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玉叹了口气,用自己的披风更加裹紧四海,道:“为师不过说句气话,你又何必太在意。”
四海头脑不清,只道:“师父,我们何时回天山?”
陌玉拍拍她,道:“你既不愿在此多留,我们明日就回。”
四海喃喃道:“师父,你莫要再生我气了……师父,你别不要我……”
陌玉皱了皱眉,道:“为师怎么会不要你呢,别想太多了。”
四海迷迷糊糊的将脸埋进陌玉怀里,委屈道:“……师父,我冷……”
陌玉将四海横抱而起,道:“为师这就带你回去。”
雪花纷纷扬扬,从墨染的天幕落下,渐渐铺满归途。
四海在陌玉怀里,呼吸渐稳。
飘飘姑娘府上派出帮zhù
陌玉找人的家丁很快与陌玉汇合了。
管事儿的看了看睡熟的四海,问:“公子,可要备辆马车?”
陌玉站住脚步,看了看怀里的睡熟的人,道:“不用。苏某在此多谢各位帮忙找寻劣徒,天寒夜冷,大家这就请回吧,还请刘管事回去帮苏某带句话给飘飘姑娘,就说苏某已决定明日回山,今日多谢她的盛情款待。”
管事儿的一怔,道:“公子你……不随小人回庄?小的主上已备好了客房给公子和公子的爱徒。”
陌玉看着四海,道:“不必了,在下的徒儿素来认生,在庄上不会习惯的,倒是客栈还好些。”
管事儿的又留了几句,见陌玉主意已定,就不再多劝,只道:“那小的这就回去禀明主上。”
陌玉点了点头,管事儿的帮忙找了家干净的客栈后,方才离开,不多时就带回了陌玉与四海的行李,也顺便带来了飘飘姑娘的话:“我家主上说公子高徒不惯见生人也勉强不得,只是千万请公子多留两日,等后天一同去梅园赏了雪再走不迟。”
飘飘姑娘的梅园雪景端得是人间美景之最,往年陌玉来为飘飘姑娘贺寿,必定要在其梅园住上几日,作得几幅瑞雪压梅图方肯罢休。
陌玉想了想,不好拒绝,道:“也好,那就麻烦你帮我谢过飘飘姑娘美意了。”
送走了管事儿的,陌玉关上房门,回到床边帮四海仔细掖了掖被角。
四海睡得倒也安稳,并没有什么会令陌玉不安的梦魇。
想起今天的事,陌玉暗自皱眉,他知dào
四海一向对自己身边的女子有着莫名的敌意。以往在千绝山时,也有过不少人上山提亲,却都被四海暗地里变着法儿的赶走了的,那时陌玉一来专心作画不欲理这等琐事,二来是顾及四海年岁尚幼正是贪玩的年纪,山中苦闷无甚消遣,也就由着她胡来,只是没想到,今日这丫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如此失礼。
陌玉叹了口气,翻开四海的行李想将其放好。
小包裹一打开,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对胖乎乎憨太可掬的泥塑娃娃。
一个穿着红衣。
一个穿着白衣。
那是春节前,陌玉去采办年货,见山下镇上的货郎处有卖,又想起先时四海见那些小儿们手中拿得有时一脸羡慕的表情,就忍不住买了两个回去。从那以后四海对这两个泥娃娃喜欢得不得了,又专门跑下山去买了些小盆小盏,碗内盛着雪花纸屑,依次摆在两个娃娃面前,口内自言自语道:“这是师父的,这是四海的。两个人乖乖坐着吃饭……喏,就这样。今天的饭是四海做的。师父,好不好吃啊?”
然后,她又会一本正经的点头,道:“恩,好吃,四海的厨艺果然又有进步。”
接着必定是换上极为狗腿的表情,捏着嗓子道:“真的么?那师父有何奖赏?”
