子查到他头上去,我还没那么蠢。”

“好自为之吧,坏事做多了迟早会下地狱。”

柳疏烟想了想她的话,不让案子查到晏云晋身上就只能在柳澄那里做个了解,敷衍结案,这样连江杰肯定不乐意,到时就成了柳澄和连江杰两人的矛盾。柳澄倒成了背锅的。

再说柳疏烟这一方面,她肯定是不会害晏云晋,但又要帮柳澄,自然会一起对付连江杰。

如此,不仅虞桑和晏云晋撇得干干净净,还给她找了麻烦事,她还得心甘情愿解决这麻烦事。

算盘打得还真精。

“你最好还是少给我找事情。”柳疏烟淡漠道,“等我有功夫理会你了怕你吃不消。”

虞桑嘴角抽了抽,她心中恨意翻涌。她恨自己到现在还无法克制内心对她的恐惧,一听到她的威胁竟然还是会怕,明明她现在已经很强大了,偏偏在她面前仿佛无所遁形。

她知道自己得克制,于是强忍心中的仇恨和惧怕,扯出一个笑容,伸手去理她散落下来的发丝。

“我可不怕你!”

柳疏烟厌烦地蹙眉,左手将她拨弄自己发丝的那只手紧紧握住按在轮椅边上,右手迅速拔下头上的发簪狠狠插进了虞桑的虎口处。

她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等虞桑身后的十九反应过来时那簪子已经戳穿了她的虎口,血流如注。

在虞桑的惊呼中十九握拳朝柳疏烟袭来,还没靠近就被山海的长剑抵住了咽喉。

“我最讨厌别人玩我的头发。”柳疏烟松了手,在虞桑的衣袖上擦了擦染到的血,“还有,下次要是再动我的人我卸的就是你的胳膊。”

虞桑捂着流血的伤口,疼得嘴里直吸气,怨恨地看着柳疏烟,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脸色立马便苍白如纸。她不是瞎子吗?怎么会那么准就握住了她的手?

站在台阶上的婢女大呼小叫着要冲过来,诡画抬手一掌便将她打翻在地,跌在雨里捂着胸口爬不起来。

“还不走?等着我请你喝茶?”柳疏烟嘲弄的笑起来。

虞桑带着两个婢女在雨中跌跌撞撞的走了。雨势渐小,潮湿的街道上白雾散开,柳疏烟突然觉得手腕有些刺痛,摸了摸,什么也没有,刺痛感又消失了。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靠着轮椅,闭上眼睛。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
关闭
手机客户端
APP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