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师父应付独眼老人,应该没问题。我把心安进肚子,推门而入,只见里面是一个小型诊所,仪器颇为简陋,白色的帘子将室内分成两半。
办公桌后坐了一个白褂子中年男人,一见我进来,警惕问道:“干嘛的?”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随口胡诌了一句巡捕办案。那中年男人不听尤可,一听整个人都炸毛了,朝着厕所的方向大喊:“阿珍,快把东西倒了。”
厕所传来打翻东西哐哐当当的声音。
不顾男人的阻拦,我冲进了卫生间,只见一个阿姨要将盘子里血淋淋的东西往马桶冲掉。见了我慌慌张张,大叫一声,盘子掉地上,里面的东西流了出来。一地血腥,恶臭扑鼻,血泊中一个死婴赫然入目。
我这才幡然醒悟,原来这家私人诊所是黑诊所,居然私自为人堕胎。方才离去的小太妹就是来干这个的。这中年男人以为我真的是查他的,慌慌惶惶,让助手处理死婴。
妈的,这些黑心诊所,为了钱啥都干得出来。看到血泊中的死婴,我五脏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
中年男人连忙上来苦瓜脸似的跟我说,他们只是混口饭吃,请我高抬贵手,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他知道怎么报答。
我不愿和他多费唇舌,反正等收了小鬼我也不会忘记举报一下这家黑诊所,所以说着好话放宽他的心,一面在屋子内搜索小鬼的踪迹。
诊所一眼看完,可仍不见小鬼,起了个怪,怎么进来了就人间蒸发了似的?
我开始打量站在我门前的一男一女。男的点头哈腰地给我递着烟,阿姨神色诡异,退到后面,从镜子上我看到她面色发黑,眼中带着满满的戾气。
我才反应过来,只见阿姨怪叫一声,抄起一把手术刀往我扎过来。
还好我早有预备,侧身让过,反手一张灵符贴在阿姨的额头。阿姨五官扭曲,发出和她原来声线完全不一样的凄厉叫声,一缕黑烟从她的身上溢出。
随着这一声的惨叫,卫生间的灯一闪一灭的,镜子中显出小鬼的狰狞面目。
我有点害怕,但知道斩草必须除根,务必趁小鬼显形把它弄死。就在这时,走廊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掉到楼下。
糟了,师父该不会打不过那个老瞎子吧。然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次再让小鬼跑掉,下回就该死的就是我了。
电光石火的瞬间,我心里犹豫了一下。倘若师父因此出事,我这辈子都过意不去啊。
手里没趁手的家伙,我拿了阿姨的手术刀就冲出走廊,只见满地玻璃碎,一身黑衣的师父翘首往底层地面张望着。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楼地上躺着一个人,四肢成大字敞开,鲜血从身体底下缓缓渗出,一只独眼兀自睁开着,脸上带着诡异的笑意。
赫然便是刚才的独眼老人。
原来刚才的一声巨响是师父失手将独眼老人打下楼了,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不过看样子多半是凶多吉少。
我苦笑道:“师父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火气还是这么大啊。你意思意思教训一下他就是了,怎么还把人打死了,这可咋整?”
师父看了我一眼,摇摇头,“放心,这人命硬得很,咱下去看看。”
虽说这老头不是啥好人,我也担心他因此死了惹来是非,所以和师父匆忙下楼看看。
下到一楼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街坊,好不容易挤开人群,我登时傻眼了,老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只有地上一滩血水。
我找了个看热闹的大爷问了问刚才有没有看到有人摔下来?大爷摇摇头,说他只是听到一声巨响,过来看的时候就看到一地血水了。骑楼虽然不是很高,只有四五层,可从这么高摔下来,不死也重伤了,怎么转眼间就不见了人影儿?
我狐疑地看向师父。
一番鏖战,师父的衣服也刮破了不少,他稍微摆弄了一下,才说道:“这人受伤不假,可的确没事。”
这话可把我听懵了。
一个人从这个高摔下去,就是不死也残了吧。怎么还能没事,蜘蛛侠吗。
师父解释说,云贵一带有一种邪术,叫藏魂坛术。修习这种邪术的人,先将魂提出,炼藏坛中。术成之后,肉体遭受再重的火烧刀伤,也能在短时间内恢复。以久炼之魂,治新伤之体,最快三日即能平复。
我苦笑道,“那这老头岂不是变成名副其实的‘老不死’?”
师父翻了翻白眼,“你觉得自己很幽默?这冷笑话冷得不能再冷。听了,凡是法术都有破绽,要破藏魂坛术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此人的藏魂坛子,销毁了,再以风轮扇扇其魂,肉身就会打回原形。”
此时我忽然想起什么,前几天我被小鬼的怨气感染,戾气大增,误伤了师父。我清楚记得刀子结结实实扎入了师父的身体,他老人家居然毫发无损,莫非也是修炼某种邪术?想到这里,我对师父不禁生出一丝畏意……
“愣着干嘛?那小鬼呢?收了吗?”
师父一句话把我拉回现实,我一拍脑袋,糟了,刚才以为师父出事慌张跑出来,倒是把小鬼的事忘了。
等我匆忙赶上去小诊所的时候,小鬼也逃之夭夭了。
看着我懊恼的样子,师父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我苦笑道,师父你也别怪我,我这不是担心你老人家才……让小鬼跑掉的嘛。
师父没好气道,“你可以怀疑你自己,但是不能怀疑我何应求的本事,笑话,区区一个老头我会应付不来?”
真是个傲娇的大叔啊,你不也是个老头。当然,这样的话我只敢在心里说。
为了转移话题,我跟师父说了这家小诊所的事。师父脸色一变,急道:“你现在才跟我说?!”
我一愣,师父已经冲回小诊所,拉开卫生间的门,一地的血水淋淋还没收拾,那具死婴却离奇地消失了。质问那个医生和阿姨,他们都神色畏惧地说没动过,看样子也是吓得够呛。
回去的路上,师父都眉头紧锁的,面沉如水,时不时摸着胡子,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等他抽到第七根的时候,我夺过他手里的烟,说师父有啥事你别憋在心里啊,跟我说说。我知道我表现不好,您就是骂我几句也是好的……
师父叹出一口气,说,一个麻烦没解决完,又生出了个大麻烦。堕胎而亡的婴儿怨气最是深重,和小鬼一结合,就成了有实体的尸煞,威力不可同日而语。本来你背了钟馗,小鬼还忌你三分,现下它就愈加肆无忌惮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对师父说:“做徒弟也跟您说几句心里话吧,以前我总是觉得信命的人很傻,现在反而觉得那是一种乐观甚至可以说是狡猾的人生态度,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反正怎样都不亏。开始的时候我还很怕会死于非命,现在想明白了,他们越想我死,我就越不能死,和他们斗到底。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反正不亏。”
师父被我的话逗笑了,“你啊,总算有点长进了。”
接着又摸着胡子说道,“依我看,那个娘们萧晚晴背后的五鬼抬棺图,原本是精血封存养的小鬼,原本是要害五个人,你只是其中一个。老屋中被活活刺死纹了鸟面人身怪图的长发男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听着入神,这么一想倒是有点道理。
师父不无自傲接着说道,但是他们万万想不到我何应求并非浪得虚名,斩了四只小鬼。这迫使他们改变策略,将剩下的小鬼练成尸煞。如果我没猜错,还会有人死啊……