一本正经的想了想后,道:“恩,就奖四海永远不许离开师父。”
转眼又点头如小鸡啄米,腻声道:“好啊,好啊,四海永远不离开师父!师父也永远不许离开四海,说谎的是小狗!”说完后眼珠一转,又道,“那师父以后会不要四海么?”
答:“不会。”
又道:“那师父以后会一直对四海好么?”
答:“当然。”
又道:“那以后四海做错事,师父会不会不理四海了?”
答:“不会。”
又道:“那师父,我们以后一直在天山上不分开,好吗?”
答:“好。”
又道:“师父,你我相约百年,百年后我们一起老死。”
陌玉记得那时候自己忍不住插了句嘴,道:“为师比你大,等你百年之时,为师早已死去六年了。”
四海那时笑语嫣然,道:“那就不许师父投胎,要在奈何桥上等着徒儿,等到六年之后,徒儿命归黄泉,再来与师父相认。”
陌玉将两个娃娃拿在手里看了一阵,轻轻一笑,放在了一旁。
四海包裹里的东西极为简单,除了几件换洗的衣裳外,就只剩下一只绣了一半的荷包。
陌玉惊奇的拿起荷包观看,那上面绣的是朵兰花,绣工虽粗糙,但针脚谨慎细密可以看得出是费了极大心血的。
陌玉面容古怪的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四海,放下手里的荷包,将包裹整理包好后,静静的掩了四海的房门,走进隔壁房。
这一夜,陌玉一夜未眠。
第二日,雪停了,久违的太阳终于露出了面容。
年关已过,店家摊贩又重新活络起来。陌玉推窗看了看街上热闹的场景,回身去叫四海起床。
陌玉到四海房前敲了敲门,半晌也不见四海应声。
陌玉有点奇怪,莫不是丫头还没睡醒么,便叫道:“四海,起来了。”
没有动静。
陌玉又唤了几声仍是不得回应,这才觉得不对,忙推门进去。
屋内空空荡荡,床铺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偏偏不见了四海的踪影。
思及昨日自己对她说过的重话,陌玉一阵心慌。
这丫头……莫不是还在与自己赌气么?
匆匆下得楼来,迎头碰上了店小二正要上楼,陌玉忙拦住道:“可曾见到一个穿红衣的小姑娘么?是昨日与我一同来的。”
店小二道:“是那个眼睛大大的,长得很俊的小姐么?她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陌玉大惊,急道:“出门?那你可知她去了哪里?”
店小二指向门外,道:“诺,就朝那边去了。”
他手指刚一伸出,只觉身边人影一闪,再看时,陌玉已奔出门去。
店小二收回手,挠了挠头,道:“真快啊。”
陌玉沿着店小二所指方向一路找来也不见四海,不由得又急又气。转念又想若是四海就这样走了,那可如何是好?她天生畏寒,出门时也不知有没有多穿件衣服?有没有带着银两?没有自己在身边,要是迷路了可怎么办?丫头心思单纯,若是遇上坏人……越想越是担心,越想越是心惊,只要一思及自己以后极有可能会失去四海,而没有自己在身边四海又有可能会遇到危险,陌玉的心尖上便像被人拿刀扎了一下似的疼痛难忍,又怕又悔,全身不由自主的起抖来。
实在……不应该带丫头出这次远门的。
陌玉转遍了附近好几条街也未能找着四海,心已沉到了谷底,最后不得不再回客栈察看。
路上路过一家回春楼时,楼上响起了碗盏碎裂的声音,和一声清脆的惊呼:“啊!好烫。”
陌玉愣了一下后,立即转身冲进回春楼。
是四海。
陌玉愣了一下后,立即转身冲进回春楼。
是四海。
回春楼二楼靠窗位置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一件青衫,眉目清俊,模样像是个读书人。女的一身红衣,眼神灵动,耀眼的像是一团火焰。
陌玉一上楼便见那男子拉着四海的手,不知dào
要干什么,登时又惊又怒,叫道:“四海!你做什么?!”
四海回过身见是陌玉,忙抽将自己的手从男子手中抽回,惊讶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陌玉脸色阴沉难看,盯着四海道:“你一大早出来,招呼也不打,是在做什么?”
四海讪笑道:“那个时候师父正在睡觉,徒儿就没好打搅。”忙又拉过身边的青衣男子,道:“这位是东方公子,方才我差点被一个卖假货的奸商给坑了银子,多亏东方公子仗义相助,东方公子,这位就是我师父。”
那个被称作东方公子的青衣男子向陌玉抱拳道:“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画仙苏公子,在下东方蔷,久仰公子大名。”
陌玉回了礼,道:“公子见笑了。”
东方蔷笑了笑,刚要再说句什么,却见陌玉一把拉过四海的手,惊道:“你手怎么回事?为何红了一大片?”
四海道:“刚才不小心打破了茶杯烫的。”
陌玉正往四海手背上吹气,听了四海的话忍不住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四海眨眨眼睛,也不出声。
倒是东方蔷在旁边道:“未照看好四海姑娘,是在下的疏忽。”说完,又请陌玉入座。
陌玉在四海旁边坐了,口中仍不忘责备,道:“以后莫要再独自出门,若是遇上什么祸事那可如何是好?”
四海不屑道:“师父,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会自己照顾自己的,你别老是一惊一乍的好不好?”
陌玉听出了四海语气中的不耐,不由一怔,随即皱眉道:“你懂得照顾自己?那为何昨日负气出走时睡在雪地里?”
四海听他提起昨日之事,脸色登时垮了,坐在那里也不吭声。
陌玉经过方才找寻不到四海的事后,再也不敢对她说半句重话,只道:“昨日……是为师说得重了。”
四海见陌玉一脸内疚,心里一阵慌乱,忙道:“师父,我说笑呢,昨日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对飘飘姑娘,我……我去向她道歉可好?”
陌玉摇摇头,道:“不用了,飘飘姑娘不是量小之人。只是日后莫要再做出此等失礼之事。”
四海听他又赞飘飘姑娘,心里不太舒服,“恩”了一声。
旁边的东方蔷静静听着师徒二人的对话,此时方道:“飘飘姑娘?可是红梅山庄的飘飘姑娘?”
四海点头道:“你认识?”
东方蔷看着她,笑道:“自然是认识的,只是昨日在下事务缠身,飘飘姑娘的生辰未能亲自道贺,实在是失礼。”
四海撇撇嘴,却不说话了。
东方蔷笑道:“四海姑娘不喜欢飘飘姑娘?”
四海笑道:“哪里哪里,我只是想起那位飘飘姑娘气质高雅,相貌出众,真是位大美人呢!”
东方蔷看进四海漆黑灵动的双眸,柔声道:“你也是位美人。”
四海一怔后,小脸立即飞红了,听人赞扬自己容貌,心下又是暗自欢喜。
陌玉起先见四海与这个叫东方蔷的男子形容亲密,早已沉了脸色,此时又见东方蔷言语轻佻,登时怒不可揭,冷声道:“四海!”
四海与东方蔷哑然回头,四海道:“师父。”
陌玉站起身,向四海道:“你出来许久了,随为师回去吧。”
四海一脸的不情愿,道:“可是,等一下我还要同东方公子去这附近看看呢,师父,你先回去可好?”
陌玉强按下心头的火气,道:“有何好kàn
的?还不快与为师回去?”
东方蔷笑道:“苏公子无需担心,在下只是陪四海姑娘四下看看,买些小玩意儿,晌后定将四海姑娘安全送回。”
陌玉冷声道:“四海要看,在下自会陪同,不敢有劳东方公子挂心。”
东方蔷默然不语。
四海不满道:“师父,东方公子是我的朋友,不会有事的。”
陌玉斥道:“你懂什么?还不快起来?”
四海看了看东方蔷,没动。
东方蔷忙向四海笑道:“看来苏公子对在下不放心,若无事的话,那便一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